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蜿蜒向下的楼梯。
楼梯不长,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十个台阶,顺着台阶一路向下,很快,一座更加浩大的牢房出现在许一凡的面前。
与其说它是牢房,不如说它是一个大厅。
大厅的中间空荡荡的,而在大厅的四周,却挂满了铁笼子,大部分的笼子都是空着的,但是,有一部分铁笼是有人的。
铁笼不大,人在里面无法站直身体,只能半蹲着,非常的不舒服,笼子或高或低,都悬挂在半空中,猛地一看,还以为是铁灯笼呢。
铁笼的空间不大,人也不是任由他们蹲在里面,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在这些铁笼的下面,都有一个石球,石球链接在犯人的身上,只要他们稍微一动,铁球就会晃动,随之而来的就是铁笼的晃动。
伴随着铁笼的晃动,许一凡清晰的看到,在这些犯人身上,还要两根小拇指粗细的铁链,连接着他们的身躯。
许一凡抬起头,看着这些铁笼,心中不由得一阵恶寒,先不说这些人有没有恐高症,就是在这样狭小、逼仄的铁笼里待上几个时辰,都会让人受不了,更何况,在他们身上还绑缚着铁球和铁链了。
胥承业见许一凡他们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铁笼,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一品到三品的武夫,铁笼是精铁打造,依靠蛮力是无法破开的,另外,在他们的脚踝上,还悬挂着五十斤的铁球,防止他们逃脱,除此之外,他们的琵琶骨都被铁链串着在,只要他们不老实,就会遭受万般的疼痛!”
听完胥承业的解释,许一凡这才恍然,难怪要以这种方式关押这些人,原来这些人都是武夫高手啊。
这些人在里面待着的滋味如何,许一凡不清楚,但是,肯定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毕云涛也在上面?”许一凡问道。
胥承业却摇摇头,说道:“没有,公子在遇袭之后,毕云涛既没有出手,也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了原地,于是,他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在单独的牢房里待着在。”
许一凡目光快速的在头顶的铁笼当中扫过,不但没有看到毕云涛,也没有看到靳三刀和俞蝶,至于整个大厅,除了头顶的这些铁笼之外,别无他物,也没有看到房间的存在。
于是,许一凡就朝胥承业投去疑惑的表情。
胥承业看到之后,笑着对许一凡说道:“公子,这边!”
说着话,他就径直走到一面墙壁前,先是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然后,手在油灯附近摸索了一下,摁动了一个开关的东西,墙壁开了,露出了一个大约只有十几平方米打下的房间。
房间内东西不多,只有一张简易的床铺,和一张底脚桌子,而毕云涛还是之前许一凡看到他的样子,打着赤脚,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阅读着。
看到房间门打开了,毕云涛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抬起头,看向门口,在看到胥承业之后,他就淡淡的说道:“怎么?是打算对我动手了吗?”
然而,胥承业并没有理会毕云涛,而是侧过身子,把许一凡让了出来。
当许一凡出现在毕云涛面前的时候,毕云涛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书掉落在腿上,双眼猛地睁大,嘴巴微张,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愣愣的看着许一凡,似乎对于许一凡的出现,他感到十分的意外和诧异。
“毕兄,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我难道不开心吗?”许一凡站在门口,双手拢袖,身体微微佝偻着说道。
“你...你没死?”毕云涛盯着许一凡看了半天,最终开口问道。
“听毕兄这意思,你很想看到我死啊,不知道我死了,对你,对你身后的少爷,到底有什么好处呢?”许一凡笑眯眯的问道。
毕云涛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一凡,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许一凡。
其实,不怪毕云涛诧异,当时,在许一凡被箭矢偷袭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一箭射中了许一凡,那一箭射来的时候,毕云涛其实可以出手的,拦不拦得住暂时不好说,但是,他肯定可以出手的,只是,他最终没有选择出手。
之所以没有选择出手,一来,当时的情况很特殊,桑喻世等人已经被擒拿了,他也被众多不良人盯着,只要他稍有异动,面对的就是不良人的雷霆一击;二来,那一箭的威力很大,他就算出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拦下,更何况,周围有那么多不良人在,轮不到他出手,因此,他就没有选择出手。
只是,最终的结果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良人并没有拦下那一箭,而许一凡在被一箭击中之后,当场昏死过去。
一个不是修行者,又不是武夫的人,在对高品武夫一箭击中之后,怎么可能还能活下来呢?
