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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袁崇焕和毛文龙的反思和化解

    袁崇焕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他的动作,蓦然觉得这个粗俗的家伙不但可爱,还挺有趣:“蠢得可以。嗯,也不是没有资格做本部院的小弟。”

    男人间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一切都在酒里,有时候一言不合就可拔刀相向。眼看着两人喝了一碗泯恩仇的酒,重真为自己也斟满了一碗。

    他放下酒坛,捧起酒碗,道:“这一碗酒,标下敬袁帅,敬毛总,敬岁月。”

    “敬岁月”三字,将一介进士与老兵的心,尽皆触动了。

    彼此相视,蓦然察觉对方的鬓角皆已斑白。

    不论巡抚还是总兵,不论公利还是私心,都是为了抵御后金建奴的入侵。

    除却能力和投机钻营这种因素,这便是他们的初心。

    “某为什么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袁崇焕默默反思。

    毛文龙也想道:“俺好好当俺的东江总兵皮岛土皇帝,干哈非要巴结他呢?”

    见二人默默,重真先为袁崇焕填满酒碗,再为毛文龙,最后才为自己。

    然后他再次放下酒坛,用双手端起酒碗道:“这一碗,敬岁月里蹉跎的我们。”

    “时光如梭,岁月蹉跎。”袁崇焕默默一叹,端起酒碗。

    毛文龙抹了一把粗糙的脸来掩饰自己眼底深处的热泪,端起酒碗。

    三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

    随着喉结滚动,一切恩怨情仇,尽皆消弭于无形之中。

    袁崇焕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大声道:“好酒!”

    三人相视,尽皆大笑。

    笑罢,重真看着袁崇焕道:“大帅可还记得,标下自极北之林南下西进,于此途中血刷镇北耻,大破抚顺关,谍战沈阳城,老锦州设伏的经历?”

    “都让你说全了,我能不记得吗?”袁崇焕摊摊手,旋即想起这小子从不无的放矢的个性,便又摩挲着颌下的微髯道,“你欲作甚?”

    重真坏笑道:“标下想带大帅也体验一把这种感觉。”

    毛文龙倒吸一口冷气,忙道:“黄小元帅,此事万万不可啊!”

    袁崇焕瞪了他一眼,沉默稍顷,沉声说道:“你是说,自西向东?”

    毛文龙可委屈了,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在为他的安危考虑,却吃力不讨好。

    反倒是重真这个欲置袁崇焕于险地之人,颇受他的赞赏。

    “毛总你还是不够了解咱们这位袁帅呀。”重真对着毛文龙大有深意地一瞥。

    “难道俺这样说,是认定袁帅没有这个胆量?”毛文龙受其三番五次地提示启发,憨憨的微秃脑瓜子忽然有些开窍了,若有所思。

    重真见状,现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便又看向袁崇焕轻笑道:“不错,寻一海域登陆,然后自西向东,直抵辽西平原。标下想去看看吴三桂那小子。”

    此等壮举,袁崇焕仅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便想轰然答应。

    然而念及种种,念及身为关宁之统帅,牵连甚大,终究是有所犹豫。

    其中缘由,重真一清二楚。

    其实别说是袁崇焕,他也不再是那个师尊刚逝,懵懂无知的热血少年了。

    他肩上所担负的责任,实比少年郎的酣畅热血,沉重百倍。

    身处这片时空,他虽仍是少年,却深知中年人的不容易。

    因此,重真忽而微叹道:“其实标下也就是随便说说,干系重大,不敢奢望。”

    “是啊,你我肩上的担子都很重啊,包括你也是。”袁崇焕深深叹息道。

    毛文龙受宠若惊,忙不迭想要表态,却见袁崇焕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尚自愣然纠结,重真却早已会意,为袁崇焕再添了满满一大碗棕黄之酒。

    望着琥珀般的老酒,袁崇焕怔愣良久,忽然单手捏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这个儒雅中年却豪迈地一抹嘴角的酒渍,大声说道:“好酒!”

    “毛总,闲话休说,咱喝酒。”重真举碗示意。

    “哦……哦哦!喝酒,咱喝酒!”始终慢半拍的毛文龙,连忙端碗赞助。

    这一夜,三个出身不同,不同地位,不同年龄段的抗金翘楚,酩酊大醉。

    醉后,出城,于冬日寒冷的海风之中,望向清冷的残月。

    “誓守大明!”袁崇焕忽而大吼。

    “誓守大明!”毛文龙跟腔。

    “拂晓现日,入夜有月。日月生辉,唯我大明。”重真摘下徐文长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

    “你竟还有存货!”

    “袁帅,毛总,您二位也来上一口?这可是徐渭徐文长的酒葫芦哦。”

    “来来来,喝酒!喝酒!哈哈哈……”

    “据说徐文长活了一百零五岁?真的假的哦?蝗虫你可别骗我……”

    “是啊是啊,俺毛文龙书读得少……”

    “知道自己没文化就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嗝……”袁崇焕晃悠着身体打了一个绵长的酒嗝。

    毛文龙趁机躲过了在他手里的古老酒葫芦:“袁帅你别把酒给喝完了,给标下剩一点儿!”

    这一夜,豪迈至近乎癫狂的笑声,响彻整座皮岛。

    三人彻底醉了,甚至取出尚方宝剑。

    各自的手下心系三人,各自掌灯,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相随。

    三人各自舞剑,醉里,挑灯……

    “看剑!”袁崇焕大笑着一剑刺出,醉意朦胧。

    毛文龙的武艺不比他差,睡意葱茏,却仍挥剑成功格挡,仿佛出于本能。

    重真狷狂,举剑在他两人中间做了一次第三者。

    他的尚方宝剑资格最老,二人有所顾忌,便都有所收敛。

    老酒的后劲很足,酒意上涌,昏昏欲睡。

    三人相视,大笑,如同颠佬,如同海啸,如同夜枭。

    是夜,各自睡去,仍手舞足蹈,可见白日的一幕幕,对三人的烙印之深。

    然而抗金,本就是件近乎癫狂之事。

    不论毛文龙还是袁崇焕,都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了别人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重真来说,更是无异于伸出手臂阻挡历史潮流。

    犹如一只螳螂使劲伸出手臂,试图阻挡滚滚而来的历史大车。

    哪怕不自量力,然而怡然无畏,无惧。

    汉家不认输,不服输。

    一切情怀,金融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