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对德作战的形势虽然一片大好,”将手中的外交函放回到桌上,维克托想了想,说道,“但要说必胜恐怕还为时尚早,而且,英国人现在正面临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的压力,美国人又希望在东南亚另辟对日作战的新战场,因此,英国人肯定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为了一个波兰人的流亡政府而与我们交恶。”
垂下右手,将一根手指按在外交函上,维克托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与其说英国人是想要一个调查结果,不如说他们是需要一个可以安抚波兰人的托词,我的看法是,不管这个托词是否合理,是否存在错漏,英国人应该都会迫使波兰流亡政府接受的,因为在这个历史问题上过多纠缠,并不符合盟军的利益,也不符合英国人的利益。”
维克托这番话是针对着卡廷森林事件而说的,从《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新闻来看,波兰流亡政府在这件事上显然有所坚持,他们希望能够调查出所谓的真相,而相比起波兰流亡政府,英国人则是另一种态度。
就像维克托所说的,英国人才不在乎卡廷森林事件的真相,他们真正在乎的,始终都是对德作战问题,哪怕波兰人与他们是盟友的关系,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1940年的时候,为了挑唆德国人向苏联发动进攻,英国人可以坐视波兰的灭亡,现如今,为了让苏联人继续与德国人作战,相信英国人也不会在乎多出卖波兰人一次的。
维克托之所以强调这一点,只是为了向斯大林同志建言,不用在卡廷森林的问题上给与太多的关注,不管莫斯科是否允许波兰人的调查团前往斯摩棱斯克,甚至可以说,不管莫斯科能不能拿出一个最终的调查结果,英美都不会允许波兰人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的,最终,它将成为一个富有争议的历史问题,被永久性的搁置起来,直到整个国际局势发生剧烈的变化为止。
“看来你和拉夫连季的看法是一致的,”听了维克托的说法,斯大林同志点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当然,我也认可你们的观点,但必须注意的一点是,能做的工作必须要做到位,毕竟我们需要注意一个国际形象的问题。”
维克托没有直接接口,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贝利亚同志。
“您放心,我们会做出一些必要的安排的,”贝利亚同志点头说道。
“我需要一份详细的工作方案,而不是浮于表面的承诺,”斯大林同志语气严肃的说了一句,随即,他又扭过头,看着维克托,说道,“这件事,我希望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能够承担起来……”
他嘴里这么说着,又伸手将那份影印的报纸拿起来,朝着维克托晃了晃,说道:“我准备接受那些波兰人的要求,在下个月,允许他们的调查团前往斯摩棱斯克,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们能够将相关的一应工作都做好,在波兰人的调查团抵达斯摩棱斯克之后,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对于这项工作,维克托是真的不想接手,在他看来,这可是当初内务人民委员部做下的勾当,现在要擦屁股的话,自然应该让内务人民委员部自己去解决,但斯大林同志现在却将这项工作交给了他,他即便是再不愿意,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斯大林同志显然对他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满意,微微把头一点,斯大林同志双手撑着沙发扶手,径直从沙发上站起身,随后,一边朝办公桌的方向走,一边说道:“除了波兰人的麻烦,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还应该在清算叛徒、投敌分子的工作方面,做出更多的努力。”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了办公桌的旁边,趁着伸手拿烟斗的工夫,他头也不回的朝茶几指了指,说道:“那里有一份61公社社员造船厂提交上来的报告,你看看……”
嘴里这么说着,他将烟斗叼进嘴里。
维克托伸手将桌上那份标有“61公社社员造船厂”的文件拿起来,翻开看了看。
这是一份造船厂现任厂长乌里奇?伊万诺维奇?斯特帕年科提交给造船工业人民委员会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斯特帕年科提到了造船厂的叛徒问题。