自从毕云涛被关押在此之后,他就在想,许一凡到底死没死?
按理说,许一凡应该是死了,但是,七八天过去了,没有人来审讯他,也没有来找他,除了每
天有人打开房间,给他送饭之外,没有任何的交流,就算他想问,送饭的人也不会回答,因为对方是个聋子,也是个哑巴。
这几天,孤魂没有出现,胥承业也没有出现,这让毕云涛感觉,许一凡应该是没死。
其实,许一凡没死这是好事儿,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他身后的少爷来说,都是好事儿,可是,箭伤很难痊愈,在毕云涛想来,许一凡就算活下来了,也会落下后遗症,或者是残疾,至少需要修养个把月,才能下床,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还不到十天,许一凡居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正是活见鬼了!
毕云涛不知道的是,自从许一凡受伤之后,整个兴安城都在高速运转,在许一凡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天材地宝被用在许一凡身上,可以说,兴安城最值钱的几种治疗箭伤的药材,都被用在了许一凡身上。
除此之外,为了帮助许一凡扛过去,赤莲、胥承业、孤魂等人,每天都会以自身修习的内力帮助许一凡稳定心脉,再加上荀德华最后施展了八十一金针,这才让许一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在震惊一阵之后,毕云涛也缓缓收敛心神,他看着许一凡,知道许一凡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但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说道:“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我是不会说的。”
对此,许一凡毫不感到意外,别看现在毕云涛规规矩矩的坐在这里,在自己出事的时候,他没有出手,那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考量,不想让自己的主子难办,也不想给自己的主子惹麻烦。
配合不代表着屈服,许一凡相信,他家少爷既然敢把毕云涛派遣到兴安城来,肯定有一定的考量的。
首先,毕云涛不是寻常武夫,一品武夫,在三大宗师境界不出的话,想要杀死他很难,当然,可以采取人海战术,但是,这样做的代价太大,更何况,许一凡要的是活口,是口供,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其次,毕云涛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在经过几次的相处之后,许一凡发现,毕云涛和他的名字一眼,做事儿很谨慎,很小心,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
这一点儿,从无双客栈事件,还有自己遇袭这件事,就可以看的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那位少爷既然敢对乐萱郡主和徐诗芷出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而能够被委以重任的毕云涛,肯定不是什么莽夫。
最后,许一凡相信,在兴安城内,肯定还有少爷的人,至于这些人有没有被不良人挖出来,或者说,挖出来多少,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毕云涛肯定不是孤军奋战的。
对于那些上位者的心思,许一凡是很了解的,他们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做事儿也不会只做一件事,肯定留有后手的。
许一凡身体依靠在门口,看着毕云涛笑眯眯的说道:“我知道,我也没想从你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那你来找我作甚?”毕云涛立即反问道。
“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啊。”许一凡笑嘻嘻的说道。
“哼,不劳你费心,我过的很好!”毕云涛冷眼看着许一凡。
“好就可以,既然过得好,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说完这句话,许一凡就站直身体,转身准备离开。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毕云涛见许一凡要走,就开口问道。
虽然,他嘴上说,在这里待得挺好,但是,其中滋味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他就一个人待在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房间虽然不大,可是,什么都有,然而,可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尤其是没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很多人都知道,真正折磨一个人的,往往不是什么酷刑,酷刑只会让人感受到肉体上的疼痛,而真正折磨一个人的,往往是精神上的折磨,这种折磨才是最容易让人崩溃的。
七八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毕云涛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时间,就没有目标,没有目标就没有希望,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许一凡,他可不想就聊这么几句就让许一凡走了。
叫住许一凡,倒不是他想要说什么,而是纯粹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听到毕云涛的话,许一凡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对方,笑着问道:“我问了你会说嘛?”
