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只是个小角色,他翻不起大浪。
柳如是说道:“这个沈立,是当初杭州大学博士张怀德的得意门生,张怀德八年前从杭州大学去职,被当时的杭州知府李望举荐,又获得杭州巡抚衙门不少人的一致认可,担任了同知,上任之后颇有政绩,尤其是在种植桑树,蓄养牲畜这一方面,使杭州的肉价跌了一半。”
“哦,你认识这个人?”
柳如是又说道:“他现在还管理杭州府新闻初版,每一季度他会定时呈报杭州舆情。”
红娘在一边补充说道:“对了,那个上海的陈志,也是杭州大学卒业,与沈立是同窗,并且也是张怀德的门生。”
“听如是这样说来,张怀德是一个能吏?”
“这个人在东南一带的官场名望是有的,政绩斐然,吏部也曾多次出示公文对其表彰。”
“如此说来,他们议论反战言论,只是心血来潮?”
若是心血来潮,倒也无所谓。
民众嘛,总要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言论权的,毕竟要往文明时代走。
“那个陈志呢,他又是什么背景?”
“他是上海商会的人,一直很活跃。”红娘慢条斯理地说着,“与上海的官员来往倒是正常,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有人曾经举报陈志杀过人,有这方面的声音传来,但没有更多的证据。”
“杀过人?谁举报?”
“说是一个妇人,丈夫被陈志买通杀手杀了。”
“杀人动机何在?”
“并不清楚。”
其实这种民间的事情,都是交给下面官府的人去管的。
崇祯之所以很关心,是因为太子曾经在自己面前力保陈志。
这说明太子其实是认识陈志的。
陈志这样的民间商人,是怎么跟太子扯上线的?
为什么连李岩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当然,这也不能怪李岩。
大家都是普通人,视听之所及,都有限。
而且李岩他们一天到晚忙着国事,甚至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一边吃饭一边交谈。
让他们在这方面上心显然不现实。
“太子在朕面前提起过这个陈志,他们是什么关系?”
“听说太子刚进户部,去上海考察财政用度的时候,和那里的一些商人吃过几顿饭,陈志便在其中。”
“哦,这本是寻常之事。”崇祯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没有掌握任何更多的信息,追问就是瞎猜。
瞎猜不是他的风格。
“沿海各省官员反战也很合理,毕竟朝廷现在对西用兵,受益的是西部各省,而东部各省交税更多。”
“不过太子今天跟朕说,有一些商人对朝廷现在收税怨声载道,朕倒是觉得新奇,朕让他们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给了他们更好、更稳定的内部环境,还开拓了更广的疆域。”
“他们原本一个月连5两银子都赚不到,现在一个月能收入几万两,还嫌交税高?”
红娘和柳如是对视一眼,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当天晚上,镇抚司衙门里,那些在行刺中重伤的人,都经过了包扎,有专门的医生来为他们治疗。
等恢复了一点点后,锦衣卫门就开始不眠不休地逼问。
锦衣卫的手法就像在厨房多年的老师傅,每一刀都切到刚刚好,肉看起来丝滑细嫩,疼得人是欲仙欲死。
经过整整一夜的持续审问,第二天一大早,有了一些眉目。
初夏的北京已经有些热了,崇祯一大早醒来,用完早膳,就自己跑到太液池边去乘凉。
据说工部现在在承德建避暑山庄,旅顺口那边也在建。
不多时,李岩就来了。
“陛下。”
“你来了,快过来,陪朕坐一会儿。”
李岩在一边坐下来。
“用过早膳吗?”
“有用过。”
“来尝尝冰粉。”
“谢陛下。”
两人坐在太液池边,在那里悠哉地喝着冰粉。
但李岩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悠哉。
因为最近一年以来,他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且作为太子的老师,他对学生教导慢慢在脱离原来的轨迹。
“李岩,这些年真的是辛苦你了。”
“陛下言重了。”李岩笑了笑,他脸上的笑容永远是那么轻松,给人如浴春风的感觉。
李岩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脸上还能带着笑容的人。
这种人,才沉得住气,做得了大事,掌得了大局。
老实说,如果没有孙承宗、韩爌、李岩这些人主政,新政的很多政策是很难往下落的。
他们的执行能力、抗压能力,都很强很强。
官场上,老百姓看到的是光鲜亮丽。
其实是光刀剑影。
“朕今年38岁了。”
“陛下正值壮年。”
“你今年也有四十岁了吧?”
“是的,陛下,臣进入不惑了。”
“李岩。”
“陛下有什么事,请吩咐,臣会想办法的。”
“哈哈哈,知朕者,莫过于你李岩。”
一个是大明的皇帝,一个是大明的执政官、宰相。
两人年龄相仿,沟通难度确实小很多,而且李岩是崇祯一手提拔起来,绝对是新政的见证者。
皇帝突然说道:“朕还想继续西出。”
只是他的语气,多少带着一些悲伤和疲倦。
这是李岩很少遇见的。
“朕的意思是,海路和陆路,两路继续西出。”他看着李岩,目光平静。
“陛下,臣一定会鼎力支持陛下的!”
李岩其实知道,去征讨一个莫卧儿,国内已经冒出一批反战者了。
甚至太子也无形中在反战者的阵列中。
太子长大了,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老师、父母,都只能教知识、为人,但无法左右学生和孩子的决定。
他也知道,如果继续西出,还会有更多非议。
继续西出需要的是海量的军费。
但其实,现在的问题,并不是真正的反战。
而是大明内部的政治斗争。
那些人真的反战吗?
也许真的有人反战,有人真的认为大明已经有太多人战死沙场了。
但你说沈立和陈志他们反战?
他们是和平主义者?
资本家有真正的和平主义者?
如果从海路继续向西,一大批商人又将获利。
战线拉越大,朝廷的银钞推行越多,大明的商人也是越获利的。
既然利益是绑在一起的,他们反什么战呢?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反战,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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