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容世杰的全军覆没,鄯善腹心之地再也没有一支像样的军队抵御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的“鄯善军”,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鄯善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富庶的东部、南部,将兵锋和战火推向南方的且末,六七万名吐谷浑青壮、男童成为鄯善军刀下亡魂,二十多万空手撂脚的老弱妇孺被辗向了北方的三沙城,或许被辗向了当金山口的吐谷浑大军驻地。
只有东北方的十几个大小不等的部落因为靠近重兵把守的三沙城、当金山口大军驻地,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经过一战,吐谷浑在鄯善的统治算是被鄯善军彻底歼灭了,而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更是以女人为主,虽然女人在草原上与牛羊马匹无异,但不管她们地位再怎么低下,任何一个需要繁衍壮大的种族都离不开她们,当男人死到一定程度,女人地重要就会凸显出来,吐谷浑想要继续存在、想要壮大,就必须养这些没有一粒米的女人。
如果鄯善大元帅慕容兆、当金大元帅慕容铁刃以前凭空获得这么多女人、人口,他们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但此时此刻,这涌入他们驻地的几十万张嘴巴,却给他们的后勤供给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若是不管吧,又舍不得让这些已经属于自己财产的女人活活饿死。
一时间,左右为难呐。
“兄长,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军粮迟早被这些女人吃光了,要是到粮草耗尽,我们连与隋军对峙的的资格都没有了。”慕容兆的弟弟慕容达干焦急的来到三沙城城守府,看到兄长正和谋士宇文乾琮商议军情,便大声说道。
“你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所在。”慕容兆放下手中军情,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兄弟,缓缓的说道:“我还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鄯善这个后勤重地了,如果把城内的粮食吃光,全军上下定然不战而溃。但我又能如何?难道不闻不问,坐视这些人饿死不成?”
慕容达干愣了好大一会儿功夫,丧气道:“当然不能不管,可是我们总不能这样坐等粮食耗尽吧?”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慕容兆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兄弟。
“夺回鄯善,将这支自称是鄯善军的马贼歼灭干净。”慕容达干死死的握着拳头,重重一挥道:“请兄长给我一万精兵,我一定把他们杀光、夺回鄯善的掌控权。”
“不行!”慕容兆摇了摇头,自己的弟弟是员冲锋陷阵的猛将,确实是十分的能打,但是他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他的指挥能力远不如慕容世杰,甚至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慕容世杰和他的两万五千多名大军都全军覆没了,真要是给弟弟一万精兵南下作战,那也是白给人家送人头。
慕容达干顿时急了,大声说道:“兄长,我很能打的,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比慕容世杰那么废物强。”
慕容兆不想打击弟弟的积极性,只好说道:“三沙城四周皆是一望无际、平坦的草原、沙碛,隋军从任何一方都能进攻我们,我要是给你一万精兵了,你说我怎么防御阳关的隋军?”他注视着弟弟充满不甘之色的双眼,正色道:“我们奉命坐镇三沙城,责任重如山,这里才是我们职责所在。”
慕容达干说道:“就算不能杀光马贼,也该将他们赶回大沙碛,再这样任由一帮马贼闹下去,我们吐谷浑慕容氏颜面何在?”
“颜面?吐谷浑慕容氏在鄯善的颜面,跟着世杰一起阵亡了。”慕容兆苦涩一笑,耐心的说道:“而且鄯善马贼也不像你所想的这么简单,他们大有来头。”
慕容达干疑惑的说道:“不就是鄯善王韩拔的后人么?还有什么来头?”
“隋朝。”说话的是宇文乾琮。宇文乾琮乃是北周卫刺王宇文直的幼子,宇文直当初因为协助周武帝宇文邕铲除权臣宇文护,受封为卫王,但宇文直却因异母兄宇文宪受到重用而不满,欲取而代之不果,便迁于怒宇文邕,之后更是举兵攻打长安城(汉长安城),被当时的大将尉迟运击败以后,逃至荆州被擒获,宇文邕免其死罪,只是将他贬为庶人,不过宇文直不甘失败,他的反意不减反增、继续图谋造反,忍无可忍的宇文邕不仅把他诛杀,还赐谥号为剌,故而称为卫剌王。
宇文直的成年儿子也被宇文邕诛杀干净,只能宇文乾琮因为年幼得到特赦,他长大之后便来到了吐谷浑,寻求一个能够让自己一施所长、成为人上人的势力。
他在一场暴风雪中遇到了当时只是一个小名王的慕容兆,慕容兆在他的辅助下,把握住了慕容伏允阴谋政变的契机,成为辅佐慕容伏允上位的“从龙之臣”,得慕容伏允信任的慕容兆也得以壮大。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实力,一切都离不开宇文乾琮的谋划。
慕容兆也没有亏待宇文乾琮,使他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东西,如果他在慕容兆部落的地位只在慕容兆之下,便是慕容达干也远远不如。他此时见到慕容兆没有说话的欲望了,便淡淡的说出了“隋朝”二字。
“先生说隋朝?”慕容达干将目光看向了宇文乾琮,皱眉询问。
“正是隋朝。”宇文乾琮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之前,韩流连普通驻军都打不过,过着贫困潦倒、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是近来如有神助,原因何在?我和大王认为是隋朝在背后发挥了作用,隋朝就算派兵入境,最起码也派智谋之士帮韩流出谋划策,否则他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厉害?”
