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那头曾为成梁家奴的野猪皮,少说也得熊廷弼熊蛮子、袁可立、孙承宗这些水平,或许还要加起来。
万幸,奴酋因在宁远城下中了袁崇焕的“以身诱敌”之际,从而遭到了黄重真的炮轰,间接地郁愤而亡了。
这对直面后金的关宁军乃至整个大明而言,自然称得上是好消息。
可黄重真却知晓,即将接替奴酋上台的,是更为狡诈的黄台吉,这将是大明有史以来所要面对的最凶恶,最擅忍,最难对付的敌人。
在原本的历史当中,钢铁般的关宁军在其手中吃足了苦头,袁崇焕这个逐渐开始骄傲了起来的二愣子,更是在与其的对弈之中,根本就走不过几个回合。
“照理说济尔哈朗应该挺受黄台吉待见的,可怎么这么快就被排斥出了所谓的盛京,从而跑到了辽阳来坐镇了呢。
他这一走,本就不占优势的阿敏便更加孤掌难鸣。舒尔哈齐一脉,终究是无法问鼎后金大汗的宝座啊。”
卡卡木装模作样地跑进去跟济尔哈朗汇报了,黄重真就看着斜上方那块烫金的硕大牌匾,若有所思。
黄重真很想知道确切的答案,因为这有利于他进一步分析后金内部争斗的形势,从而站在关宁军的角度,做出最有利于大明的部署。
他的猜测是对的,位居八王之末的济尔哈朗,确实是受到了其余六王的联合排挤,尤其是四小贝勒中的多尔衮三人。
于是,他愤而出走,主动请缨到辽阳来驻守,以监察明军的动向。
他这一走,阿敏便显得格外孤立无援,很快便显现出了颓势。
来到辽阳之后,济尔哈朗苦闷无比,几乎每天都要喝得醉醺醺的,还每晚都要将两三个侍女折磨得痛不欲生。
因此,本是雄姿英发的少年,却在苦闷和不知节制的双重压榨之下,仅短短半月,就变得脚步虚浮,燕窝深陷,脸颊消瘦,颧骨也分外突出。
当听到大明遣使而来的消息之后,济尔哈朗的第一反应是自暴自弃地想将之打发到沈阳去,两耳不闻窗外事,眼不见心不烦。
可转念一想,却又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一个转机,至少也算是一份功劳与荣耀。
毕竟,此时的大金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关键时刻,没有一丝一毫的前车可以借鉴。
因此,无论之前多么睥睨纵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都非常希望抗揍的大明能消停一会儿,至少也要等到这场汗位争夺战尘埃落定。
不过,大明自开国以来就似乎没有过议和的习惯,便连土木堡之变,皇帝被捕,蒙古扣关的那一次,都未曾服过软,与大金之间更是没有半丝和谈的可能。
虽然明明一次又一次地被揍得很惨,却硬是从骨子里对大金不屑一顾。
所以,八大贝勒在奴酋宾天之后,共同议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政,便是将兵力全线收缩至辽河以西、浑河以北,严密监察明军动向,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现在,大明却主动遣使而来,这啥意思呢?
济尔哈朗略一思忖,心中便已隐隐有了答案。
毕竟他虽然年少,这些天也自甘堕落,却颇有几分睿智,否则也不会半主动地从沈阳那个权力的旋涡之中,急流勇退,抽身而退了。
于是惊诧过后,他便转念一想,不论大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若是能籍此而与之修好,帮助大金渡过这个最紧张激烈的节骨眼儿,便都是大功一件。
届时,无论是谁登上汗位,为了弥补自己半推半就第一个退出汗位之争的委屈,必定都会记住这一份功劳。
虽在八王之中屈居末位,年纪也与黄重真等少年不相上下,却也渐显睿智与沉稳。
想通了这些,他便一改颓势,下令在贝勒府大张旗鼓地设宴,接待大明使团,并邀请了辽阳城内所有的女真贵族,皆来参加。
黄重真对此不明所以,但求之不得。
因为,只要酒坛子掺着粽壳的黄泥封一经拍开,烧刀子的浓郁酒香,便会飞快地四溢开来,充斥整个宴会厅。
喝了半个月的酒,却怎么都不能完全喝醉的少年酒鬼济尔哈朗,也一定会被勾得酒虫大动,而且醉得不知天南地北。
毕竟有着卡卡木及其手下的三百只酒缸,别说是手拉车,就算是用卡车装,那些掺了水味道还很不错的烈酒,也该喝完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头疼得厉害……
因此,那些掺了水的酒,早就已经被喝完了。
宴会出奇地顺利,想象当中的舞剑、击缶、摔玉,乃至掷杯为号,便从户外杀出五百刀斧手之类的场景,一件都没有发生。
济尔哈朗和满堂的女真贵族,甚至连半点儿的刁难都没有。
整个宴会过程,都处于激烈的拼酒状态。
暂时无法在战场上一较高下,那么在酒桌之上比个高低,总该不过分吧?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段时间无论对于大明还是后金来说,都显得极其珍贵。
大明朝堂上的兖兖诸公每天都在忙些什么,黄重真不知道。
但他却知晓,只是在名义之上拥有山海关的关宁军,正在急锣密鼓地为明金之间的下一次大战而做着准备。
酒至半酣,黄重真就趁机把女生的护肤神器——雪花膏,给祭了出来,敬献给了济尔哈朗以及满堂女真贵族随身携带的女眷们。
此时的后金,才堪堪触及到封建王朝的门槛。
能干的女真女人们并不像大明公主那样,从出生开始便被很金贵地圈养了起来,而是直至此时,仍有不少保留着手工的习惯。
虽不似渔猎桑蚕那般艰苦,但好歹是要动手劳作的。
不过,随着这几年部落的连番大胜,生活条件好了许多,就开始注重保养了,可刚刚开始由原始部落向着封建过渡的她们,又能知道多少颐养的技巧呢?
