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瞧萧家那些孝子贤王们从头到尾的表现,震国闹到这一步也是迟早的。不过这倒是也给了李凡一个出山的借口。
“要去兰陵刺杀侯骨?”
“正是!侯骨魔君祸乱天下!残害苍生!不可不除!为了天下的安危!为了蓬莱的太平!我李大唐愿意以身犯险,替掌门诛杀此獠!替天行道!”
听到李凡大义凌然的说辞,显化道君面无表情,掐指算了算就给否了。
“侯骨的死期未到……何止未到,他方才胜出了陨身之劫,夺尽了萧家的气数,说不定还有以杀证道的机缘,这个当口正是天命所归,莫说东国无人是他敌手,连我都要忌惮他三分,你这点本事,凭什么替天行道?”
呛得李凡一阵无语,显化又伸着指头掐了掐,
“不用急,震州的归属,云台峰那边也还没谈好,而且此獠身后更有高人指点,区区萧家,要灭随手就灭了,留他一时,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暂时不能动他。”
李凡也是无奈,其实他也猜得到,十二国的宗室现在都是傀儡,有些傀儡自知,有些脑残还不自知罢了。这侯骨看起来这么厉害,祸乱天下无人能制似的,也不过是幕后之人手里杀鸡的刀罢了。
归根结底,这还是三大派在分蛋糕,虽然表面上仙宫和玄门要共同对付神教,但涉及震州的巨大利益,这么多门阀世家积累的惊人财富,九大玄门和三垣,谁也不会轻易让出来。
现在你瞧,连显化道君都亲口说侯骨还不能死,还真说不好,萧国主被冷不丁掀翻这件事背后,到底是哪一边势力在运作,搞不好,这真和巽国主那边一样,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呢……
见深明大义显化不答应,于是李凡只好变招,“可每天这么朝九晚五的巡海,累得半死,赚得实在太少了啊,掌门你有没有那种风险大,收益高的任务给我?奖励化神法宝的那种?”
显化表示懂了,“你既懒得做安稳差事,那我确有些事可以用你的。”
他把手一翻,就摸出一把四尺长的术剑,和一枚黄金骷髅头骨。不过已经拆开了。
李凡不由一愣。
“怎么,你见过。”显化把眼一扫。
李凡心里慌得不行,随口胡咧咧,“见过,长剑和死人骨头呗,这有什么没见过的。哦,不过镶金戴钻的真没见过……”
显化斜了他一眼,却也不置可否,“这两件就是玉麟庄中,十绝神教暗藏的布置,我已经取出来了。这骷髅,是头骨制作而成的魔道法器,鼎鼎大名,你瞧。”
显化单手抓着那黄金头骨,举起来随手一招,就见那头骨双目中金光一闪,然后张口喷出一道气焰惊人的飞剑!犹如金光流火一般,刹那间飞空而走,直接斩却了至真道宫屋檐一角!把许多童子护法都惊出来查看。
“这,这是……”李凡大惊,他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啊……
显化瞧着手里的黄金骷髅,“此为摧颅御首之法,是魔道御剑邪术。杀主人而炼其首脑,束魂魄,夺飞剑,御首而御魂,御魂而御剑。此是北方魔教,艮山死门道的招牌功法。
这死门道属于上古道宗,多活动于北方艮坎两国,许多观点法术都偏颇极端,譬如闭死观,白骨观,拔首炼剑,死境悟道的,都为世所不容。想不到天下大乱,居然又重现人间了。
这骷髅口中所含的,就是一把元婴四品的坤艮生死剑,而这骷髅中封印的元神我也识得,正是艮山死门道的五廉魔君。当年我还是真人境界,他就是成名已久的化神魔祖,祸乱北方无人能治,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销声匿迹,而当时正逢罗教突然崛起,世人也只当老魔闭关,逐渐就没人关注他了。
自那以后死门道就鲜在江湖中现世,想不到今天居然从我自家后院冒出来了。看那法阵的布置,大概是神教想帮他复活,若以他们死门道的诡谲魔功,说不定这老魔还险些有机缘悟道呢。”
显化感概了一翻,手一抛,就把那黄金骷髅飞剑扔给李凡,“这次阻止五廉魔君复活,也有你的功劳,拿去玩吧。”
李凡人就傻在那,“啊?这……这怎么好意思……”
显化哼哼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我的东西是白给你的么。”
他说着又摸出三枚符咒,随手一掷,化成三把精钢匕首落在李凡面前,“我要你做三件事,其一,有太上高真宗弟子程承志,勾结魔教,叛出师门,我算到他已躲到艮国去了,九真宗内门秘法不可外传,你去割了他的头。
其二,五廉魔君重现世间,恐怕十绝魔教与死门魔道已有勾结,所图不小,我要你去艮山死门道旧址,查访魔道的踪迹,若有魔教教众的蛛丝马迹,只管斩尽杀绝,绝不留活口。
其三……”
显化道君突然话锋一转,“还记得显通吧。就大牢里那个勾结罗教的。”
李凡登时警觉,连连摇头,“不记得不记得了,什么显通什么罗教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弟子万万不敢去割道君师叔祖的头……”
显化翻了他一眼,“谁让你割他头了!现在门中缺少人手,我这个师弟虽然有本事,但性子太倔,老想着他的义兄,你既然与罗教有缘,又去河北,正好顺路去坎国一趟,把他义兄找回来。叫他死了那条心。”
李凡,“……找谁?”
