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直隐蔽在宽敞的哨楼之上指挥战斗的祖大寿,却全然没有将之当回事儿,也并不觉得打退了建奴的一次进攻,便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儿。
镇北守军也同样没有理会那些汉家农奴与建奴的狗咬狗,见射程之内再无敌军,便分秒必争而又有条不紊地加固起城防,准备起守城器械来。
雨点儿再次落了下来,并且很快就又密集了起来。
意犹未尽的三尊红衣大炮,被还未过瘾的周吉等炮手推着回了雨棚底下,再次用油布严严实实地包好。
对于莽古泰而言,这波进攻虽然啥好处都没捞着,甚至连城墙的跟脚都未摸到,便平白损失了千多名给尊贵的八旗子弟做牛做马的汉家农奴。
然而他并不在乎,反而觉得,至少试出了锦州守军的杀手锏,无非便也是老样子——坚城,火铳,大炮,仅此而已。
并且,他还理所当然地认为,汉家农奴军的大量死亡,已经大量消耗了锦州守军的守城器械。
毕竟去年的宁远守军,不也是很快就把炮弹消耗光了吗?遑论是一座新兴的更小军镇呢?
只是粗心如他又怎会细致地观察到,配置于锦州城头的无论火铳还是大炮。
其射程与频率,皆比之前的宁远之战改善不少。
至于精准,这个原始部落的尊贵三贝勒,更是连个概念都还没有过。
建奴的军寨终于冒着大雨立起来了,莽古泰便将统御之地移到了拥有简易避雨措施的军寨之内,便发布了再攻锦州镇北门的军令。
雨中攻城本就比守城更加艰难,不止道路泥泞不堪,城墙也是滑湿异常,即便是迫近了城墙,架好了云梯,也极难攀爬。
并且,黄台吉竟连披甲奴都没有给他留下。
然而,莽古泰丝毫都没有考虑这些,他只认为,女真勇士就该一鼓作气,将锦州这座弹丸小城一战而下。
大雨之中,别说是修整,便是喘口气的时间都是一种奢侈享受的汉家农奴军们,再次被督战队的强弓与屠刀驱赶了起来。
但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那句“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的怒吼,也仅仅在于心中盘亘,便连喉中都不敢发出丝毫代表着不甘与想要反抗的“呜呜”之声。
不过在这一轮的攻势之中,莽古泰好歹是加入了不少的女真步骑,直接参与到了攻城之中,而无论步卒还是骑兵,无一例外都十分强壮。
建奴骑兵的箭术无疑十分精湛,骑术也十分出众,驰骋于雨中,每一次的弯弓搭箭,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收获。
当然,镇北守军也不是吃素的,你投我以弓箭,那我便报你以火铳,还是双管的哦。
但火铳的数量毕竟有限,数千名守军不可能人手一把。
于是便有好多的健卒,奋力地拉来了华夏民族战争史中最为古老的远程杀伤利器——床弩。
据说,这些床弩还都是经过天启皇帝亲自改良过的,因此关宁战士们用它们来杀敌,就像是皇帝亲临了战场一般,无不铆足了劲儿。
嗡!
每一声床弩之弦剧烈震动所发出的声响,都带着有一支贯穿力极强的粗壮箭矢呼啸着斜飞而下,便往往有纵横睥睨的女真骑兵,被连人带马死死地钉在地上。
他们那引以为傲的蓝湛铠甲,起不到丝毫阻挡的作用。
不过即便如此,两蓝旗的骑兵们仍然不依不挠,前仆后继,当真悍勇。
更有最为精锐的白甲骑兵加入到了攻城的行列当中来,令镇北守军的压力陡增。
女真步卒的身手也都十分矫健,单手举着圆盾顶在前方,护住头胸,便气势汹汹地嗷嗷叫着,闷着头只顾往城下冲锋,活脱脱的一群冲锋野猪。
待冲到城下之后,便又将圆盾举在头顶,开始迅捷无比地往钩梯上攀爬,有些还觉得上方慢悠悠的农奴士卒十分碍眼,竟抬手就将之扯了下来。
那些咬着牙齿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半的汉家农奴士卒,立刻惊叫着往下跌,尚未落地便有一支劲弩将之追上,透顶而入,那声惊叫也戛然而止。
女真步卒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块巨大的滚石砸下来,将他的圆盾都给砸碎了,硕大的脑袋被砸得凹进去了一大块,哼都哼不出一声,便撒手往城下翻滚。
紧随其后攀爬的一名步卒,立刻矫健地闪避到了钩梯的另一面去。
更多待攀爬的步卒往旁边轻轻一躲,便蜂拥而上。
马面城墙之上,一名镇北守军见这架钩梯上的女真步卒都快成串儿了,立刻便将手中的两颗刚刚小心翼翼装填好的火铳铁砂弹,倾泻了下去。
