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区白狼原位于哈尔湖以南、德勒湖以北,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狭长地带,自东方穿过白狼原,便能进入鲜卑大草原,这不仅是慕容燕军的必经之路,也是韦云起拦截他重点地带。
韦云起的使命是把慕容燕军拖在鲜卑大草原之外,给李靖夺取鲜卑大草原争取时间,同时,也是将慕容燕军拖入战争的泥淖,使其脱离不了战场,只要李靖军、崔师军一到,便联合将敌军歼灭于此。等他带兵到达白狼原之时,却听说慕容燕已在七十余里外的消息。
据斥候说,慕容燕除了两万精兵以外,还有三万左右可战牧民。其兵力足足是韦云起的五倍之多,如果再把上了年纪却能战的牧民也算上,那就更多了。
面对这么一支兵多将广的回家心切的“归师”,韦云起深感压力巨大、责任艰巨,他知道慕容燕一旦听说鲜卑大草原受到攻击,便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和自己作战;而他的士兵为了解救家人、保证财富不失,也会拼死作战,直到将自己这支疲军歼灭干净为止。
韦云起自然知道“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的兵法至理,也知道自己最好的办法是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攻击慕容北的辎重,在追逐过程中,将敌军击溃。
可他要是这么做了,慕容燕便能留下一支偏师在此与自己相互掣肘、相互牵制,而主力却避开战场,直指攻击鲜卑大草原的李靖军,将之歼灭以后,再回过来歼灭自己和崔师的军队,继而再汇合慕容卑军,歼灭杨集的右路军。所以为了北伐大局,韦云起哪怕在这里打得全军覆没,也要将慕容燕军死死的牵制在此。
得此结论,韦云起便在慕容燕必经之地,扎下了一座坚固的大营,逼慕容燕来攻打。
当韦云起占据了战略要道之后,慕容燕虽然心急如焚,可他确实是无法分兵救援鲜卑大草原了,只要迫顺着韦云起的节奏来打,只能集结重兵一次又一次的攻营,希望尸体的将这头拦路虎歼灭,然后再去救援鲜卑大草原。
对于这场大战,无论是韦云起、还是慕容燕,其实都不想打、不想这么打,但形势,却迫使他们必须用最原始的办法来打这场愚蠢的战争。
这便是时势不由人。
韦云起站在隋朝大营的辕门之上,远眺着远方的慕容燕军军营。这几天的时间内,让韦云起消瘦了不少,但眉宇间,却多了往日所不没有的沉稳气度。
白狼原的攻防战已经进入了第三天,战争极其惨烈,在持续了两天的攻营战中,慕容燕的军队已经阵亡超过七八千人,而隋军死伤近三千余人,尸骨堆满了营外,旷野也被干涸的鲜血染成了狰可怖的紫红了。
隋军大营虽然始终巍然屹立,但是不休不止的两天血战,隋军士兵大部分人都没有合过眼,大家都显得疲惫不堪,每个人都在享受着珍贵无比的休战时间,正靠着各种掩体歪东倒西地小睡。
“韦将军!”这时,凌敬带着韦云起的副将颇超器、杨铁走上了辕门。
凌敬文武双全,熟知兵事,缺少的是历练和实战洗礼,但是他如果在杨集麾下的话,几乎没有多少发挥的机会;而杨集又不希望他在政务中荒废,便将凌敬划入韦云起帐下当行军司马,这一方面是韦云起需要这么一个熟知军务、兵事的助手;另一方面是希望凌敬在实战中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变成一个真正有用的军师,而不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之辈。
他被任命为行军来司马以后,便接管了最复杂最注重细节、却又最重要的军务,使韦云起从军备中解脱出来,专注于行军作战。
至于颇超器和杨铁,前者是原党项颇超氏酋长、后者是原党项黑羌酋长杨烈之子,他们在隋境党项被打败、被打散之后,便被杨集任命为韦云起左右手,协助韦云起募集、整编、训练羌兵。
“凌司马!”战争的确是最能磨练人的地方,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内,韦云起在庞大的压力下,已经有几分大将的风度了,看到凌敬三人上来,便微微颔首示意。
他见周围没有士兵存在,便坦率的着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以前虽然取得了两场胜利,可那都是用谋、用诡计,像这种硬仗,根本就没有打过一次。我在此之前,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根本就没有想到我军在慕容燕没日没夜的攻击之下,能够坚持下来。”
