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太原晋阳号称“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早在东魏时期,高欢便是在这里依靠六镇鲜卑力量,打败尔朱兆,并且建立了控制全国的大丞相府。故而,虽然东魏国都虽然是邺城,但是真正的权力中枢却是晋阳。
到了北齐立国以后,在北齐政权的大力经营之下,并州形成了以太原为中心的交通要道,往北可由平坦的官道直抵草原;往南可顺着汾水两岸的官道直达黄河北岸;往东可由开凿平整的太行八陉进入幽州、冀州;往西可从孟门关、永和关、龙门关、蒲坂度过黄河,进入对岸的雍州。
东魏和西魏、北齐和北周的每一场大规模战争,东部政权几乎都是以太原作为指挥中枢、后勤重地。其地位之重要、影响之深远可想而知。
也正因此,导致以太原府为中心、掌控北齐旧地的杨谅滋生了效仿高欢的野心。
本来,杨谅也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可是杨坚打破立长废幼的传承模式、改立老二杨广为太子以后,杨谅觉得父亲既然不是立嫡长子为继承人,那他自然也有当太子、皇帝的资格。
正当杨谅打算以竞争的手段来搞杨广的时候,老四杨秀却因罪被圈禁于京城,他一下子就意识到父亲此举是削藩、是为杨广铺平道路,由此也可见父亲是铁了心立杨广,自己已经没有当太子的机会,不仅如此,还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被削的对象,果然过了不了多久,父亲便召他回京。
可是野心勃勃的杨谅有了杨秀为例在先,怎么甘心回去当个闲散的亲王?于是他便以防御突厥为借口,大规模的招兵买马、铸造兵甲,企图以武拒统。
当父亲宾天于仁寿宫,又听说当天发生了一起未遂的军事政变,杨谅便知道杨广帝位不稳、掌控力不强,反对他当皇帝的人大有所在,于是他认为自己机会来了,并决定举旗起兵、武力夺位。
在中堂之内,杨谅正与几名心腹文武商议起兵事宜,杨谅下首的武将一列,以一名须发皆白老将为首,此人便是陈朝大将萧摩诃,当初陈朝灭亡以后,杨坚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让他辅助杨谅,而杨谅这次图谋造反,萧摩诃便是主要的推动者之一;坐在他对面的文官之首,则是杨谅的谋主王頍,王頍年纪五旬,长得温文尔雅,他是枭雄王僧辩之子,不仅和萧摩诃关系极好,也是谋反主要推动者。
杨谅对麾下文武说道:“大兴城的人送来了消息,说是杨广已经掌控了京城,并且针对我们排兵布阵。大战一触即发,诸位以为我们应该被动防御还是主动进攻?”
“大王,如今国丧刚过,朝廷各方面尽皆准备不足,我等当以雷霆之势主动进攻,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说话的是杨谅的大舅子豆卢毓,其实他之前是反对造反的人。
当初屈突通带着诏书召杨谅回朝的时候,杨谅不仅不听,反而决定起兵反叛。豆卢毓当时便和总管府司马皇甫诞苦苦相劝,他们认为杨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要杨坚没有将他废除,那他当皇帝便是理所当然之事,人们效忠的对象也是代表正统的杨广,而不是杨谅。
杨谅虽然拥有广袤无垠的疆土,可是各州各县的官员皆是朝廷任命之人,这些官员在杨谅起兵之初或许不敢反对,但让他们全心全意的效果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战事陷入僵持阶段,这些官员便会在内部与朝廷眉来眼去,搞不好还会迎接朝廷大军入境。
最为重要的是,北齐故地的百姓对大隋王朝认同感不强,杨家由谁来当皇帝他们都不在乎,况且杨坚是令大家过上了好日子的好皇帝,他们相信这个皇帝选择的杨广、而不是杨谅。若是杨谅和朝廷交战的话,这些人定然漠然旁观,而不是参与到皇家内部之争中来。
但是杨谅一心造反,非但没有听从皇甫诞和豆卢毓的劝谏,反而怒火冲天的把皇甫诞囚禁了。
豆卢毓眼见事不可为,又因为豆卢家和杨谅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如果杨谅倒了,豆卢家也跟着倒霉,再加上他又有点经不起“国舅”、从龙之臣的诱惑,于是也从反对造反变成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了。
听了豆卢毓的话,杨谅点了点头,向王頍问道:“王先生,你以为我们当从何处进攻?”