毕云涛果断的摇摇头,说道:“不会。”
许一凡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问什么,我很忙的,而且我现在还是病号,我可没心情跟你闲扯。”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毕云涛再说什么,许一凡转身就走,而房间的门也随之关闭,毕云涛再次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
在关上门之后,赤莲看着许一凡,疑惑的问道:“你刚才为何不问呢?说不定他会告
诉你的。”
然而,许一凡却摇摇头,看着再次和墙体构成一个整体的房门,缓缓地说道:“我问了,他也不会说,他只是纯粹想找人说说话而已,既然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自然不会满足他的需求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赤莲问道。
“那就看他在他主子那里的地位如何了,如果地位高,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如果是一颗弃子,留着他,或者杀了他,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么说,毕云涛已经没有价值了?”赤莲皱眉问道。
许一凡却再次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许一凡看着墙壁,缓缓地说道:“他在等,我也在等。”
“等什么?”
“等幕后的人出现。”
“会出现吗?”
许一凡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
此刻,许一凡和毕云涛心里都清楚一件事,毕云涛的下场如何,不取决于许一凡或者不良人,而是取决于他的主子,如果,他主子把他当成和桑喻世一样的弃子,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在这座死牢当中。
如果,对方愿意来救他,那他自然可以离开,但是,代价估计很大,而值不值得救,就是摆在他家少爷面前的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桑喻世他们关在哪里?”许一凡问道。
“在这边。”
胥承业带着许一凡,来到另外一面墙壁前,还是如出一辙的点燃了油灯,然后摁下开关,打开了墙壁,露出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房间,桑喻世就在里面。
相对于毕云涛,桑喻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虽然没有被吊在铁笼当中,但是,他现在的情况也非常的不好。
房间内没有床铺,也没有桌子,有的只有一个被铁链束缚者双手双脚,还有琵琶骨,站着的男人。
对待武夫,最常见的办法就是穿琵琶骨了,而所谓的琵琶骨其实就是肩胛骨了,一旦肩胛骨被铁链穿透,束缚起来,不管这个人武功多么的高强,都无法使出力气。
当然,除了穿琵琶骨这种方式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切断对方的脚筋和手筋,让对方成为一个废人。
桑喻世没有死,他在被胥承业和王掌柜联合击败,擒获之后,被击穿了琵琶骨,然后,就被丢到这个地方来了,七八天过去,都没有审讯他,所以说,现在的桑喻世,看起来很狼狈,其实,也没有遭受多大的罪过。
对于一个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土匪来说,这点儿伤不算什么,他还抗的过去,但是,一旦不良人真的审讯起来,他能不能扛过去就不好说了。
当许一凡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桑喻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门口,在看到许一凡还活着的时候,他咧嘴笑了笑,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们?”许一凡问道。
桑喻世没有去看胥承业和赤莲,而是看着许一凡,缓缓地说道:“我在等你。”
“哦?等我?为何等我?”许一凡好奇的问道。
“咳咳......”
桑喻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如果你死了,那我早就死了,这些天过去了,我还活着,也没有人审讯我,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死不了,所以我在等你。”
闻听此言,许一凡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然而,桑喻世却摇摇头,说道:“说了,我会死的。”
“不说,你更会死。”
“既然如此,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在于,你说了,可能不会死。”
“哦?什么意思?”
桑喻世闻言,抬起头,看向许一凡。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可以保你不死。”许一凡淡淡的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呵呵!”
许一凡嗤笑一声,看着桑喻世,淡淡的说道:“你不需要相信我,因为对于你而言,你有的选吗?”
桑喻世不说话了,许一凡说的没错,他说了,背后的人放不放过他不知道,但是,他不说,现在许一凡出现了,那就意味着他的好日子到头了,不良人的酷刑,那可不是吹出来的,是用人命实践出来的,像他这样刀口舔血的人,说不怕死也真的不怕死,说怕死,那是真的怕死。
在酷刑之下,他能坚持多久,他自己心里都没数。
与其在遭受一顿皮肉之苦再说,不如现在就说,可前提是,许一凡必须说的真的,真的可以保他不死。
然而,关键性的问题是,许一凡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儿吗?他有这个实力吗?
想到这儿,桑喻世不由自主的看向许一凡和他身边的胥承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