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小师叔的道心
大约下午时候,身后路上一片嘈杂声音响起。“在这里,果然妖道在这里!”
一群白衣乌帽的家伙手持棍棒、农具、刀叉,骑着驴马等牲口追赶过来,大约二三十人。
吕生愁眉苦脸,想要向前辩解。明明是你们同伙先起了坏心贪念,如何能骂俺们是妖道?
“小师叔,他们人多,可定不想讲道理!”
安宁在驴背上惊恐道。“咱们还是快跑吧?”
“唉,你这孽障!怎能闯下祸就一跑了之呢?那岂非坏了师叔的道心?”
吕生无奈摇摇头,从驴背的行囊里抠抠索索,总算掏出一个粗糙的瓷蛋蛋?
又拿出火折子吹亮,凑上瓷弹,远远丢了过去。一声轰鸣,前方立时腾起橘黄烟雾。
那些乱糟糟追来的家伙顿时鬼哭狼嚎起来,被烟雾弥漫其中的人,更加咳嗽连连,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然后又和身边向前冲的人撞到一起,各种人影在烟雾中混乱摇晃、窜逃。
“妖法,有妖法!弟兄们快冲过去止住那妖道。”
后面有人在大声吆喝,几个掩着鼻息勉强冲过烟雾的信众,挥舞刀叉,面上更加狰狞。
吕生却如玉树临风,巍然不动,手中不知何时居然又多了一支竹棒,遥遥指向众人。
那团烟雾腾起时候,安宁就已经非常惊讶,这是?大宋版的黑药手雷啊?
不过似乎唬人的成分更大些,杀伤力不值一提。
安宁觉得哪怕黑药不提纯,但也不要掺入那些毒药啥啥的,什么样的毒药结构能扛得住火药爆炸时上千度的高温灼炼?
但是已经很好了,安宁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没有跟在儒道师叔徐知常的身后学习琴棋书画、文章练达,就算走运。穿越人的最爱,就是小师叔这样的技术男。
不过看到一根竹棒持在小师叔手上时,安宁的心中更加羡慕,难道小师叔还会打狗棒法?哇塞!俺要学,俺还要学会降龙十巴掌。
“砰!啾~啾~”吕生手中忽然火焰喷出。这是?二踢脚?火枪?
安宁呆若木鸡?这个大宋时代,真的是一切具足呢?
什么打狗棒法,降龙几巴掌?小爷通通不要,小爷更喜欢的是火枪、大炮!
不过这事终究由不得他做主,安宁的身体,此后还是被塞进去不少武学的修为,容不得他去抗拒。
安宁自然不知道他此后十年修行的命运会有多少的艰难辛苦,那就且回到眼下吧。眼下的安宁简直太兴奋了,骑在驴背上手舞足蹈。
“小师叔啊,你可真是俺的良师!”
“嗯嗯,那是自然。这叫竹火枪,一枚可以连发三矢,十步之内,敌无可避也。
乃师叔参详古人造化,特选经年紫竹杀青,再以数层宣纸裹了黑药塞入。间用碎瓷泥土分段密封,前置引线,后以泥土、木柄密封。用时只需点燃引线,对准敌方即可。”
一支竹火枪点完,吕生不慌不忙又换了一支点上,双目更加明亮起来。那种惬意表情,就如安宁前世在饭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喔,你说刚才刚才丢出去的蛋蛋啊?那个唤做火毒丸。是将黑药掺混砒药、茱萸、花椒等毒药,一起装入小巧瓷弹里留出引线,点然后丢出去,毒烟四起。
此物不但可以伤敌,而且还能隐匿行踪。”吕生浑不在意地看着眼前人群的混乱,反正他们冲不过来。所以他就无所事事,只好和坐在驴背上的安宁闲聊。
意思咋样,师叔俺可不辱没你这弟子吧?
安宁竖起大拇指:“小师叔,弟子也要学你这些法子。”
“行啊,乖徒弟想学啥都好办。只是别忘了多做些美食贿赂你家师叔。”
那些人,说到底都是些乡间愚民,哪曾见识过火器的犀利?
即便大宋的火药体系已经很成熟,但那也多被用在西军、京师的禁军中。不说民间可定无缘一见,就算南方的禁军,也没装备呢。
或者偶尔在乡间有见识过?那也多是道门流传出来的故弄玄虚,为的就是让你膜拜!
所以,现在就需要膜拜呢,眼前的道爷应该是雷霆神仙下凡的吧?
福州人的好处就是,神仙万千,见谁拜谁。甚至每个村子祭拜的神仙,都各不相同,也不拘佛、道、明教大能。爱谁谁,俺就来拜了。
从孙悟空到哪吒、二郎神、猪八戒,有一个算一个。大抵都能和睦相处,互不干涉内政。
所以,世间真正容易成仙的地方,应该就是福州之地了。
那些三山五岳之地,实在太过遥远荒凉。哪怕穷尽信徒所有,你也别想过上安逸的日子。
最少在安宁看来,选在都市成仙,和在僻静荒凉的山村成仙,无疑还是都市成仙的日子更加舒坦快活。信徒也更容易发展壮大,假如你不怕JC叔叔的话。
被外乡人欺负,咱们就要抱团去找回面子。
被邪魔外道骚扰,我圣教要针锋相对作斗争。
被神仙道爷修理?那是俺们的福报,求都求不来的福缘!