“光是这几万敌军,都令我忐忑不安、食宿不宁。这让我不禁想到了当初的大王。”韦云起笑了笑,十分崇敬和佩服的说道:“他当初也只有两场战争的经验,即是用奇谋夺取伊州、歼灭处月部,可是紧接着,面对的便是步迦可汗的几十万大军,真不知他当时是何等的焦急、何等的忐忑,然而他不仅坚持了下来,而且还把这几十万大军打赢了,着实是令人心服口服。如果换成是我,我觉得我一定被逼疯。”
“将军之能有目共睹,不必自谦!”凌敬看向韦云起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在此之前,他虽然觉得韦云起不错,但若论及统帅大军,韦云起还是嫩了一些;若是遇到大战,恐怕承担不起一军主将之责。而杨集却让他独领一军、李靖也敢让他担负如此重任。如今来看,韦云起确实是有着巨大的潜力,而杨集和李靖在识人和用人这方面,也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本事和魄力。
凌敬双手按在辕门的栏杆上,远眺着远处的军营,眼神中闪过一抹忧色:“这两天下来,慕容燕已经损失了七八千人,然而他的军队非但没有乱,反而越战越勇,可见此人,倒是颇有几分手腕。”
“将军、司马!我军这两天伤亡颇大。”颇超器拱手道:“从战况上看,我军昨天的战损,比前天多了三成左右,可见我军上下尽皆疲惫了、战力和精力都在下跌,如果今天再打,战损肯定又会超过昨天。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再坚守下去。”
“是啊将军、司马!”杨铁亦是深为担忧,他拱手建议道:“我们的营寨修建得颇为坚固,但防御力终究比不上城池,也不如城池好守,如果敌军不要命的攻击,恐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既然坚守不易,倒不如退往白狼原西部,在撤军途中一点点的歼灭敌军。”
“不能退啊!”韦云起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把慕容燕军牵制在此处,为李靖将军拖延时间。我们一旦放弃军营,慕容燕军便可长驱直入,先把我军歼灭在野外,然后挟大胜之势歼灭李将军和崔将军,最后父子联手将大王之军歼灭。所以休要看我军只是一支偏师,但现在却是决定这场战争成败的关键。”
他看了二将一眼,继续说道:“二位将军大可放心,鲜卑大草原只有三千驻军,而李靖将军却有一万精锐,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好消息传来,便能前来援助我军。”
“不错!”凌敬补充道:“慕容燕是从东突厥那边作战归来,慕容燕这边除了军队以外,还有众多俘虏,然而可食之物多数是被慕容卑带走了,所以他的粮草支撑不了太久。我们只要支撑得越久,他的压力就会越大。如果再往乐观处去想,他手中的俘虏便会以哗变的方式来响应我军。”
颇超器和杨铁闻言默然,话虽如此,但是李靖和崔师若是久久不至,他们这支疲军,恐怕撑不了三天时间。
“将军。”一队亲兵带着几名风尘仆仆的斥候策马来到辕门之下,为首的队正仰头说道:“李将军信使求见,”
韦云起看了信使们一眼,便认出为首青年是李靖的亲兵副首领韩岳;他连忙吩咐道:“请韩将军上来说话。”
“喏!”队正应了一声,带着韩岳登上辕门。
韩岳虽然没有正式军职,但却是韩世谔之子、韩擒虎嗣孙,如今是奉父亲之命,前来表舅李靖帐下历练。他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躬身施礼道:“卑职韩岳参见韦将军。”
“我认识你,我们曾经一起在大同城作战。”韦云起微微一笑:“想必你这回,是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吧?”
“正是!”韩岳站直身躯,朗声说道:“韦将军,我军已经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鲜卑大草原,我家将军留下吐屯将军与降将契苾作易坐镇,亲率大军向白狼原开来。”
这个消息使韦云起等人大喜过望、战意和信心暴涨,韦云起十分振奋的问道:“但不知李将军何时能够参战?”