“雁行云。”显化指指第三把匕首,“我算了一卦,他应该早就同北辰满门,一齐死在坎国北极归墟才对,但现在这种年头,什么鬼玩意都冒出来了,也不好说……
北极那地方,妖魔横行,人烟罕有,云台峰也一直没能把剑宗的遗骸全找回来。你此行,过艮河,从朔方出关,溯冰原北上,跟着此剑寻找,试试运气。若实在找不到,就随地收一具剑宗弟子的遗骨,带回来给显通看也是一样。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显化布置完任务,就挥挥衣袖给李凡赶出去了。也不知道这货是什么毛病,总是三个三个得布置任务……
而且现在李凡怀疑,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当初冒充雁行云只是为了打击士载的道心,但看来显化这算计深的反而生出什么多余的误解了。
不过算了,反正能光明正大的溜出蓬莱就最好了。这次奉掌门之命出山办事,还要去冰原找遗骨,百八十年不回也很正常,倒是不用想办法带着萧玉娡举家逃跑了。毕竟天下虽大,若被玄门盯上了追杀,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
何况这次出去行走江湖,李凡当然不会带着萧玉娡了,跟着他可比留在蓬莱凶险多了。反正有‘至真弟子李大唐侧室’的名头保护,有凌家姐妹帮衬,有一群桓家丫头陪伴,李凡还留了一葫芦九真东华长春丹给她,换一颗神婴丹修炼到仙宫元婴境界都绰绰有余,衣食无忧了。
这样又磨蹭了几天,和三女修炼了几日以作安慰和告别,李凡就动身离开蓬莱,前往中原。
其实去北方拜祭一下北辰剑宗诸位前辈,替他们收敛尸骨,带回云台峰剑宗祖庙,入土为安也是早晚都要做的,不过北辰剑宗都还没重建,正经九阴山也没实地去过,这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因此李凡也并不急着往北境去,他打算先西渡去中原,远离了蓬莱势力范围,找个地方再修行一阵,现在心情也满了,可以去月亮上再搞一波墨山元神法,然后把五山神道体重新炼起来。要不然现在修为大损,真是做什么都没底气。
不过话说起来,这一比较之下,也瞧出想学点玄门的功法有多难了。
‘李大唐’立了那么多大功,还是掌门记名弟子,专门办脏活,结果就给块砖,整了点丹,赏了个死人骨头飞剑玩玩,可正经一部蓬莱的内门真传功法都搞不到。玄门传法是真的谨慎啊……
不过话也得公平点说,其实就算显化真的把那什么莲花护体真气的修行之法传给李凡,他也不会主修的。就好像现在李凡有青城山的一系列功法,也有北辰剑宗的太阴冰轮真解,但他依然没有开始主修玉清和太阴元婴。
懒是一个方面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李凡手上的资源还不够。
玄门古仙法不是光炼气就够的,光有悟性资质就够的,蓬莱出现那种模式,原因已经很明显了,老派修士需要大量的修行资源!李凡虽然东一点西一点破烂捡了不少,但这种又是玉清又是太阴的指名功法,修元婴,修化神,都要相当规格品级的天材地宝,没那么容易凭个人能力凑齐的,只有宗门可以供养得起!
就算李凡可以凭借他的悟性修炼,化出一点玉清真元或者太阴真元使用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塑造元婴之后呢?元婴之后,还要突破到化神的资源从哪里搞呢?
