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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第一餐

    伽勒姆在雷米尔神力下迷失。

    然后在黑暗中醒来。

    他坐直身体,举目四顾。

    身下是粗糙的岩石地面,远处是高耸绝壁。

    至于上方本该被天穹占据的位置,则是一片倒挂钟乳。

    伽勒姆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的石头空腔之中。

    只是不知道是在地下,还是山体内部。

    “我被宰相重伤,撤回了雷米尔小教会……”

    伽勒姆的意识接上了记忆断点。

    但他确认全身,发现毫无伤痕。

    “我被治愈,传送到这里?”

    他低声自语,感受到了幽细难辨的被窥视感。

    “是谁?”

    伽勒姆双目中燃起火色,洞穿黑暗。

    但他找不到任何他者。

    “离开这里”,是每一位来客的共同念头。

    伽勒姆也一样。

    他扶地起身,循着冥冥中的指引,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进。

    一步迈出,似乎有尖锐的嬉笑在虚空中响起。

    伽勒姆没有停下,步子迈得越来越开。

    他莫名知道,前方有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见证。

    黑暗尽头,是垂直如瀑的高崖。

    高崖下,一个洞穴被一块巨石虚掩。

    从中有碎风溢出,微冷。

    伽勒姆的手臂和后背竖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他躬身进入通道。

    咔嚓。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

    伽勒姆喉结滚动,禁不住毛骨悚然。

    他苦修一生,以虔诚为盾。

    荆棘冠、钉刺带、木枷、苦修鞭……

    任凭万般痛苦加身,伽勒姆从未怕过。

    他很清楚,教廷众人敬他,是因为他体内的乌利尔。

    但在伽勒姆自己看来,论及虔诚与勇气,他不比“神之愤怒”稍逊。

    他的虔诚随年龄与日俱增,从肉体到意志,都坚如磐石。

    可就在此刻,耳边细微的声音却让伽勒姆冷汗涔涔。

    恐惧感。

    第一次体验的新鲜恐惧感。

    伽勒姆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呼吸比战斗时还要急促激烈。

    他感到恐惧在心中化开,露出了更致命的内核。

    那是好奇。

    对苦修士而言,好奇不是美德。

    因为主是一,是万,是圆满,是始终。

    皈依于主的,不应好奇;主未准许的,尽是深渊。

    伽勒姆按着岩壁,停下步子。

    但与苦修士其他被驯服的情绪不同,这不知何处而来的好奇竟如此蚀骨难去。

    譬如一烛之光,能满暗室。

    譬如皮下之痒,不得不挠。

    伽勒姆几次喘息,终究又迈出一步。

    他听得更清楚了。

    那是咀嚼的声音。

    咔嚓。

    这一下是咬断了细骨。

    咔嚓。

    这一下是嚼碎了关节。

    声音像蚂蚁般爬入伽勒姆的耳朵,让他头皮发炸,浑身战栗。

    低头一看,他竟然已前进了不知多少步。

    “不……”

    伽勒姆咬住牙齿,将舌尖碾碎。

    剧痛带来了一丝清明。

    他顶着虚空中的嘲讽笑声回头,却见到身后只有虚无,哪里来的退路?!

    呼……

    隔着一个拐角,声音又传来了。

    【这是在吸食骨髓。】

    伽勒姆听到脑中有个声音说道。

    “以主之名,我无怖无惧,百无禁忌!”

    他咽下满口鲜血,凛冽神色,再迈大步。

    拐角之后,石穴走到了尽头。

    二十米外,三级台阶之上,有一座十几米长的宽大石台。

    其上,一位穿着白色丝袍的威严老者平躺其上。

    他的脸倒向一侧,腰际插着一把漆黑匕首,已经死去多时。

    这张脸,伽勒姆认得。

    双眼没有瞳孔,泛出洁白毫芒。

    额头上有着银白色火焰纹路。

    诸般特征指明,这尸体是教廷典籍中的邪神,“光明神”阿胡拉。

    据说祂窃取了圣光权柄,并拙劣模仿圣主,制造天使。

    这位光明神在里世界存在感稀薄——因为祂只留有传说,却没有代表权柄的源质出土。

    咔嚓,咔嚓……

    石台后,瘆人的咀嚼声还在传出。

    “你是谁?”

    伽勒姆沉声问道,双掌间金焰升腾。

    没有回答。

    他再进一步,突然见到石台后那家伙直起身子,半抬起头来。

    披散黑发间,是一张白皙端正的脸庞。

    一身白袍,非人,却似人。

    更准确的说,是人似祂。

    伽勒姆的火焰大剑骤然溃散,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十几米距离,不过些许黑暗,如何能阻挡毁灭级使徒的强大视觉。

    所有一切,他都看得如此清楚。

    唇齿上的血,牙缝里的肉丝……

    还有那张浸透了他思维、骨血、信念的脸庞。

    他如何会不认得?

    圣主教每一座教堂都有祂的雕塑,每一扇花窗都有祂的肖像。

    伽勒姆可以忘记自己,但绝不会忘记祂。

    所有苦修士所全心信奉的圣主。

    这等恶行,超过了他想象力的边界。

    “哪里来的邪祟,居然如此亵渎行事!”

    苦修士勃然发怒,咆哮之声穿洞走穴,有如雷震。

    但石台后的那张脸毫无所觉,只是用舌头将嘴角血液卷回,便再度俯下身去大快朵颐。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伽勒姆双剑狂斩,火势之煊赫,甚至灼伤了掌心。

    但不论是墙壁、石台,还是吃与被吃的存在,都不受裁决大剑影响。

    “我就知道,这是幻象……”

    他强压住呼吸,在嘴角逼出一丝笑容。

    “虚假之物,休想动摇我……”

    伽勒姆低声说道,鬓角已被冷汗浸湿。

    刚刚的几帧画面,竟让他有一瞬间以为是事实。

    实感不只来源于画面——神通幻术可以轻易蒙骗视觉和听觉。

    但伽勒姆的震撼,更多来源于血脉相连的气息通感。

    在光明神的尸体中,他能清晰感应到纯净、强大,更为原始古朴的圣光力量。

    而每当“邪祟”吞咽下光明神的一块血肉,就有一份圣光权柄被转移。

    剥夺、转移、吸收、融合、进化……

    那种持续进行的动态无比真实,让人不得不信。

    穷极思考和逻辑,伽勒姆也不知道这种妙不可言,既如苍空、又似深海的过程,要怎样才能生造。

    他心中已有恐惧,却不愿意承认。

    在苦修士的认知里,这是懦夫的行为。

    “我理解你现在的所有感受,我的兄弟。”

    这时候,一个极年轻、纤细的声线说道。

    “是你在操纵这一切?!”

    声音使伽勒姆获得了敌人。

    敌人的存在,会带来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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