慕容达干问道:“先生怎么证明是隋朝在背后搞鬼?”
“答案很简单!”宇文乾琮说道:“自从长孙晟提出‘远交近攻,离强合弱’战略方针,杨坚便执行了以夷制夷、分化突厥之术,以不间断的内乱来削弱强大的突厥汗国,如今隋朝意图向我吐谷浑开战,一方面是以大军在边境和我们对峙,以对峙的方式消耗我们国力,我们现在每天都要耗费大量钱粮,长此以往,必将陷入贫困潦倒、无粮可食的窘境,但我们又避无可避,这便是中原人所说的阳谋,现在他们驱逐老弱妇孺过来消耗我们的粮食,这也是避无可避的阳谋;另一方面,隋朝既然与我吐谷浑开战了,那么凡是反对吐谷浑统治的势力,都是隋朝的朋友,鄯善只有韩流这一支比较强大的马贼,隋朝扶持他来对抗吐谷浑,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乾琮叹息一声,接着说道:“说白了,隋朝这是在仗势欺人,他们先把我国军队牵制在边境,然后再利用强大的影响力扶持反对我们的势力,类似韩流这种毛贼见到我们的军队抽不出手,背后又有隋朝为靠山,行事起来自然毫无顾虑。即便他们最后都失败了,但他们还是隋朝的有功之臣,在这里混不下去以后,完全可以逃入隋境、接受隋朝封赏。”
慕容达干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应该怎么办,而是大可汗应该怎么办!”宇文乾琮暗自叹息不已,靠阴谋政变上位的慕容伏允终究是难气候的强盗,小家子气实在是太浓了。如今的大隋王朝声势浩大,便是在击败步迦可汗之前,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朝,可是慕容伏允倒好,不仅没有去结交、没有借隋朝之势狐假虎威,反而怀着侥幸之心、如同土匪一般的去挑衅隋朝的底限,走了一步最臭的臭棋;正所谓大道三千,可他慕容伏允偏偏走了一条没有前途的死胡同。
“先生所言极是!”慕容兆苦笑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办不好、办不到,唯有做好分内之事,牢牢守住三沙城,至于城内的粮食问题,也是大可汗要考虑的事情。”
“兄长,如果换成是大可汗,他又该怎么办?”这一刻,慕容达干仿佛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子一般,一见兄长这么说,又顺势询问。
慕容兆叹息道:“对峙至今,我们吐谷浑的各种危害已经暴露出来了,若是百姓们活不下去,将会出现更加严重的后果。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结束这就该死的对峙,让将士们从解脱出来,然后安心去放牧。办法就是求和,求和也是唯一的最好的出路。”
“若是隋朝不同意怎么办?”慕容达干闻言,眉头一皱。
“不同意?”慕容兆看着帐外的天空,涩声说道:“隋朝若是不同意,我也只有弃了三沙城,率领部族南迁。至于吐谷浑如何,还是交给大可汗吧!”
“南迁?”慕容达干眼中闪过一抹惊怒的目光,厉声说道:“阿兄可知道,如果南迁会死多少人?若是如此,我宁可去和韩流打一场,以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哪怕战死也不想屈辱的活着!”
慕容兆闻言大怒,拍案怒吼道:“要去你自己去,莫要带我儿郎跟着你一起死!”
“哼!”慕容达干闷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城守府。
“唉……”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慕容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向一旁的宇文乾琮说道:“为了防止贼军抄了我们的后路,我打算在三沙城、当金山口以南建立一个坚固的大营,使三方互成犄角之势,先生以为如何?”
