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早祷磬鼓敲响,弥漫在东京的大街小巷。
旭日的光影驱走东京的黑夜,给赶早的人们裹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初升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暖和。
“哼唧哼唧~~”
东京外城南门的南熏门大开着,侍立一旁的侍卫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他痛苦的不是他为了职位要早起,而是明明他堂堂一个东京守卫,竟然经常要被猪拱。
早知道换个城门了。
大开的南熏门此时此刻被猪所侵占,光是这一批进城的生猪就有几千头。
作为一国之都,东京的地位无需多言,而东京城的大门,亦不是随意进出的。
尤其是这南熏门,平日里百姓人家殉葬的车辆和轿子都不能从此进出,甚至于一些普通官员也不行。
只因此门与那皇宫大内相对,进出殉葬车轿被明令禁止。
可这活蹦乱跳的生猪呢,则被命令必须从此门进。
于是南熏门的守卫,一天见的人不一定有一天见的猪多。
“来来来,让一让,让一让!”
“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姐,闪一闪奥!。”
这几千头生猪仅有十几人驱赶着,却没有乱跑乱窜的情况发生。
行人避开,整条官道都被生猪侵占。
唯有一人不服,要跟这群猪抢一下官道。
一个身穿布衣,看着很虚的少年背着一个身着红袍的姑娘,姑娘手上的衣袖不见了踪影,露出两条手臂的靛青纹身。
除此之外,少年肩上还趴着一个光屁股的娃娃。
“哎哟喂,这猪撞我。”方青气愤地踹了踹身侧一头疾驰而过的猪,刚才就是这头猪撞了他的脚踝。
“哼,让我知道它去了哪家食店,今日就把它吃了。”方青踹了一脚还不解气,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踹第二脚了,只能用嘴巴解气。
一夜的疲惫,让他这会完全是靠着郭葵的两点力量坚持下去的。
说起昨晚风波的落幕,方青至今都摸不着头脑。
李宝怎么会叫他师叔呢?
而且是相当笃定他就是他的师叔,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行了行了,别踢了,对了,那李宝为什么叫你师叔啊?”轻灵的嗓音就从方青的耳畔传来,郭清秋的下巴搭在方青的肩上,几缕松散的墨色发丝贴在方青耳边。
方青甚至能感受到郭清秋说话时吐在在耳畔的气息。
“我真的不知道啊。”方青叹了口气,他才是最想知道事实真相,他讨厌涉及自己的未知事物。
昨夜,李宝称他为师叔之后,自然不可能还对方青动手,而是离开了西大街。
李宝一走,方青和郭清秋要走无人能留下。
“罢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郭清秋的嗓音中含着几分方青从未听过的慵懒感,那声音贴着耳畔细语,让方青差点腿一软。
“好累啊,我要睡了,你要带我们回家啊。”疲惫的郭清秋眨了眨修长的眼睫毛就闭上了眼,娴静的脸庞搭在方青的肩上。
挤变形的脸比起平时少了几分英武,多了些俏皮。
今夜她和方青都太累了。
至于方青肩上的郭葵,早就在方青肩上熟睡鼻子吐泡了。
“恩,带你们回家。”
听到耳畔平稳的呼吸声,方青双手将背后的郭清秋护得更紧,在东京的初日下,与汹涌澎湃的猪群一起朝着朱雀门进发。
与众猪共赴朱雀门!
与此同时。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漫步在录事巷中。
青年的胸口纹着关天夜叉,左右手臂上也尽皆纹着墨字。
“生不怕京兆尹。”
“死不怕阎王爷。”
踏步在录事巷中的李宝穿行在薄雾中,在初阳的笼罩下,宛若神魔。
在巷边已有几个早起礼佛的小尼姑探着光秃秃的脑袋朝着街上的李宝望去。
李宝的脸上再无六背关扑门前的戾气,勾起嘴角对着这些小尼姑和煦一笑,向着旁边的砖墙纵身一跃。
翻过墙,便是大相国寺。
明明之前是西边比较好翻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竖起了高高的竹篙。
翻过墙的李宝双腿陷在后院的落叶堆里,清晨凝聚在落叶上的露水浸湿了他的靴子,可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拔起腿向着寺院走去。
大相国寺的庙宇越来越近。
迈步在石阶之上的李宝,抬头就见大门楼阁隐约显现于晨雾中,身侧林中一群他叫不出名来的鸟儿在晨风中啁啾聒噪。
再近些,仰首望去,那大门楼阁繁复挑高的飞檐仰天而起,压住一隅青天,琉璃瓦在墙头泛着晨光,阔大的飞角阁门上颗颗硕大的铜钉精光锃亮。
这熟悉的一切让李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呼。
还是老样子啊,他的嘴角流出温柔。
这里就是他长大的地方。
就是为什么这最后几级台阶换成了汉白玉的?
寺庙里这么有钱了么?
登完石阶的李宝进了大门楼阁,一进入阁内。
左墙上的炽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图与右墙上的佛将降鬼子母揭盂图映衬着藻井之下在蒲团上端坐的僧人。
僧人两鬓斑白,神态自若,海清经衣阔袖飘飘,宽大的袍角如运渎河水起伏荡漾。
好一个高僧风范!
“师叔。”李宝站在藻井之下,对着那端坐蒲团上的僧人弯腰行礼。
“小宝啊,你可算回来了,好让师叔一顿思念哪,要我说啊,你就不该还俗,待在大相国寺多好。”
高僧风范气息满满的僧人睁开眼看向来人开口道。
说话之人正是大相国寺的僧官——智浅。
“师叔所言极是,这阵子寺里一切可好?我师父最近怎样?”李宝低眉称智浅为师叔。
“师兄挺好的,就是如今一顿只能吃个五六碗,食欲有点下降了。”一身海清的智浅僧官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李宝身边,出声道。
“师侄,昨夜那事办得如何?”
没错,昨日早间,一穿着富贵绿锦袄的青年拜访大相国寺,自称为郝旭,捐了众多的香火钱,最后得以与智浅僧官攀谈。
智浅得知对方是有事求于李宝就清楚对方为何而来,敲了这富贵青年一笔竹杠后,智浅答应了郝旭让李宝帮他一事。
银子并不能请出李宝来办事,但师叔的话,李宝就得听了。
“昨夜之事,出了点差错,主要是遇上了师叔在那西大街。”李宝如实叙述着,其实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哪怕那个光着屁股的娃娃踩在他脸上,他也并没有如何生气。
只是最后在发现那少年修习《养力经》并且练成“海上升大陵”,很是诧异罢了。
至于他为什么笃定那少年就是他的师叔,是因为这些天他的师父智深一直在念叨着自己有个小师弟,他李宝有个小师叔。
加上那《养力经》,错不了!
“什么?你碰到我了?怎么可能,我昨夜可是整晚都在录事巷,你怎么可能......咳咳。”
发觉自己说错话的智浅咳嗽了几声企图含糊过去。
“那个,昨夜我整夜都在颂念佛经,你怎么可能见到我在西大街呢。”智浅拂了拂海清衣袖,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