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大的爆炸声仿佛就出现于近在咫尺的地方,在那一瞬间,维克托先是感觉脚底板一麻,随即后背就像是被人用巨锤狠狠砸中了一般,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宛如变成了飓风里的纸风筝,都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一瞬间,却如同千万年一样漫长,等到脑子里刹那的空白消失之后,他就感觉两只耳朵里像是塞进了无数个铃铛和哨子,各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响个不停,同时,两只眼睛好像是瞳仁放大了,四周的光线都异常的刺眼。
他平躺在地上,眼睛里可以看到浓云密布的天空,哦,那不是浓云,对啦,那是浓烟,滚滚的浓烟。
突然,一张脏兮兮的瓜子脸出现在眼前,遮挡了天空的景象。维克托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是谁来着?他极力转着脑子,想要把这张脸与脑海中那个触手可及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却总也没办法集中精力。
这张脸上的那两片性感肥厚的嘴唇在不停的开合,明显是在说些什么,可维克托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他转动着脑袋,想要朝四周看,却感觉自己根本支配不了脖子。
瓜子脸在眼前消失了,维克托又放弃了朝四周看的打算,他感觉自己很累,只想着就这么躺在地上好好睡一会儿。但是有些奇怪,自己的身子好像是浮起来了,天上那滚滚的浓烟似乎换个方向在飘。
陡然间,他又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晃,就那么很突兀的出现在一个人的后背上,这次总算能看到周围的景象了,那可真是一片地狱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剧痛感就在这时骤然袭来,它令维克托原本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耳朵里乱七八糟的噪响,变成了刺痛鼓膜的嗡鸣。一股燥热的呕意从胸腔内升起,维克托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那么一张嘴,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全都喷在了身前那人的脖颈上。
可那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依旧背着他在燃着大火的废墟中狂奔,直到躲进一个半塌的残墙后面,那人才停下来,先将他放在墙角靠好,这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那人竟然是奥莉卡。
维克托靠在墙壁上,尽可能将双腿舒展开,仰着脖子,让空气更容易进入自己的胸腔。
就这么喘了几口气,他总算是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尽管身上到处都在疼,可有疼的感觉,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坏事。
休息了一会儿,维克托用双臂撑着墙,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为了增加摩擦力,他甚至将双手摊开,手掌也按在墙壁上。
“少校同志,你受伤了,不要动,”奥莉卡似乎也缓过气来了,她蹲在地上,伸手过来按维克托的肩膀。
“我没事,”维克托反握住她的手,摇头说道,“咱们必须尽快赶回指挥部去。”
这里是维亚济马,就在半个小时前,德军突然对这个城市发动了大规模的空袭,维克托刚刚从第43集团军指挥部赶回来,很不巧的迎上了这一场大轰炸。
刚才,一枚炸弹就在离他不过八九米的地方爆炸,他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没被当场炸死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最终,在奥莉卡的搀扶下,维克托还是站起了身子,他尝试着走了两步,尽管有些重心不稳,晃晃悠悠,但好歹行走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奥莉卡替他检查了一下,诡异的是,他的身上除了有两处擦伤之外,竟然就没有其它的伤处了。
两人有些踉跄的从藏身处走出来,重新回到街道上。此时,德军的轰炸还没有结束,设立在不远处一栋大楼楼顶的防空阵地,防空炮火还在疯狂的对着天空反击。但事实证明,要对付空军,最好的办法还是使用空军,防空炮虽然有作用,可收效甚微。
维克托所乘坐的吉普车已经被炸毁了,两人只能步行前往设立在旧市政厅的指挥部,这个指挥部指的是第43集团军指挥部,今天是谢列兹尼奥夫中将携他的野战领帅机构前来维亚济马的日子,而之前由库罗奇金中将所领导的第43集团军野战领帅机构,已经在基洛夫就地解散。