在前年的夏末,也就是61公社社员造船厂向巴库方向转移的时候,因为时间仓促,一些造船厂囤积的钢材和配件,难以随同设备一起转移。当时,为了避免这些钢材和配件落入德国人的手里,厂里组织了一场掩埋行动,多达近四十吨的物资被掩埋在了尼古拉耶夫郊外,因古尔河河口附近的林地里。
但是在德国人占领尼古拉耶夫期间,两名当初参与掩埋工作的造船厂工人,将这件事泄露给了德国人,最终导致这批掩埋物资被德国人起获,从而为造船厂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现如今,苏军夺回了尼古拉耶夫,而当初向德军泄露消息的两名造船厂工人,也被苏军俘获,但现实是,造船厂蒙受的损失,却是无法挽回了。
很明显,作为“61公社社员造船厂”的厂长,斯特帕年科打这份报告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追究那两名工人的罪行,而是为了向造船工业人民委员会求援,同时,也是为了说清楚物资损失的原因。
但这份报告显然是给某些人提了个醒,或者说是在斯大林同志的眼里得到了引申,它从造船厂蒙受损失这个问题,引申到了对叛徒的清查问题上。
“第200号造船厂的问题具有很强的代表性,”斯大林同志走回到沙发旁边,坐下去的同时,沉声说道,“我认可伊万?诺森科同志与佐西马?沙什科夫同志的意见,对那些在战争期间立场不坚定,背叛了联盟、祖国和人民的叛徒、投机分子,必须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维克托坐在一边听着,斯大林同志口中所说的“第200号造船厂”,实际上就是指的“61公社社员造船厂”,而伊万?诺森科,则是造船工业人民委员会的现任人民委员,至于佐西马?沙什科夫,则是现任的河运人民委员会人民委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关于处理、清查叛徒的问题,应该是由诺森科与沙什科夫两人提出来的,他们将意见反映到了斯大林同志这里,并且得到了斯大林同志的认同。
“拉夫连季,”斯大林同志将目光转向贝利亚同志,说道,“我希望这项工作能够由你来负责,并由内务人民委员部与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联合执行。我们的原则是,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叛徒,也不能使任何一个投机分子逃脱,每一个人在战争期间立下的功勋都不应该被忽视,同样的,每一个人在战争期间犯下的罪行,都不应该被掩盖。”
“是,斯大林同志,”贝利亚同志站起身,淡然的视线从圆形镜片后面透出来,让人难以看透他的心思。
从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维克托与贝利亚并肩从小楼内走出来,步下台阶的时候,后者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尽管这声音很小,但维克托还是很敏感的察觉到了。
他扭过头,朝这位备受世人诟病的大特务头子看了一眼,却正好迎上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
“坐我的车吧,”迎着维克托的目光,贝利亚同志笑了笑,说道,“我想,就斯大林同志安排的新工作,咱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对于这样的邀请,维克托自然不会拒绝,他点点头,跟在贝利亚同志的身后,迈下最后两级台阶。
贝利亚同志的座驾,是一辆车龄将近七年,由“共青团汽车厂”生产的“莫斯科人”轿车,当初内务人民委员部一次性向这家汽车厂订购了超过四百辆同款轿车,其中大部分都被用作了警车。
这是维克托第一次坐上贝利亚同志的座驾,在他看来,这辆车的车况真是有点糟糕,车内的各种装饰都很破旧了不说,车子的减震还明显出了问题,行驶起来的时候,非常的颠簸。
不过贝利亚同志显然是习惯了,他对车子的颠簸一点都不介意。
“呼,”当车子开动起来的时候,这位在别人眼中凶神恶煞般的大特务头子,露出一丝疲惫的表情,他将身子靠进座椅的椅背里,长出一口气,说道,“维克托啊,咱们又接手了一个烫手的工作啊。”
维克托苦涩一笑,没有说什么。
今天晚上,他等于接手了两项新工作,一个是卡廷森林那边的事情,另外一个则是清理叛徒的工作。
在维克托看来,第一个工作算不上什么,只要工作做得细致一些,那个什么波兰人组成的调查团就必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真正让维克托感觉头疼的,是斯大林同志交办的第二个任务,尽管那个任务是交代给贝利亚同志的,但他这个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主席,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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