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门外,御街。
御廊之下,有一斯文男子,头戴青缎瓜皮帽,穿着绣银酱色绸马褂,靴子上起着一道明棱,眼角瞟向廊外的黑漆杈子叹了口气。
“唉,这御廊若是能摆摊,当真是有不少不错的生意。”
“东家还在乎这些小生意?”斯文男子一语言罢,在其身后跟着的粗犷汉子向前迈了一步回着话,就差一点便与斯文男子并排而走。
身穿黑狗色汗衫的粗犷汉子正是吴宣泥。
那么斯文男子的身份就不必多想了,牡丹楼东家宋青阳是也。
“呵,老吴,你这眼光就短见了,重楼雕砌是有其赚钱之处,这街头巷陌亦有大买卖在,你啊你,就不是做买卖的料。”
身穿绣银酱色绸马褂的宋青阳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眼睛瞧着廊外的黑漆杈子划过一丝失望。
或许这就是生意人的本性吧,想到什么都在想挣银子。
又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秉性,赚了银子之后才被叫做生意人。
“是,做生意这方面,老吴我就是拍马都不及东家您丝毫啊。”吴宣泥的姿态放得很低。
如果说之前他还是可以跟东家开开玩笑的得力属下的话,现在他就是一个犯了错随时可能得到责罚的属下。
这种情况下该有的姿态吴宣泥还是懂的。
“呵,这浑纯关扑的掌柜住在御街上,当真是身价不菲啊,说说你都查到了些什么。”宋青阳一个侧步躲开身前的来人。
他可不想因为撞到别人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低头看了眼身上绣银酱色绸马褂的宋青阳心情一下子差了几分。
原本他的最爱是那件银色松花绣锦缎。
可惜现在他根本看不得那件衣裳,衣柜里的那件早就被他烧了个干净。
“是,东家。”吴宣泥立马答道,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一次探查消息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就是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东家,这浑纯关扑的掌柜名为郝旭,乃是东京巨富郝家的三子,在他头上,还有两位哥哥,他是最小的儿子。”
“郝家?可是那在蜀地做贩盐买卖的郝家?”一听吴宣泥这么说,宋青阳一下子就有了印象。
东京中巨富横行,街上官人多如狗。
在东京混,首先就是得明白到底有哪些自己需要重视的人,以免得罪了人都不知。
郝家。
便是宋青阳有印象的一个家族。
这个家族的实力之前就不错,但远称不上是巨富。
直到后来大宋攻破剑门关,一统蜀地,这才开始了郝家的发家之际。
要知道,在大宋未攻破蜀地之前,蜀地盐的贩卖是全部由蜀地朝廷来控制的,不允许商人插足。
但是在蜀地被攻破之后,一切都变了,大宋宣改盐法,容许蜀地商人插足贩盐。
贩盐这等大赚银子的事一被允许,可想而知蜀商是多么趋之若鹜。
然而就在这时,郝家跟一位蔡姓官员勾搭上了。
蔡长元,全权管理蜀地贩盐之事。
这么多么大的一个肥差毋庸置疑。
就在所有蜀地富商以为他们能大赚一笔之时,一个大口子正等待着他们往下跳。
联合郝家的蔡长元不卖盐。
而是卖盐券。
商人们在他这买了盐券,就可以拿着盐券去换盐。
蔡长元低价出售这些盐券可是让蜀地富商们抢了个头破血流,生怕抢不到盐券。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成了韭菜。
在人为的操作下,这些盐券贬值了。
所换之盐减少不说,还有繁杂的公文让商人们反复纳钱,让蜀地富商们成为刀下鱼肉。
这种商业手段是之前前所未见的,让所有经验丰富的蜀地富商们都措手不及。
蜀地富商们这一次被搜刮的银两,甚至让整个蜀地的经济都差了一截,足见蔡长元之贪婪。
但也有很多人说这法子是郝家之人告与蔡长元的。
反正,结局便是郝家的实力陡然膨胀,其生意遍布大宋,成为一代巨富。
“正是这个郝家,东家。”吴宣泥连连点头。
在他还只是个街头青皮混混的时候,他并接触不到这些内容。
直到他成为了东家的手下,这才逐渐涉及到了东京上层的消息。
其中就包括郝家的背景,其家族曾在蜀地与贩盐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阶级是永远存在的,在如今的大宋更是如此。
“是么,那的确是需要好好对待了,这个家族做起生意来很厉害啊。”宋青阳少有地对他人在做生意上的事情表示了钦佩。
在他年幼之时,曾反复观摩几张手卷,其中写的便是对这郝家经商之路的描述。
尤其是那一次在蜀地的贩盐,完全打破了宋青阳对于做生意三字的概念。
至于这次贩盐生意之后蜀地的民不聊生?
宋青阳只能说他是个生意人。
“是的,如今这个浑纯关扑的掌柜郝家三公子,郝旭,在东京做的就是这关扑生意,据不少消息透露,郝旭与东京其他关扑掌柜对赌,想要拿下杀猪巷那块地,但是被白日阁的方朝奉给搅黄了。”
吴宣泥将他所探查到的消息全部一股脑地告诉了郝旭,不敢有一点遗漏。
“既然是有仇那就好办了,是这家么?”宋青阳在御廊下驻足,指了指身侧的宅子。
两座石狮子镇守门外,三层青石台阶排列整齐,两名门子守在门前。
在御街上的宅子果然不凡,足见巨富二字之名副其实。
“是的,便是此处。”一直落后宋青阳一步的吴宣泥这会快步走了出来,上前与两名门子说道。
“二位,我东家乃是在东京有好几家春楼、商铺的富商,今日来拜访郝旭郝公子,有要事要相商,不知二位能否行个方便,通报一下。”
一边说着,吴宣泥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两颗碎银子递给两位门子。
两位门子接过银子颠了颠,默默放入了袖子中。
其中一位门子缓缓开口。
“行吧,我去通报一声,如果公子说不见那你们就回吧。”
“好的。”吴宣泥没有丝毫脾气,毕竟是自己这边求见他人。
就这样,宋青阳和吴宣泥等在门外,与剩下的一个门子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门被推开,门子回来了。
“行了,郝公子说见你们,你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