一干乡民早已放弃抵抗,匍匐地上,哀求安宁这对神仙师徒继续欺负他们。
吕生看对面的人都远远散开匍匐,并不敢过来。倒地的几个人也去查看一下,似乎没出人命。吕生舒了口气,说到底,有没有人命在身,对他的修行影响不小呢。
随意在几个出血多的人身上点戳几下,那血就慢慢止住,性命无碍也。
又看到这群人中还有几匹马,如今却都散乱在路边无人照看,那就继续欺负先?
吕生纵身飞起,稳稳落在一匹马身上。随手又抄起另一匹马的缰绳,牵了过来。施施然下马把安宁和行囊放在另一匹马上绑缚结实,整理利索。自己也飞身上马,“驾!”
“小爷已乘大马去,身后空余尘飞扬。”
安宁嘴上岁岁叨。嗯嗯,留下的不仅仅是飞扬的尘土,还有圣教信众的虔诚敬仰。
那些乡民,除了继续伏地膜拜,并不敢起身拦截。
这一个下午,师徒就没敢再停步休息,一口气跑了百里有余。晚间跑到牛皮山的集镇上打尖入住,次日在集上牲口店里换了两匹马,贴补人家些财货,再次打马飞奔。
明教势力在这附近都很嚣张,哪能受得了这个大亏?
吕生哪怕自诩神仙,他也不敢轻易陷身进来。
如此师徒二人在马背上饥餐渴饮,一直过了延平,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就在溪源停下,寻了一座无人的乡村野庙,帮着休整养伤,吕生才有闲暇和安宁仔细说起明教故事。
哪怕安宁的屁股、大腿都被马背磨的血肉模糊,精神委顿,他这一路上也没有露出怯懦。而且经此一事,安宁的心气也更加高企。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妖孽,小师叔都毫不诧异、稀奇。
吕生的确没有把安宁当作一般的孩童看待。
无论是谁,能轻易放倒师兄徐知常,能把明教壮汉玩弄股掌,能在两天的急行中毫无拖累,他就不该再是普通的六岁孩童,必须值得自己得意和重视。
“这福州一带,吃菜事魔者众。他们自称明教,前朝时传自西域,如今渐渐及于两浙之地。教中良莠不齐,将来难免要出祸害。然而眼下他们却甚多势力,没得招惹他们。”
“啊?明教!”安宁心说明教俺知道,方腊、阳顶天、张无忌都是教主,但这与俺何干?
或者看到安宁的疑惑,吕生心中也有些无奈。
或说就算他不关心世事,但是师兄徐知常也求他做过一些事情。他也多少知道些前福建转运判官安郊曾经在福州的海贸布局。南台之地,又怎能少了明教纠缠?
安宁是安郊的儿子,此后自然也免不了要去交道那些明教中人。所以前几日安宁招惹明教时,他才一昧纵容。教育嘛,自然要从娃娃抓起。
现在么,索性再把明教的福州势力分析一下。“自晚唐时,有明教吉祥使者传法晋江,至二十三代教主玉林尊者,方才开枝散叶。
至今已不止民间无知者信之,更有秀才、吏人、军兵亦相传习。嗯,福州南台的文佛祖殿里,就供奉着一个童子真身,散发披肩,脚踏风火日月转轮,那便是玉林尊者。”
“呕啊,童子脚踏风火轮,那不是哪吒吗?”安宁惊呼道。
“什么哪吒?玉林尊者林瞪乃霞浦上万村人,昔日福州大火,玉林真人以铁扇乞雨,雨至而火灭,朝廷封他度师真人,建祠南台,此后信众日多也。
林瞪自任教主,他的两个女儿分任龙姑、凤姑护法,又有弟子数十人做了尊者。此后渐成法门,教主下又细分出左右使者、五护法、尊者若干。
其经名曰《二宗之际》,二宗者,明与暗也。三际者,过去、未来、现在也。其神号曰明使,白衣乌帽,所在成社。其徒斋戒持律颇严谨,日每一食,昼夜七时,咸暝拜焉。
然而自会昌法难后,明教又渐分内门、外门,互为表里。其外门即为福州玉林尊者系,信众多倡光明,讲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他们不茹荤酒,崇拜明尊。
内门则行黑暗事,不拘一束。尝曰杀人成佛,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又会调和狂药令人服用,使其父子、兄弟不相认。唯以杀害为事,人间不齿久矣。”
嗯?安宁这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听闻明教故事。
心说此后方腊起事,再后来朱元璋建立了大明王朝,都是有明教在背后撑腰的。可是依小师叔所言,这明教在民间的声名却很不好听啊?
自己这次应该只是招惹了明教外门,会不会被他们当成恶性案件,转入内门处理呢?
“汝以后若遇明教,万万不可妄从其事。必欲用之,也当杀伐决断。但首要却是断他内门中枢,至于它的外门信众,却不需有什么顾虑,或者堪可一用也。”
“只是小师叔,弟子却是出家人呢。难道以后也要去打打杀杀,或者行善为恶吗?”安宁弱弱地问了一句。俺这一辈子,难道永远要做道士了?
吕生仔细看看安宁,笑道:“师叔修的是道心,可不是修什么善恶!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