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森马镇入口停下,和其他焊满装甲板的越野车并排停在一起,乌鸦瞄了周铭一眼,似是察觉到了周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交通工具就是游荡者的家,让自己的家坚固牢靠,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说完,乌鸦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他的大箱子,背在背上,大摇大摆向森马镇入口走去,他那个箱子长方体,几乎和人一样高,就像一口棺材。
周铭也提上自己的行李,沉默地跟在对方身后,感到十分烦闷。
刚才乌鸦说的残酷现实,他潜意识里可能早有察觉,但亲耳听到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
走进森马镇,顺着飞扬着黄沙的大道走了两百米,乌鸦带他拐进了一家武器店,一个浑身汗腻腻的中年秃头男人坐在柜台后,身后的墙壁上挂满了AK47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枪械,还有几把看起来微微有些破损的刀剑。
“哦!乌鸦你来了,这是所有的资料。”田建忠看到乌鸦,从柜台下拿出一叠纸交给对方。
“最近这里怎么样?”乌鸦用柔软的女声问道,在他不骂人的时候,周铭觉得这声音其实还蛮好听的。
“这个啊,怎么说呢?感觉这里的人快完了,人一直在失踪,大家精神也出了问题,已经持续已经三个月了还没解决,我怀疑管理者已经不在了。”田建忠叹息道。
“呵,那如果没有新的管理者出现,这个镇子不就完了吗?”
“谁知道呢,如果就这么完了也挺可惜的,但没办法……这是荒野。”
乌鸦略略扫了资料一眼,甩手丢给周铭。
周铭一张张认真翻阅起来。
第一页是失踪名单。
之后的几页,是失踪人的相关介绍、住址、失踪事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没有分析?不是说他们精神失常了吗?”
乌鸦和田建忠的谈话忽然终止,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周铭。
“这是你带的新人?”田建忠叼上一根烟,眯着眼观察周铭。
乌鸦没有回答田建忠,扭头看向周铭:“原来是真笨,我说,你觉得政府会让专业的分析人员守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吗?接头人都是政府挑选的当地居民,他们只会、也只能收集最基本的情报。分析这种事……要靠你自己的浆糊脑袋去想!懂吗?”
周铭沉默了,虽然他很想反驳,但乌鸦的逻辑没有问题。
乌鸦骂人很有韵律,他从不破口大骂,而是用一种看不起你,蔑视你的讥讽语气来嘲笑你,而语气后的情绪永远是冷静淡定的,这会让被骂者产生一种对方真的把自己当白痴的错觉,从而觉得自己真的是白痴。
而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学历假冒人,周铭在这方面还真是白痴,所以表现得极为谦虚。
“哦,我知道了。”周铭认真道。
乌鸦愣了一下,显是没想到周铭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但他旋即恢复正常,又嘲讽道:“那你还愣着?等着我给你喂奶吗?”
“啊?现在就开始?”周铭抬头呆呆地看着对方。
“你觉得我带你来这里是让你旁观的?你三年课白上的吗?有了这些资料,你不会做些什么吗?”
周铭沉默,深呼吸调整心态,顺便拿出手机对资料拍照。
拍了几张照后,他马上转身跑出了武器店。
田建忠怜悯地望着周铭的背影,叹道:“为什么对他这么凶嘛,小孩而已。”
“哼,老田你脑子也不好使吗?你当我们这行是过家家吗?”乌鸦冷笑道。
田建忠乖乖闭嘴不说话了,他知道乌鸦的脾气,虽然对他这样的老熟人乌鸦不会乱来,但他还是受不了对方那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
没几秒钟,周铭重新跑回来,问道:“我能问一下,那些人发疯的症状是什么?”
田建忠闻言眯起了眼,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大清楚,你可以问很多人,或许是他们疯了,也或许是我们疯了……你去问问失踪名单上标星号的人的家人,然后就明白了。”
周铭点了点头,在乌鸦的鄙视中重新退出武器店。
可恶,难道所有的隐者测试人都是这样的吗?
还是自己的表现真的很不专业?
周铭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
“果然,要更谨慎,更细致地去完成当下的事。”
他不能被情绪所左右,分析任何事,最初都要抛弃直觉。
他得去找到那个规律,规律往往通往真相。
“没错,去找到规律。”周铭对自己说,起伏的心在瞬间冷静下来。
……
夜晚,周铭在最后一个失踪者家里展开了调查。
屋内的窗户被狂风撞得砰砰直响,黄沙像霰弹一样拍打着玻璃,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蜡烛,女人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对桌子对面的周铭抱怨着最近发生在他们家的烦心事,周铭的影子随着抖动的烛火在墙上扭动,仿佛在迎合女人的抱怨。
周铭一边倾听女人的叙述,一边观察着昏暗的屋内环境,屋子虽然简陋,女主人也很有礼貌,但在一些细节处却能看出这户人家的不平凡。
准确说,周铭采访的每户人家都不一般。
比如说,周铭面前这张桌子,上面有刀斧劈凿的痕迹,黑红色的脏物深陷缝中,时间一久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法洗去的颜料。
旁边墙上的窗户装有可以上下移动的钢板,危急时刻下拉,就能让这间屋子变成简易据点。
和乌鸦老师说的那样,在荒原上生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连一户普通人家都活得相当不容易。
不过,现在并不是关心荒原社会环境的时候,他需要倾注注意力的是这场诡异的谈话。
在接头人标记了星号的家庭中,这是唯一一户接受周铭调查的人家,也是最后一户。
这户人家的的男主人是失踪名单上的一员,在他失踪后,他的妻子一人照顾着他们的儿子……这本来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但经过一小时的盘问后,周铭对这个事实产生了一些怀疑。
“该说的都说了,为什么还要问呢?他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你们为什么要说他失踪了?”女人打了个哈欠,言语中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长时间的盘问让对方觉得不耐烦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倒不如说她能陪他聊到现在才是一种奇迹。
周铭觉得如果没有她“丈夫”在一旁劝说配合,这位女主人的耐心估计早就耗尽了。
但问题也恰恰出在她那位丈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