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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老鬼辞行

    朴素的木门,如同被狗啃出来的铜钱雕窗,普通得就像贫苦东京人的住所,却是鬼市子所有小鬼不敢造次之处。

    门前。

    门子老柴正躺在胡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再配上他那苍白的脸色,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孙三可不会蠢到把这门子老柴当成死人,背着行囊恭恭敬敬朝着老柴行了一礼,接着小心翼翼推开那雕着铜钱的木门,迈过了白日阁的木质门槛。

    一入阁内,月光无法从那紧闭的窗中照入,反倒是从那藻井处有些许月光泄入。

    阁顶挂着的一盏灯笼,亦是鬼市子里唯一的一盏。

    没有见过这盏灯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鬼市子的老鬼。

    “何事?”

    一个少女坐在柜子后,灯笼的烛光拂在她身上,对来人只是抬了抬眼就继续看着自己的账簿。

    长发盘成双平髻,额头处黑发分成了两缕月牙似的发丝垂下,那线条柔和的脸庞上多是冷淡。

    “小阁主。”孙三恭恭敬敬地对这未来的白日阁之主拱了拱手。

    虽然偌大家业传给女子的行为并不是太多,但鬼爷只有小阁主薛碗儿一个后嗣,这白日阁日后也只能属于薛碗儿了。

    至于传给女婿之说。

    孙三肯定鬼爷绝不会因为一个男子娶了薛碗儿就将偌大产业给这女婿。

    鬼爷那等脾气,若是这薛碗儿没有本事,这白日阁的产业他怕是宁愿带着进棺材的。

    幸运的是,小阁主薛碗儿有这本事。

    听见这糙汉喊自己,薛碗儿不耐烦地抬了下头,将视线挪开了账簿之上。

    “有事直说,没事就赶紧出去。”

    薛碗儿那日对方青的态度不好,并不是她针对方青。

    而是她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喔,除了鬼爷。

    “小阁主,今日我是来向鬼爷辞行的,我叫孙三,还劳烦小阁主通报一声,若是鬼爷不愿见我,我立刻就走。”

    孙三可没胆子因为这小阁主态度恶劣就怄气,在他看来,小阁主态度不恶劣那还叫小阁主么?

    “行吧,等着。”

    薛碗儿翻了翻白眼,却答应了孙三的请求。

    这等事情发生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常有鬼市子的人在离开之前会请求见一面鬼爷。

    这让薛碗儿很是纳闷,明明她爷爷跟他们不过见过一两面罢了,为什么这一个个的走之前都非要见一面她爷爷。

    薛碗儿站了起来,走进了里屋,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

    孙三可不敢因为等得久就擅自离开,他就这么背着行囊笔直得站在灯笼下。

    就在孙三等得双腿直发酸之时,一阵嘶哑的咳嗽声从漆黑的里屋传来。

    “咳咳。”

    听闻那咳嗽声响起,孙三立刻浑身一震,恭敬低首。

    灯笼暗红的光鲜拂在那件盘金绣团雁罗袍上,说不出的幽深与沧桑感。

    在薛碗儿的搀扶之下,一位老人缓缓坐在了柜台之后,而担任白日阁朝奉许久的薛碗儿则是侍立一旁,乖巧至极。

    “孙三。”

    在鬼市子被尊称为鬼爷的老人幽幽地伸出手指,随意地翻动着眼前柜台上的账簿。

    那双手并没有任何目的地翻动着,偶尔翻过几张黄纸,偶尔翻过一大叠来。

    若是其他人这般翻乱账簿,薛碗儿怕是吃人的心都有了,但此刻她只是岁月静好地站在一旁,娴静逸然。

    “鬼爷还记得我?”孙三话语中溢出来的诧异与惊喜,能被鬼爷记住名字,那对于鬼市子的鬼来说绝对是一种殊荣。

    “恩,记得,多年前眼力不错的小子。”鬼爷幽幽道,语气中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就是日子待的多了,还是就这么回事,缺了点本事。”

    “多谢鬼爷,多谢鬼爷。”明明眼前的鬼爷是在批评自己,孙三却弯下腰来练练道谢,并说出了自己今日来的原因。

    “小孙这几年承蒙鬼爷照顾,这不时就要离开东京了,不敢不来谢鬼爷当年一言之恩,来此告您一声。”

    鬼爷那清澈深邃的瞳孔从孙三背后的行囊上一掠而过,又轻咳了两声。

    “因为何事要离开东京?”

    “小孙这几天想了许多,觉得自己可能不是那么适合这一行,眼力不如人,还是趁早回南方了。”

    孙三一想起这些事就表情黯淡,这段日子真是他人生黑暗的一笔。

    哪怕当年从官兵手下死里逃生的时候,孙三的情绪都没有如此黯淡过。

    “哼,可是由于那日卖观音木雕的小子?”鬼爷停下翻着账簿的手指,背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如同谈着家常,语气毫无波动。

    “这,小孙的确,被此人打击得有些惨,此人的眼力不可小觑。”孙三哪怕再嘴硬,也不敢在鬼爷面前扯淡,只得承认了这个他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的眼力,被那头顶圆笠,身背包裹的少年完爆了。

    原本站在一旁娴静乖巧的薛碗儿被这几句话吸引了,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想起了那个混蛋少年。

    敢让她在鬼爷面前丢脸!

    不可饶恕!

    “此等小事,你只需把一物廉价卖他即可,无需离开东京。”鬼爷将那双深邃的瞳孔转向身侧侍立的薛碗儿。

    “碗儿,拿昨日我让你收拾起来的东西给孙三。”

    鬼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扮演乖巧孙女的薛碗儿大惊失色。

    “爷爷,那可是......”

    “不必多言,碗儿,只管拿来便是。”鬼爷打断了薛碗儿的话,用手背对着薛碗儿摆了摆。

    此意为她只管将那东西拿来便是。

    见自己的爷爷都这么说了,薛碗儿作为一个“乖巧孙女”自然不会驳逆鬼爷的意思。

    合上自己的樱桃小嘴,晃荡着脑袋上的双平髻,薛碗儿去了里屋。

    而作为当事人,孙三是一头雾水的,他啥也不知道,又不敢贸然去问鬼爷,就只能乖乖站在原地。

    没等一会儿,薛碗儿就回来了,双手上捧着一个木盒,那木盒已经上了年纪,上面纹着的林木皆已发暗。

    薛碗儿用雪白双手将这木盒放在了柜台之上,就在鬼爷的颔首示意下打开了木盒。

    孙三忍不住好奇地往木盒里看去,他见到了一个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