韩岳默默的估算了一下,便拱手作答:“李将军正以急行军的方式向这边赶来,从时间上说,两天后便能赶到,但是想要以全盛之势参战的话,恐怕要多加一天。也就是说,韦将军还需要坚守三天左右。”
“三天就三天。”韦云起点了点头,斗志昂扬的向韩岳说道:“请你回去告诉李将军,我们一定坚守到援军到来那一刻。”谷堽
“喏!”韩岳应了一声,又问道:“韦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卑职便告辞了。”
韦云起点头道:“好!韩将军请便。”
“告辞!”韩岳也不拖沓,行了一礼,便走下辕门,带着自己的士兵离开。
“呜~呜呜~呜呜呜!”韩岳离开不久,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韦云起等人不约而的看向对面军营,只见慕容燕军经过一夜的休整,再一次集结军队,准备向己方展开攻势。
韦云起看着出营集结的密密麻麻敌军士兵,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慕容燕已经倾巢而出了,大家各就各位,准备战斗。同时,将李将军即使来援的消息告诉将士们。”
“喏!”颇超器和杨铁拱手一礼,迅速奔下辕门,回到战斗“岗位”吆喝士兵备战。
随着援军将至的消息层层传达下去,隋军将士精神抖擞、士气如虹,一种豪情壮志沛然涌起。
这一战,他们定能将敌军挡在大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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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燕军出了大营,便纷纷集结成了几个大方阵,五千名装备隋制武器装备的士兵簇拥着慕容燕来到了阵中。
这个中军方阵的前后左右,各自分布着一个万人方阵,黑压压的军队无边无际,延绵数里。而身为前军的万人队,由阿掳自史那怀德的俘虏组成,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此番被慕容燕调为前军,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消耗隋军箭矢和精力,为主战士兵创造制胜之机。
慕容燕今天将所有能战之士都拉了出来,他要一举摧平前方的军营,以战胜隋军的神话来振奋大军士气,再以昂扬的士气去歼灭李靖军、崔师军。
慕容燕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上,目光阴冷地注视着数里外的隋军大营,而在他身后,是几十名鲜卑勇士。
这些人是慕容鲜卑的中坚力量,他们是在不休不止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强者,有的是万夫长、有的是千夫长;但更多的,却是直接掌控军队的百夫长。
紧靠慕容燕的四名俨如豹子般凶狠的年轻人,其中一人叫名慕容延,乃是慕容燕的堂弟,在慕容部落以能力而著称,他向慕容燕厉声请战:“少主!请给我两天时间。看我如何夷平隋军大营!”
“两天?不!”慕容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如果你要打,我给你一天时间。”
大湖区毕竟是慕容鲜卑的地盘,慕容燕通过遍布各地的耳目,对各路隋军的行军路线、进程了如指掌。
两个时辰前,他便已经接到契苾作易投降隋军的消息了。
契苾作易投降隋朝的可耻行为,不仅是丢失了大本营那么简单,而是把他的后勤重地拱手送给了隋军,使深入大湖区的隋军不再为粮草而发愁。反之,则令他陷入了断粮的危险。
但是慕容燕此时已经无暇愤怒了,只因在这个消息抵达不久之后,他又得到了另外一情报,称是隋朝中路军已经荡平了正南方各部,正朝这里行军,只要两天时间,便能投入到战斗之中。
所以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歼灭眼前的隋军、打通进入鲜卑大草原之路,然后兵分两路,分袭那两只隋军。
慕容延也知道局势十分严峻、十分对他们不利,他一咬牙,说道:“一天就一天!”
“好!我任命你为主将,所以军队皆由你调派。但是你天黑之前,务必给我拿下隋军大营。”慕容燕将一支金箭交给了慕容延,淡淡的说道:“攻下军营,鸡犬不留!”
他看了隋营一眼,便转身退出了军阵。
“末将遵命!”慕容延向慕容燕的后背行了一礼,他高高举起金箭,嘶声喝令:“全军出动,向隋营进发!”
命令传下,数千只号角同时奏响,苍凉的号角声如晴天霹雳,数十里外可闻。四万大军听到号令,便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杀气向前方席卷而去。
“将军!”一名万夫长在慕容延身旁忧心忡忡的说道:“隋军十分擅守,我们一天时间,恐怕打不下这座军营吧?”
“打不下也要打!我军无论如何,也要在天黑前攻克敌营。”慕容延一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命前军先上,你率领本部士兵在后面押阵,敢退者,杀无赦。”
“末将遵命!”万夫长行了一礼,带着麾下士兵跑向了前方,喝令道:“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前军上前,不破隋营誓不还。”
“……”
在一阵阵吆喝声中,“呜呜呜呜”震天的号角声再次敲响,一万名构成前军的‘炮灰’在精锐士兵的驱逐下,拿着简易的盾牌,簇拥着两百余架梯子,向隋军大营杀去。
一场悲惨的攻防战再次在白狼原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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