宇文乾琮点了点头:“这也是卑职正要说的话,与此同时,还要请当金大元帅以大局为重,将他的军队从南谷移到北谷,这样即可缩短三方距离,若是有一方出事,另外两方都能及时援助。”
“可行。”慕容兆认同了这个建议,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请先生以我的名义给大可汗写封信,把我们的情况尽数告知于他,让他运些粮草过来。”
“喏!”宇文乾琮站起身来,行礼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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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支城位于鄯善城东南方,东城紧靠阿尔金山,它和西部的鄯善城排成一条斜指西南的直线,此二城也将鄯善一分为二,北部以荒漠为主,南部是沃土千里的另外一个世界。
薛世雄现在以弩支城为指挥中心,他一方面派兵搜寻或许还存在的吐谷浑部落,另一方面也是防范北方的三沙城、东北当金山口的吐谷浑大军。
虽然他很想痛快的大干一场,但他们又不能进攻三沙城、或是当金山口大营,只因这两个屯兵重地不仅兵力众多,而且互为犄角之势,无论他们进攻哪一处,另一处都能捅他们屁股。
如果现在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全部是能征善战的隋军,薛世雄和麦铁杖完全不怵,但现实问题是他们有一半兵力是尚未整合成军的马贼、还有一部士兵是以奴隶补充的新兵,这样的军队要是贸然进攻重兵把守的两大军事重地,纯粹是自找苦吃,实非智者所为。为今之计,只能在加强军队训练之中静候杨集新的作战命令了,要是新命令久候不至,他们也只好南下且末,将且末的吐谷浑士兵和贵族屠杀干净了。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不过还需等候打探消息的薛万均的音讯。
便在此时,薛万均匆匆忙忙的赶来,行礼道:“阿耶,孩儿回来了。”
“路打探得如何了?”薛世雄一眼看去,甚至看不出薛万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俊朗的脸庞已经被散乱如枯草的头发遮掩,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便是薛世雄的“另外一个选择”,这个选择便是越过阿尔金山,袭击吐谷浑核心重地,但前提他们是必须要有一条可以提供大军行军的路,而他通过老一辈鄯善人得知:“弩支城以前有一条古代丝路,但因为当金山口的发现,使这条路早已废弃,甚至是否存在,都说不清楚了。”
薛世雄问过许多鄯善老人,但由于这里没有什么地方志可查,所以到底有没有这条路,大家都已经说不上来了,之所以说有,那也只是一代接着一代的口口相传,至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未解的传说。
尽管如此,可薛世雄对于这个传说并不死心,于是派薛万均派去打探,如今见到儿子归来,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孩儿幸不辱命,已经打探到这条古丝路了。”薛万均将一卷绢帛交给了父亲。
薛世雄展开一看,却是儿子绘制的一份地图,如果杨集看到的话,定然会惊讶出声,只因图上线路和重点标注的地方形成了“格库铁路”的一部分。
而在这其中,山盆相间的茫崖地区又是重中之重,它地处阿尔金山南部、阿喀祁漫塔格山东北,不仅是鄯善和青海的交通咽喉,也是古丝绸之路的辅道之一,在西晋之前,这条辅道往往在河西走廊不畅通时得以兴盛,处于时断时续的状态。直到西晋成和年间,从当金山口入境的鲜卑人统一了海西诸羌,建立吐谷浑汗国,人们才以更加平坦便捷、更加安全的当金山口为主,从而使这条辅道彻底中断。由于废弃的时间太久,使鄯善人都以为它是传说中的存在。
“从这里沿着阿尔金山往北,还能抵达当金山口的南谷,那里便是慕容铁刃的驻军大营。”薛万均指着画了一个大圈的“茫崖”地区,又给父亲说了一个好消息。
薛世雄振奋的站了起来,问道:“马匹能走吗?”
薛万均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有几段道路异常难行,但只要事先派人将道路平整一番,把倒下来的石头搬开,马匹完全可以畅通无阻;只不过人到上面以后,呼吸变得十分困难,有好几名身体比较差的弟兄睡着睡着就死了。”
“我明白了!”这一刻,薛世雄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袭击鄯善、且末算什么?要搞就搞吐谷浑的大本营,这才过瘾、这才有意思。
薛世雄努力平息心中的激动,向儿子说道:“你和你的手下先下去好好休息一天,我明天给你一批奴隶,先去平整那么难行路段。”
“喏,孩儿告退。”薛万均抱拳一礼,退出了中军大帐。
“薛将军!”当薛世雄走出大帐,韩流带着十几名骑兵从远处飞奔而不,远远就大声说道:“正有吐谷浑军队从北方而来,似乎准备与我军交战。”
“哦?”薛世雄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他们派了多少人过来?又来自何处?”
“人数不少,看起来将近一万。”韩流肃容作答:“这支军队来自三沙城方向,显然是慕容兆的军队。”
“一万也敢来?来得好啊!”薛世雄冷冷一笑,立刻让人击鼓聚将。
他就在大帐门口登上战马,将马槊自马背上摘了下来,对着纷纷聚集而来的军中将校说道:“将军们,正有一万贼军自北而来,咱们到前方去打他们一个以逸待劳,将这支杂兵歼灭干净。”
“喏!”一群将校闻言,兴奋地挥舞着兵器,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声音,一股浓浓的豪迈气概直冲云霄。
“将士们,备战!”薛世雄骑着战马、手持马槊,眼中闪烁着兴奋地火焰。
他虽不敢攻击重兵守御的三沙城、当金山口大营,可是敌人现在竟然没有发挥兵力上的优势,而是派了一万人过来,这正好符合他蚕食敌军有生之力的战略目标。
若是每次都是这么来,那他们完全可以坐等敌人上门送死,用不着冒险翻越阿尔金山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极少,但是薛世雄还是情不自禁的有这么一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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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未免”就是正确写法,“为免”才是错误的,别再提了,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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