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海龙王
“王某这次跟着起事,现在想想,也是源于自己心魔未除的缘故。
然而王某老矣,也不似吕兄的大才。老夫就想去各地走走,看看这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等王某走累了,还乞安公子能为老夫留个容身地方。”王寅站起向安宁做了个礼。
安宁赶紧起身扶住他:“这可使不得,王家叔叔却是安宁长辈,勿要太客气。若是王家叔叔不想留海州,何不去京师小住。那里有师师姑娘,或者,还能多享受一些天伦之乐?”
“嗯?”王寅吃惊不小。自己早年诸事不顺,家贫无以为生,女儿的确是流落到京师去了。后来自己也知道了,可是那时为了圣教传法,生怕牵连女儿,所以王寅始终不敢相认。
安公子却如何知晓此事?莫非他与师师?嗯嗯,也不对,便是师师,恐怕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安公子,难道真是生而知之的圣人?
不过如今,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干扰师师的生活才对。
看着王寅的犹豫,安宁也颇为鄙夷他的凉薄。明知女儿掉进了火坑里,都不想去捞回来?仁者爱人,一个连身边儿女都不关心的人,还指望他去关爱世人,创造什么圣教大业
看他不太乐意,也就不去勉强他。自然,就算王寅想要游历天下,也还有很多首尾要做好。比如改名字落籍的事情,就一定要去海州完成。所以现在?
王寅已死,活着的,便是李寅了。
安宁一行,还是迅速东下钱塘,赶去方明月所在的黄公岛上。所见海船还是那么三十几艘,索性又把自己的几条海船也编制进来。
此前问童贯索要的几架床弩自然不会拖去海州,就在几艘大船上安装牢固。在安宁看来,床弩守城的价值,可未必有水师使用的价值高。
这个时代的水面上作战,大约还离不了拍杆、跳船一些手段,稍远距离,那就是弩箭射击、点火焚烧了。海上茫茫无可隐身,你若能先敌打击,那你就能立足不败之地。
床弩的准头差,那是因为射程太远。放在一两倍弓箭的射程平射过去?这个时代的木板海船,有多少都不够它祸害的。何况,弩矢之上,还可以帮上手雷?
演习的话,更可以在靶船上撒些黑药?那个壮观场面,就不是福州海商敢于想象。
安宁试过几次,居然还有意外收获。昌国群岛的鱼群聚集非常密实,他们几次尝试引爆靶船后,黑药震动下,总能带来大量海鱼漂浮海面,蔚为壮观。
赶紧捕捞啊!安宁一拍方明月的臀部。方明月不满地回看安宁一眼,顺便转了几下小屁屁,她的腰身就以一种令人诧异的角度扭曲起来,风骚极了。
这就没法继续干活了。安宁不耐烦地挥手斥退凑上来想要商量捕捉巨鲲的洪七,不是都把法子告诉你们了吗?照着做好了,不要再来打扰洒家!
洪七拍拍脑门,实在想不到一向睿智雄武的安师兄如何就会这样精之虫上脑?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呢,安师兄的将来,一定是个大大的昏君。
捕鲸的事情,安宁早有计划。等到肥皂真正工业化以后,单靠养猪可未必跟上油脂的需求,何况,他还想用鲸鱼油点灯。
安宁记得,在电灯被用来照明前,美国家庭照明的主要来源就是鲸鱼油。直到1867年后,煤油才成为鲸鱼油的廉价替代品。
鲸鱼油点灯好处,就是耐燃。一两鲸鱼油,可以连续点燃三个时辰,而且没有油烟!这就不是这个时代的菜油、蜡烛所能媲美。
京师的达官贵人家中,每日点灯不要太疯狂啊,家里总是搞得乌烟瘴气怎么行?
何况,朐山南之南是后世的锦屏磷矿,若把鲸鱼油和磷混合组成,就能造出上好的长明灯。在大宋这种奢靡时代里,陵墓中的长明灯都是必不可少,而上等的灯油更加稀缺。
安宁出身道门,天然自带长明灯的促销法子。在一个密闭的箱子里装二两油点燃长明灯,封死箱子不要漏气。等到箱子里的氧气消耗完,长明灯就灭。
过几天打开箱子,氧气自然通进去,油灯里的磷自燃,再次把长明灯点亮,灯油也还有剩余?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你不信服他。
而鲸鱼的骨架,可以把它运去京师之地,就放在酒楼的大堂里?啧啧,不要太好生意啊?或者,宫中也可以进献的。北海巨鲲之骸呢,可以尽显皇家气派,比花石纲粗暴多了。
按照安宁的规划、设计,洪七们此前在杭州时就做了不少皮艇。还有一些带有倒刺的捕鲸标枪、皮绳,皮绳上拴着不少浮排,用以牵住潜入水中的鲸,以待其体力耗尽。
大约是六人一组离开大船,乘着小艇追逐鲸鱼。这种专用小艇非常灵活,通常长三丈长,装备有带倒钩的捕鲸铦和长索。
鲸鱼一旦被标枪刺中,便要带着绳索和浮排逃遁,直到他们筋疲力尽地浮出水面。这六人就驾着小艇赶过去杀死鲸鱼,再用绳索拖到大船边,拽上岸去。
捕鲸的成本就是这么多。价值?一头长须鲸大约八丈长,重达千石以上,含油三百余石,赶上六百头肥猪呢。何况还有不少的鲸鱼瘦肉?嗯呐嗯呐,也可以开发做肉松的。
此外,将来总要开发机械设备,鲸鱼油可以做润滑油使用。鲸鱼皮?那就是军伍中甲胄、刀鞘等等零碎件的需用。所以,一定要把捕鲸活动当成靖海军的大事、要事操办。
而在那些福州海商的船赶到昌国之前,也一定要有成绩摆在他们面前才行。无论是天雷轰炸靶船,还是床弩远射,或者海上捕鲸,这些都必须让他们看到才行。
你忙活半天,人家却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不以为然,那就等于瞎忙活。一定要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震撼了,海龙王的话,才会有人相信。
总之,安宁的意思就是,若是这次谈不拢,那么此后昌国群岛以北,你们福州的商船就不要再跑了。
然而这就是断人财路,形同杀人父母呢!