辽东自古苦寒,因此,这些女真女人们的年纪虽然都还不是很大,可那双芊芊素手即便是在春夏之时,都咧着一些小口子,一旦入秋便更加严重,入冬之后更是不堪入目,而辽东的秋冬,总是比关内来得更早一些。
女人,哪一个是不爱美的?
因此,当黄重真将雪花膏这一女神必备品祭了出来,并且很绅士地拉着一名十五六岁的贵族小老婆示范之后。
原本也就觉得这些汉家少年还挺好看,却不似女真男人神勇的女眷们,立刻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几乎要将之榨干……哦不,是抢光,将雪花膏抢光。
那激烈争夺的场景,让黄重真等人充分见识了女真女人的彪悍,无不暗暗咋舌,同时也暗暗庆幸:“幸好数量带得充足,又幸好将大部分雪花膏都留在了驿馆,若是全数带来,定会被哄抢一空。”
看着这些个妙龄女子一个个挽着袖子叉着腰,一副不给就将黄重真整个人活剥了吞下去的模样,凶悍中带着几分俏皮与俊美。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当即一阵害怕。
好说歹说,一再表示,剩下的一些是要拿到沈阳去孝敬其他贵人的,并且以人格担保,待自己回到关宁之后,一定多做一些送过来,才被她们放过。
看着自家女眷与这些模样俊俏的汉家少年,拉拉扯扯,揩揩蹭蹭,有些更是不惜以身上的柔软部位去触碰。
以济尔哈朗为首的女真贵族们,竟非但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一仰头就灌下了一大口醇烈烧刀子,感受着满嘴满腹烈火一般的煅烧,只觉得畅快无比。
在男神神器烧刀子,以及女神神器雪花膏的双重套路之下,原本应当是颇为沉闷肃杀的接风酒宴,非但没有丝毫的勾心斗角,反而热络得不像话,宾主尽欢。
焦酥嫩香的牛羊肉配上烧刀子,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酒至半酣,上涌的少年热血冲淡了拘谨与娇羞,原本看着还挺文静的汉家少年们,竟都像大老爷们似的,将修长的腿搁在凳子上,“五魁首六六六”,人五人六地吆喝起来。
输了就喝好大一口酒,赢了的那个自然哈哈得意,趁着兴致就往嘴里灌上一口酒。
可输了的那个,竟也乐此不疲。
并且,反而还不肯善罢甘休了,就算赢了的那个觉得他太菜,从而不肯跟他来了,还是要缠着对方继续划拳,就像故意在找多喝点儿酒的机会那样。
年纪也不怎么大的女真贵族们,何曾见过这种有趣热烈的喝酒氛围,眼花缭乱之余,便也纷纷加入到了这一行列中去。
男人们对于划拳,当真是有着惊人天赋的,很快便都学会了,一个个嘶吼着吆喝起来。
于是,一群服饰不同身份各异的人,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用这新颖的方式,熟络地交流起来。
还一个个勾肩搭背,搁脚晾手的,少年不像少年,贵族不似贵族。
“酒,尤其是美酒,果然是促进男人沟通的最好桥梁。不过这些混球显然都是些贪杯的,酒能助兴,也能乱……嗨嗨,若是贪杯,便容易误事啊。”
黄重真看着这一幕幕,实在是觉得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