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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绷带老者

    黑暗的对面是光明,光明的终极是黑夜。

    自中古世界诞生伊始,鲜血王座上的法则便是如此。

    漆黑的鹰鹫盘旋过神座山高耸锐利的山尖,它的羽翼在寒风中伸展,俯冲向山下繁华的城市。

    鹰鹫飞过第一道城墙,墙下的贫民们为了面包而疲劳奔波,背着长戟的圣堂卫队士兵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鹰鹫跨越第二道城墙,墙下的贵族们穿着华衣锦袍,呆在漆着金粉的马车上。

    天空中传来了高亢深远的鸣叫,鹰鹫停在了第三道城墙的瞭望塔塔尖上。远处的皇宫悬挂着圣巴利安王国的大旗,旗帜上那站在王座之上的猎鹰正与瞭望塔上的猎鹰彼此凝视。

    “你说,圣林还能抵抗我们多久?”皇宫的阳台上,国王格雷克里特三世背着双手,像观赏美景一样看着远方器械所正在建造的一艘大船。

    “也许一天,也许永不。”国王的身后站着一位披着黑袍的老者,他的脸被绷带所覆盖,只露出一双混浊的眼睛,“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这么着急地攻克圣林。”

    对于国王来说,这个古怪的老人始终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自他出生之前,这个老者就已经呆在了宫廷里。格雷克里特三世只知道先王非常器重这个怪老头。

    不过,这个老东西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一点。

    国王的手指不自觉一收紧,“那你的高见是?”

    “扶持一个克德兰的王子,与圣林分庭抗礼。”黑衣老者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墓地里腐朽的恶鬼,“这样在面临东面的瓦兰廷骑士的时候,我们不会有后顾之忧,撤退的时候也可以避免被夹攻的不利局面。”

    国王狠狠剐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国王绕着老者慢慢走了几步,他再也无法忍耐,在不经意间,他突然伸手掐住了老者的脖子大吼,“你觉得我会败给东边的瓦兰廷杂种吗!”

    “嗯哼……”老头似乎并不在意。

    气急败坏的国王又把老者重重推到了墙边,他的眼睛里充满极度的愤怒,如果有机会,格雷克里特一定会一拳打碎老者的头盖骨,可他没那么做。

    老者抓住了国王的手,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那跟本不是一个老头会有的速度,那力量也大得惊人,令国王不禁一怔。

    “陛下,征服王的遗诏里让我帮助您,可您的行为,这并不像是个礼贤下士的人该做的事情。”老者似乎在冷笑,那沙哑的声音愈发让人觉得他是个魔鬼。

    国王咬牙切齿看着他,可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忌惮,“你这老不死的究竟是谁?”

    “喔,瞧我这记性,居然这么久都未曾自我介绍过。原谅我的愚昧,陛下。老朽名叫哥德·亚斯特兰,”老者慢慢移开了国王的手,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前断剑骑士团大团长,也是创始人,尊敬的陛下……”

    #

    圣山帝都克列昂城外的某个山岗上,距离雪线最近的一处地方。

    某位骑士孤独地牵着一匹白马来到这片荒凉的山岗,这里满是大大小小的墓碑,丛生的杂草长满墓地的间隙,附近的老教堂在山峰下显得无比渺小。

    这位骑士披着银白色的斗篷,似乎刻意隐藏着自己的脸。

    他走近一处靠近悬崖的墓碑,轻轻拍去坟头的雪,上面露出了一行扭曲得像是火焰的黑字——这里长眠着忠诚的“苍白骑者”马尔克斯·理查德爵士。

    “原谅我,父亲。”白衣骑士俯下身子祈祷,“请给我勇气复仇,也请给我勇气面对黑暗。”

    他呼出白气,将一捧鲜花留在墓碑前。白衣骑士的肩头满是霜雪,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望着墓碑上的火焰黑字总是会感到钻心的痛楚。

    他咬紧牙关,拳头颤抖着。

    “我已经杀了其中一位共谋者,可为什么我就是无法下手杀死真正的凶手!”白衣骑士用一把断剑猛地支撑着地面,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原谅我,父亲……”