今天维克托来维亚济马,是为了与谢列兹尼奥夫中将见个面的,因为他已经接到了西方面军司令部的命令,暂时将独立特别火炮连交给第43集团军指挥,以增强杰斯纳河方向的防御力量。谁知道他才刚刚抵达维亚济马,德国人的轰炸机就给他开了这一个欢迎仪式,险些直接将他送走。
尽管德国人的轰炸还没有结束,但市内的消防部队已经开始四处救火了,可整个维亚济马的消防部队也只有六辆消防车,根本就忙不过来。幸运的是,当斯摩棱斯克战役失败之后,这里的市民就被疏散到后方去了,所以人员伤亡不会太大。
贴着街道的墙角前行了不过百十米,维克托就感觉一阵呕意上涌,可想要吐又吐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了,但又不是很确定。
又强撑着走了一段路,奥莉卡终于拦住了一辆经过的吉普车,这才算是结束了维克托的苦难。
旧市政厅的集团军指挥部内,谢列兹尼奥夫中将正在骂娘,德国人给他准备的这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令这个脾气暴躁的将军非常恼火,他向方面军航空兵申请了支援,结果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无能为力”。
方面军航空兵的确是无能为力,他们在近期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有限的那点飞机还需要用在关键性的地方,哪会舍得用来与德军的大规模空袭做对抗,更何况还是受到空袭的还是一个空城。
在指挥部里,维克托没有提自己差点把命丢掉的事情,而是直接与集团军参谋长办理了部队交接的手续,如今,独立特别炮兵连还在莫扎伊斯克,调动上来需要时间。
按照谢列兹尼奥夫的计划,独立特别炮兵连将与阿列克谢?格里戈里耶维奇?罗金上校指挥的独立坦克旅配合行动,对基洛夫以南地域的德军发起突击——这个罗金上校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在维克托前世的历史中,此人在战争爆发前还是一名中校,担任一个坦克团的团长,而站在战争爆发之后,他的晋升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等到1944年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名上将。
被爆炸震的到处都是灰尘的指挥所里,连同集团军参谋们在内,十几个人围在一张宽大的地图前面,分析着当前德军进攻的态势,以及他们下一步的主攻方向将放在什么位置。
如今的第43集团军虽然是集团军的编制,但实际上,下属部队中仅有一个稍算完整的师,剩余的三个师都是残部,不仅兵员短缺,而且装备也匮乏。换句话说,谢列兹涅奥夫和他的参谋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用这一个师的兵力,防守住基洛夫正面25到30公里宽度的一段防线,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离谱的事就发生在这里,他的前任库罗奇金中将就做到了,他们已经在这里坚守了将近一周了,对面的德军第4装甲集群,就像是吃了泻药一样,除了空袭和炮击一波接着一波,且火力凶猛之外,其对苏军防线的进攻却显现不出什么威力。这也是亚尔采沃-叶利尼亚战役能够一直拖到今天的原因。
包括方面军和一线作战部队在内,大家都知道德国人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哪儿,却是说不上来。有人猜测可能是德军战线拉得太长,以至于后勤补给跟不上,所以装甲部队的进攻维系不下去了,也有人猜测德军很可能在调整部署,为新一轮的进攻做准备。
这段时间,方面军时不时就会下达命令,要求一线作战部队多抓“舌头”,以便摸清楚德国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但很可惜,并没有取得什么收效。
地图旁边,维克托的目光闪过叶利尼亚,一路向南,看向普罗皮亚季河下游的戈梅利,他相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德军的第4装甲集群应该已经南下了。考虑到过去一周德军在基洛夫、叶利尼亚方向的进攻都很疲软,那么这支德军的精锐装甲部队,应该已经在一周前便已经调头南下了,估算一下行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戈梅利,前出到乌克兰境内了。
维克托心里忍了又忍,但最终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他伸手朝戈梅利所在的位置指了指,说道:“我相信叶利尼亚-基洛夫前方的德军主力,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们很可能已经去往了戈梅利方向。”
“戈梅利?他们去那里干什么?”有人诧异的问道,紧接着,他可能是意识到那很荒妙,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难道是去那里的沼泽游......”
这句补充的话没有说完,就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一样,硬生生的断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