王頍沉吟半晌,缓缓的说道:“大王手下将卒多是关中人,他们家眷也在关中,如果大王用他们当主力,就应该直接夺取京师。如果只想占据北齐旧有疆域,则应任用东方士兵为主力。”
“大王,王先生所言极是!”总管府兵曹裴文安起身道:“并州完全在大王控制之下,太行山以东的军队也由大王指挥,卑职以为我们应该全部动员起来,派老弱残兵驻守险要,但仍命他们随时扩充土地。与此同时,卑职率领精锐直入蒲津关,大王率主力继进,我们一前一后的闪电挺进霸上、咸阳以东地区,然后兵围京城。此时京师上下震动,军队不能马上集结、上下互相猜疑,人心离散。我们用不了十天时间,大事可定。”
杨谅闻言大喜,立即派大将军余公理从太谷出发,前往河阳;大将军綦良从滏口陉出发,前往黎阳;大将军刘建从井陉出发,夺取幽州;柱国乔钟葵北上代州。任命裴文安担任柱国,与大将军茹茹天保、纥单贵、王聃等人率军直指京师。
“大王,京城急报。”就在众人准备依命行事之际,骑曹朱涛带着一名青衣人进入中堂。
杨谅神色不快的看向那名脸色僵硬的青衣人一眼,十分不悦的向朱涛说道:“你怎么将此人带入中堂?”
朱涛苦笑道:“好教大王得知,此人自称是众京城而来,说奉他主人之命给大王送一个重要的口讯,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何来路,根本就不愿说,卑职无奈,只好带他带了进来。”
“你有何事?”杨谅重新审视了那人一眼,心知此人是某个大人物的死士,其主生怕留下什么罪证,故而只是让其口述什么军情,这样的人这段时间来了不少,所以听了朱涛的介绍,杨谅心中也不以为奇了。
青衣人似乎也知道杨谅听力有问题,闻言便大声说道:“大王,我家主人说卫王奉皇帝之命,以右卫上将军职、行检校幽州大总管职。”
“哦?”杨谅紧盯着他,问道:“幽州总管窦抗有何安排?”
青衣人说道:“皇帝怀疑窦抗是大王的人,故而让卫王将他秘密逮捕。”
“卫王带了多少人马?”杨谅有些紧张的问,他这个堂弟打仗十分生猛,若是他带来大军,自己说不得要改改部署。
青衣人答道:“回大王,我家主人说卫王只带了凉州属官张须陀、杨善会、韦云起和李子雄,若是大王要找卫王,可从这几人的样貌着手调查。”
“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杨谅记住了他的人情,日后定有厚报。”杨谅说完,又向朱涛说道:“带他下去、赏金百两!”
“谢大王!”青衣人拱手拜谢,随着朱涛退出中堂。
待两人走远,杨谅喜上眉梢的对众人说道:“能够获得如此机密者,绝非普通臣子,看来是杨广的亲信开始内斗了。你们觉得这个消息可信吗?”
“卑职觉得此事可疑。”萧摩诃缓缓的说道:“卫王在凉州固然是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可他在幽州名望不大,杨广怎么可能让他带几个人去幽州夺取窦抗的兵权呢?难道就因为卫王是亲王,所以杨广认为幽州兵将就会听从卫王的命令?”
“我认为此事为真。”王頍的意见与萧摩诃截然相反,他向大家分析道:“首先、卫王代表的是皇族,比外姓将领更容易让幽州兵将接受,如果换成外姓将领,很难在短时间内掌控幽州军;其次、大隋立国之初,流落草原的高宝宁连结契丹、靺鞨寇边,先帝令阴寿将军讨伐,而阴寿则任命在麾下效力的卫昭王为北征主将,卫昭王出卢龙塞以后,在突厥兵尚未抵达战场之前,便以霹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了高宝宁之军,卫昭王虽然已经作古多年,可他当初的部下也都一一成长为幽州军将校,这些人见卫王到来,高兴尚未不及,又怎么可能为难卫王?第三、卫王以杨广利益为重,他在为将期间,定然会全力配合杨素作战,若是换成不服杨素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大王,卑职觉得王先生所言不差。”裴文安拱手道:“王先生前面的两个理由,可以让卫王在最短时间内掌控幽州军,并从飞狐陉进入代州,然后与代州总管李景合兵一处,杀向太原;而第三个理由则是避免朝廷大军出现将帅不合的局面。”
杨谅闻言,不禁点了点头:“以杨广的谨慎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将重中之重的偏师主将交给能力不足、威望不足的人担任的,细细想来,卫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豆卢毓霍然起身,建议道:“大王,卑职认为当立刻派兵把卫王截下来,若他率领幽州军从北部进攻,我们压力倍增。”
杨谅脸色阴沉的沉吟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为什么要拦截呢?”
“为什么不拦?”豆卢毓愕然的问道。
“首先是卫王人数少、目标小,我们不知从何拦起。”杨谅说到这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十分不爽的说道:“其次、幽州总管窦抗是我表兄,拿了我无数的好处,然而事到如今,他却犹豫不绝,总杨着左右逢源,所以不肯与我起兵,但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豆卢毓恍然道:“大王打算将此消息透露给窦抗?”
“不错!”杨谅微笑道:“我们把此事告诉窦抗,就说杨广派卫王去幽州夺他兵权、杀他人头。只要他不想死,就会出手对付卫王,这样一来,窦抗不反也反了,除了跟着我们以外,他别无选择。”
“大王英明。”众人心服口服。
裴文安皱眉道:“若是窦抗对付不了卫王呢?”