举个例子,北辰剑宗不是用元婴化出骨剑,直接磨了扔出去拼的,毕竟谁和李凡似的有那么多元神可以扔啊?那只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法。正经剑宗练成的太阴剑婴,也只是最初的基础剑胎,之后就需要用大量的月燧精金来塑造剑身,还有各种天才地宝,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材料越好,炼度越精,磨练出的剑意自然越锋利。你瞧玄天剑祖能在虚星道祖面前嚣张五百年,换一个根基薄弱的可能么?
北辰自家的功法尚且如此,青城山的也是一样,虽然玉清真元和千面仙人道体挺配的,但李凡两次濒死大创都是千面仙人整出来的,他真的是心有余悸,老实说也并不大敢炼得太深了。
所以李凡思来想去,得了,还是墨竹山的道统最稳,虽然修炼之法好像也是千面仙人给提点的,但娄观道的归虚元婴和墨山的太素道体都那么得朴实无华,经济适用,更顺应天时,随便整点煞气就可以捏道体了,性价比简直堪称完美。
先老老实实的给太素道修炼着吧,别三心二意的了,自家基础本事打扎实了,再玩其他骚操作。
于是李凡先往西渡海,抵达了震国。计划先沿着官道,北渡艮河,到艮国看看情况。
他以为情况其实还好,但实际上都还没到中原,看着向东南航行的千帆,楼船上挤满了难民,就意识到乱世已经降临了。
如今震国的局势有多乱呢。这么说吧,萧国主有九个兄弟,八个儿子,除了长子早逝,太子做了侯骨的傀儡,其他兄弟子侄全有王爵,是早就有三垣和震国双重背书,宗室藩镇地方,自统兵马簇拥的实权诸侯王。
还有地方的门阀刺史豪族,还有乱兵流民邪教。更别提还有外部三大派的势力渗透,真的是天天打处处打,而且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和谁在打,更不知道最后到底谁才能打赢。
所以蓬莱内门的核心弟子,‘一嗣永承宗’中,除了去打神教的,闭关突破的,在维持三仙山生产的几个,其他元婴修士,绝大多数都在震国沿海的城镇港口坐镇。
毕竟也说过了,通过贸易拉拢,这些沿海城镇的刺史,太守,门阀都已经是蓬莱的从属,属于蓬莱自家的势力地盘,为了避免宗门产业被战乱波及了,局势这么动荡,一座城池,你至少得放一个真人境界的看家护业吧?
可是蓬莱的‘人多势众’,那是相对于九大玄门说的,放到整个中原,这点人根本就是打水漂,蓬莱的真人也只能护住门前一方的安宁,出了城就没法管了,因此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仙宫散修妖魔,到处都有小规模的厮杀。
李凡一路飞行,很明显得就看得出时局越来越乱,尤其到了城外,居高临下得,能看到平原上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章鱼,伸出乌黑的触手向东蔓延,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而这并不是什么非物或者邪魔。
而是人。
大部分是逃难的流民,黑压压的人群沿着官道,逃向东部沿海的城镇,希望得到蓬莱的庇护。其中也混有些行军的部队,骡马满载补给辎重,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何处。时不时就有大群的人厮杀在一起,有的时候是地方军队交战,有的是军队抢劫流民,也有流民团体自己内斗火并的。
而这些立刻就有车马家私储备,第一时间就能逃难的其实还是少数,往西更多的人,还被迫困在内陆的城镇村落里,没能逃出来,因为野外的空间已经被展开的大军填充,震国诸王已经开始攻城战野战,进行残酷的诸侯兼并了。
李凡也没办法了,如果是妖魔肆虐,或者修士仗着力量欺压凡人,他倒是可以冲上去路见不平一波。但两队兵马争夺天下,说出去天下都是他们自家的,帮谁呢?
所以把侯骨杀了,把诸王杀了,战乱就结束了吗?
又或者两个穷人打成一团,抢一个馒头,又帮谁呢?若在争的不是两个人,是两百人呢?两万呢?两百万呢?何况人家求的只是一个馒头吗?给一餐饱饭又够了吗?人家想要的是太平!可太平刚过去了!
现在已经是乱世了,以中原的传统节奏,血不流干了,把漓江都染红了,人不死光了,把艮河都填满了,那下一个太平,是不会那么快到来的。
虽然这些道理李凡都知道得清楚,但他亲眼见到山河破碎的惨状,依旧是按捺不住满腔血,意难平。
现在他只恨自己修为低微,对那些祸乱天下,为非作歹的魔头大鬼无可奈何,但化神遥遥无期,还有那么多恩怨和掣肘,他自己也不知路在何方,只能目送滚滚人流远远东去,在咧咧罡风中御剑高飞,避开地面上的苍生,仰天虎啸。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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