在距离较近的地方,铁砂弹的好处显而易见,便是产生犹如散弹一般的效果,只听数声怒吼,便有数名女真步卒受伤,但跌落而下的却仅仅只有一人。
显然,只有当头那名女真步卒受到了致命的一击。
其余的虽然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却躲过了铁砂弹,并依然悍勇地往城头攀爬。
精准,仍是大明火铳急需解决,精益求精的技术难题。
眼见这处隐蔽钩梯上的女真步卒,就快要登上城墙了,马面城墙上其余火铳手纷纷开火。
密集的铁砂弹密集地覆盖了过去,立刻便将那数名差一点就成功了的女真步卒,尽数击杀了,连带着钩梯都被打得千疮百孔。
女真步卒以此为突破口攻上城墙的计划失败了,立刻便有敏锐的女真骑兵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处马面城墙立刻遭受了女真游骑的箭雨攻击,其中还夹杂着几支箭矢粗壮,箭簇狠辣的狼牙箭,显然是白甲骑兵也参与到了其中。
两名火铳手立刻便被钉在了城墙之上,鲜血喷涌,眼看已是活不成了。
其余的火铳手们忍着极大的悲愤没有试图去救他们,更没有冒然上前去查看伤势,而是连忙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体,以躲避女真骑兵的这一轮箭雨攻击。
有助战的青壮军户顶着铁盾冒死上前,稍一查看便轻轻摇头,然后默默地将二具生机已逝的身躯,拖下了城墙。
锦州的马面战台不像宁远那样凸出,好似扎入敌军腹心的尖刀,却依然可以帮助主墙体上的战友,对敌军构成极大的威胁。
马面战台之间也都隔着合适的距离,每一面凸出的墙体,都有左右两面战台之上的战友,以火铳和强弩照拂。
坚固的主墙体,与凸出的马面唇齿相依,构成了这场战争之中的守城主旋律。
敌我双方,没有花里胡哨,也没有巧可以取,有的只是实打实的硬碰。
所取得的每一份战果,都要看谁的身子更强壮,看谁的杀人技巧更精湛,看谁的武器杀伤力更大,看谁的意志更坚定。
同时,也看谁更加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早年间在白山黑水中优胜劣汰的女真士卒,自然更加强壮一些,但在女真人的屠刀之下挣扎求存下来,尤其是经受过战火捶打的少年关宁战士们也不差。
女真人的箭术狠辣精准,但是关宁军所配备的代表着大明最先进火器技术的双管火铳,非但足以弥补,甚至犹有过之。
女真人从不承认自己会战败,关宁人拼死也要将这属于辽人的最后一片狭长土地,给坚决守住,为此不惜将之打造成一条坚固的战线。
至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方左右着战争胜利的要素。
女真人身处旷野,占据主动。
关宁人据城坚守,被动防御。
潮湿的辽东雨季,最大限度地制约了最令女真人忌惮甚至恐惧的关宁火器,但城墙滑湿,道路泥泞,令本就不擅长攻城的女真士卒,更加不利于攻城。
关宁军同仇敌忾,精诚团结。
建奴军与汉家农奴军之间,却隔着一道天堑般的壕沟。
后金八旗虽被黄台吉强行揉捏在了一起,但是彼此之间也只是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妥协与平衡。
综合起来,便是谁都无法在这场战争之中,取得足以压倒对方的优势。
于是一切的一切,便都要谁能坚持到最后,谁更加有利于坚持到最后了。
仅从这点上看,有着城池护体的关宁军,显然略胜一筹。
战斗以最快的速度燃烧至了白热化的程度,便连当头而下的大雨,都无法浇灭丝毫,极为惨烈。
每一秒钟都有大量的敌我双方的士卒,要么要死,要么负伤。
每一个瞬间,都有大量农奴士卒或者建奴士卒,定格在进攻城墙的钩梯之上。
只是下一秒,便有可能换了一个精妙的动作,距离城墙更近,也有可能使出浑身解数,都仍然逃不过锦州守军手段百出的拼死阻击。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便有可能成为一具鲜血喷涌的尸体。
更多的女真步卒取代了死伤惨重的汉家农奴军,嘶吼得犹如野兽。
或许是早些年在老林子里练就了一身过人的爬树本领,攀爬起梯子来也是灵活异常,能翻转着不带钩的云梯忽里忽外。
甚至还能以两柄小刀,徒手便在墙体之上忽左忽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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