全天下都知道,汴京才是天下财货中心。你这样把人家阻隔在外,那不是招惹打架吗?
但却未必,能打架说明你还有一战之力。安宁这样布置,却让那些福州海商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他们除了听话,啥话都别再说了。
燕青大约是在五天后,才带着从东阳接应信众们的第一批福州海船赶到黄公岛。百姓们做事情,总是喜欢拖拖拉拉。好在这次随船的福州海商们,也是大佬云集。
他们都是脾气好好,度量大大的一方枭雄人物,万万不会因为百姓的拖拉而不耐烦。这次抢先过来的目的,还是想要第一眼看到海龙王的传人,究竟是真是假?
此前福州流传过海龙王传人出世的消息,那一首华丽的诗词,那一抹惊鸿的刀影,那些片段账目,和海龙王的印信,都让这些海商心中五味俱陈。
昔日的海龙王,并不是简单抽税那样简单。他还会负责调停纠纷,保护海商不受盐商的欺凌。所以他才是海龙王,众人奉他如日月。
后来的郑提刑,就是一昧收钱,其余不管。大家虽然失望,但也没想要他一定如何如何。朝廷官员办事,不给你添堵就很不错了。
等到郑某某被人一刀劈了脑袋,这些海商其实又是欣慰,又是害怕。他们可没有郑提刑的那种权势,万一海龙王的传人找上门来,他们除死之外,并无其他好办法。
然后海龙王的传人就如昙花一现般消失,这些人的心思,才算渐渐活泛起来。再到方腊起事,那些盐商蜂拥跟进。但是他们这些海商,却只能继续观望,惴惴不安。
总算熬到了方腊被平定,曾经不可一世的盐商们自此一蹶不振。这些海商才算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可是由谁来领头?众人都是议论纷纷,举棋不定。
这下好了,海龙王的传人出来了。而且还有很多生意可商谈,很多好东西可以买卖?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必再讨论谁当头领的事情了。
所以,几乎每家海商都派来了能够终极拍板的大佬过来,只为确认一件事情,海龙王的传人,是不是真就是海龙王的崽?
眼见黄公岛渐渐靠近,一条大船停靠海面上,远处一只小船在波涛上摇摆,一支凶猛的巨大箭矢飞去,远处的小船顿时炸裂粉碎,海面上燃起熊熊大火。
另外一条船却在追逐一片波浪前进,又是一支巨大弩矢射出,那片波浪顿时沸腾起来,一条巨鲲从海中飞起,再次重重砸在海面,开始亡命逃窜。
一支小船紧跟着过去,渐渐在海上失去踪影。
天雷!巨鲲!这些海商纷纷咂舌,惊恐不已。陪同的燕青斜视他们,冷笑连连。
话说他要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场面,也要头皮发麻的。但是燕青如今,对天雷之物已经很熟悉了,他的兜里也有一枚呢。
紧接着,那艘大船似乎发现了他们,远远响起低沉的呜咽声音。船上陆续升起巨大旗帜。一面青色巨旗的左上,绣着一个圆圆的白色图案。
燕青说那是青天白日旗,是海龙王的旗帜。
嗯嗯,旁边升起的那面白色三角旗,正中间绣着一轮黑色月牙的,是圣教佛母的海上明月旗,她也是海龙王的护法。
海龙王!圣教佛母?护法?这些海商还未从刚才的震恐中苏醒,又再次陷入震惊中。纷纷拿眼瞟向乔思恭,乃们圣教的佛母,怎么就成了俺们海龙王的护法了?
乔思恭面无表情,这有什稀奇的。老子还是圣教右使呢,难道也要跟你们说道吗?
安宁高坐在台上,等着这些海商上前拜见。这让他想起了幼年的那个梦,也是高高坐在台上,带着巨大面具,等着下面部落长老们的效忠、膜拜、祝福。
那个梦里,他才六岁。安宁叹了口气,特喵的,为何梦里东西总是比真实来的更快呢?
海商们逐一上前,他们一般都在手上拿着画像,向前仔细比对,然后大礼参拜。
画像上的男子四十左右,两撇小胡子威严地上卷。倒插的八字眉,左眉角一个大大的眉旋,肯定经过夸张的手法处理。
甚至有年老的海商还要颤巍巍伸手在安宁的左眉旋上揉几下子,看来是担心被人作假。安宁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安郊的画像,的确与自己相似八九分不止。
安宁叹了口气,“父亲”,您老昔日未竟事业,就让孩儿今日帮您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