    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七年前,就是在克列昂的街道上,那个暴风雨中的夜晚,雷光劈裂雨幕时的血红之影。他一个人抛下了弟弟,抛下了父亲的遗体死命追逐,却最后连凶手的外貌和身形都没能看清。

    白衣骑士叹息着重又骑上白马,“也许是我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也许是我…是我,该死的,是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被寒风湮没,冰冻在冷空气里,“也许,我不舍得杀死那个人。我多希望她不是凶手,不,她不是凶手。”

    白衣骑士乘马朝着城市的方向越骑越远,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现在还不应该复仇,还有目前来说更为重要的事情,那便是真相,以及找到那位可恨的圣巴利安首相,那个害他背负罪名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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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来到克列昂,各位旅客、冒险家以及朝圣者们!”

    喧闹的王都街道上,暗紫色华服的传令官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说道:“我们身为伟大罗斯里克帝国的继承者,对克德兰王国的战争实际上是代替创世神去惩戒那些懒汉,他们糟蹋圣林,亵渎神灵,而且贵族们带头好吃懒做,腐败充斥宫廷,我们接管圣林是绝对正义之举……”

    地上满是菜叶和废纸。白衣骑士行过围观的群众,任谁都知道这是国王为侵略找的借口,但不知所以然的愚昧圣巴利安平民倒也真的跟着叫嚣起来。

    街上的流浪狗躁动不安,从一大群人的裤脚底下钻过,寻觅骨头和残肉,但没有人发现它们,甚至孩子们在看到流浪狗露出獠牙时发出的哭喊也不能引起大人们的注意。

    “肃静肃静!”手持战戟的圣堂卫士带着身后的五名钉锤手维持现场的秩序,他们拦在台下。

    旁边店铺里的铁匠、银匠、裁缝跟着探出头来小声议论。

    “克德兰要输了?”

    “听说巴巴罗萨将军都已经攻陷圣林了。”

    隔壁卖乳猪肉的屠夫则不以为然,忍不住加入了讨论,“这简直胡说八道,我听镜湖来的旅行者说克德兰的奥罗爵士还击败了潘德拉大人的军队呢。”

    白衣骑士按着剑柄努力挤过他们,自言自语说道:“可真是个疯狂堕落的国度。”

    还有很多和他打扮一样的朝圣者与他一起走着,这些人多半也把白衣骑士当成了同路者,以为跟着他就能找到上神座峰圣殿的道路。

    “站住。”身后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白衣骑士立刻下意识按住了剑。

    “好久不见。”那个人说道,白衣骑士回头看到了一个满脸绑着绷带的老者,他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伸了出来,“你还记得我吗?”

    白衣骑士谨慎地看着他,可他那全身的绷带令他无从辨认。

    “你是谁?”

    “唔,原来你不记得老朽了啊,白泽尔爵士。”绷带老者阴阴地笑,手指头的关节发出鸡蛋壳爆裂般的声响,“我是以前你父亲的大团长。”

    白衣骑士仿佛被雷电击中似地后退了几步,这的确是他的名字,他既惊喜又带着一丝防备,“是您?!”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而且为什么哥德团长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人,您还活着?”他简单行了个教团礼仪,却并没有行以正规的骑士礼。

    “嗯,是啊,孩子,我的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哥德走上前和蔼地拍了拍白泽尔的肩膀,低头在他的耳边低语,“你回来圣巴利安做什么?你这样可不明智。”

    “我想……”

    “别着急,让我猜猜。”哥德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前,神秘地说,“嗯,你想为自己正名,你不是克德兰派来的刺客。嗯,还有,你想寻找七年前你父亲遇害的真相…我猜的,对不对?”

    他到底想干什么?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没有能瞒住哥德大人的事。

    白泽尔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可是究竟恐惧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就好像幽灵缠绕全身,你却无法发觉,他只能默默地点头说“没错”,那种感觉真让人窒息。

    “那么,是骑士团让你来的吗?”哥德忽然像是逼问似地,语气陡转,“是我女儿允许的吗,孩子?”

    “大人”白泽尔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冥思苦想,却无法回答。

    “哦哦哦,不,没什么,全城的人都在通缉你呢,在这里说话可不好。”此时,哥德的那股逼人寒气又一瞬间消失了,“跟我来,孩子,我们到老城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