“若是他连无兵无卒的卫王也对付不了,那也是死有余辜。”杨谅冷哼一声,又向负责北伐代州的乔钟葵说道:“卫王若是夺得兵权,那么飞狐陉就是他的必经之路,所以你的任务比较重,务必以雷霆之势拿下代州,然后给我堵死飞狐陉。”
“卑职遵命!”乔钟葵肃然应命。
商议至此,众人纷纷离开,豆卢毓却是留了下来,等众人离开,他向杨谅说道:“大王,卑职有件事要提醒。”
杨谅点头示意:“你说吧。”
豆卢毓说道:“卑职怀疑王頍和萧摩诃有私心,他们不仅是南陈的人,而且刚才在决断之时,王頍分明没有说到关键之处,所以不可全信。”
杨谅皱眉道:“那你认为什么是关键?”
“关键便是裴将军说的集精锐之兵、攻克京城。”豆卢毓看了杨谅一眼,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杨广集结兵力尚需不少时日,若是我们进入关中,大事可定。可是这么明显的事,王先生却没有说,反而教大王左右进军,这不是故意把大王精兵分散又是什么?另外……”
“够了。”杨谅不耐烦的打断了豆卢毓,脸色难看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退下吧!”
“喏!卑职告退。”豆卢毓本来还想说萧摩诃和王頍一直怂恿造反,定有更深用意,但是见杨谅不愿多论此事,只得无可奈何的怏怏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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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府外,萧摩诃和王頍登上同一辆马车,向城内驶去。萧摩诃是南陈第一猛将,对陈朝忠心耿耿,为陈朝下立汗马功劳。当初始兴王陈叔陵谋杀太子陈叔宝的时候,他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惜的是,对于这样不世忠心耿耿的盖世猛将,陈叔宝不但不知爱护,还精虫上脑,被色欲冲昏了头。当萧摩诃在钟山和贺若弼作战之时,陈叔宝却在后方污玷了萧摩诃的续弦之妻,萧摩诃听了这个消息,顿时魂不守舍,被贺若弼轻易击败,其本人被也生擒。
而王頍是王僧辩第三子,他的父亲被陈霸先所杀,后来在隋陈大战发生时,他的二哥王颁为报父仇,不仅担任隋军先锋,而且在陈朝灭亡之后掘开陈霸先陵墓,将其骨骸焚化成灰,泡水喝进了肚子。
按说,这两人是尿不到一壶的,但陈朝灭亡以后,两人却同时成为杨谅的部下了,时至今天皆对故国充满了怀恋之情,更因为车上坐着的这名俊秀青年,有了复国之志。
这名相貌俊美、文质彬彬的青年名叫陈叔达,乃是陈宣帝陈顼第十七子、陈叔宝异母弟,陈灭之后,陈叔达跟随陈叔宝进入大兴,受封为内史舍人,两年前外放并州治下的绛州,当起了太平县县令。
陈叔达是陈朝义阳王,他的妻子王女节则是王頍的族妹,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能把陈朝忠骨萧摩诃、陈朝敌人王二人拧成一股绳。他们眼见隋朝空前强大,本以为复国无望。但杨谅的野心给他们带来一线曙光。
王頍将杨谅的决议迅速说了一遍,最后小声问道:“公子以为杨谅成功吗?”
“不能让他真的成功。”陈叔达缓缓的解释道:“所谓不能让真的成功,是因为杨谅要是夺权成功,那他就是隋朝皇帝,而这个天下,也仍然统一在隋朝之下,天下要是不乱,我们的梦想将是永远无法实现梦想。我们这代人要是纷纷老死,就别指望生在大隋长在大隋、只知隋而不知陈的下一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杨谅割齐地自立,与杨广形成东西对峙之势。等他们兄弟不分胜负,我们就可以在南方高举复国大旗、召集旧臣旧部与北方对峙,那时的天下又会进入陈、周、齐的鼎立之势。”
陈叔达看了两人一眼,又说道:“天下若是到了那一步,我不信野心勃勃的关陇贵族、北齐后人还能静观其变。而北方若是大乱,那我们就能在南方安心发展,积攒北伐中原、统一天下的实力和民望。”
王頍微笑点头:“也就是说,不能让杨谅西进关中、诛杀杨广,同时要促成东西对立之势,对吗?”
“对!”陈叔达说道:“北方不分胜负的对峙局势,是我们举旗立国的必要条件,否则,宁可一直等下去。”
“不错。”萧摩诃点头道:“我们以前就是过于心急,所以损失了高智慧、王国庆、汪文进、王仲宣,这样的亏,我们已经吃得太多太多了,以后千万不能再犯旧错了。”
“萧将军大可放心!”陈叔达向萧摩诃说道:“我有件事,请萧将军派人去做。”
“请公子吩咐!”萧摩诃说道。
“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杨集。”陈叔达沉声道:“只要杨集死在杨谅治下,杨谅便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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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屏蔽的原因是文中出现了“中—hua—殿中—hua—门”六个字,这是大兴官三大殿中的第二殿和正门,在隋朝就是这个名字。到了唐朝的时候,才被改为“两仪殿、两仪门”。<!--over--> 16064/9737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