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瑟说,天上有一双眼睛,他没有必要去骗陈皮皮,那就说明天上确实有一双眼睛,长在天上的眼睛,自然就是昊天的眼睛。
忽然,天上多出了一道豁口,豁口迅速扩大,变的像是一张大嘴,然后,吞噬掉了那柄剑与圣光,还有虚无的山与崖。
……
长安城北墙下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老人与一个中年书生。
夫子指着那座被黑云环绕着的山,赞赏说道:“心向光明,小十二说的那句话也确实没有错。”
李慢慢没有理会夫子,他的身体弓着,握着木瓢的手很用力,专注仔细地也看着那里。
“慢慢?”
“慢慢?”
连续叫了两声,发现自己大弟子还是没有理会自己,夫子有些生气,便是说道:“你总是瞎担心,怕个什么,十二又不是找死!”
李慢慢这才转过头来,说道:“找死不找死我看不出来,但我知道的是,我是大师兄。”
说完,大师兄拿着木瓢,一双草鞋踏破虚空,冲向了那道漆黑的豁口。
他踏破虚空,应该要走很远,然而他身边的景象并没有变化,巍峨斑驳的长安城北墙还在,城墙上的那些士兵还在注视着那座山。
他的胳膊上出现了一只苍老稳固的手。
“卫光明确实被吃了,但你十二师弟还在。”
……
柳白很喜欢喝酒,当然,他只在南晋剑阁的那座楼中喝酒,因为在剑阁之中,他从来不需要用剑。
剑阁深处,一座白楼之前,有一个浅池,池水浑浊,青荷独立,他在湖前,看着一处,手拿泥坛饮酒正酣。
就算已经不是人间第一的他,依旧是一座世间修行者难以企及的高山,高山拔地而起,看惯世间烟雨,又有什么事情足以让他饮酒正酣?
末了,他扔掉手中泥坛,大喝道:“好一个光明大神官,好一柄剑。”
随着他大喝,浅池上的青荷凋零,在浑浊的池水之中忽地飞出一柄生锈的铁剑。
他将铁剑握在手中,于湖畔舞剑,与饮酒一般,剑有酣意。
……
……
人间某座小镇,同样有人饮酒,但那人饮酒与柳白不同,他每时每刻都在饮酒,而他的酒壶,里面有人间最美味的酒,所以有人叫他酒徒。
酒徒看着北方,眼神中只有嘲讽,他很少有嘲讽的人,比如一千年前的那个叛出桃山的光明大神官,比如那个骑黄牛的老头,再比如数十年前那个一脚踩在桃山登天的疯子。
许是觉得酒水寡淡无味,他看着院里的土墙,喊道:“屠夫,拿些肉来。”
土墙另一侧,屠夫正在拿刀切肉,听到酒徒的声音,将刀砍在案板上,走在一个冒着热气的锅边,掀开盖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碗熟肉,扔向土墙的另一边。
“书院又出一个疯子。”酒徒吃着肉,说道。
屠夫继续切起了肉,说道:“疯子都是短命鬼,你怕什么?”
酒徒指着北边,说道:“前些日子我梦到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柄剑,就和那柄剑一样,然后把我杀了。”
土墙另外一边的屠夫眉头皱着,看向北边,问道:“我如何?”
酒徒说道:“你比我要惨些,被一万道剑气刮的只剩下了没有血肉的白骨。”
屠夫说道:“等他活下来再说。”
……
黑暗之中,叶启忽然将剑收了回来,将阵盘的盖子重新托在手中,他静静地看着眼前那道同样停了下来的圣光。
圣光缓缓凝聚成人形,依稀能够在人脸的地方看到原先卫光明五官的轮廓,卫光明在笑,笑的很纯洁,就像是初生婴儿的笑容。
“当饺子了,还笑的这么开心。”
“能够看到你那一剑,能够再在那个世界多走几步,我为什么不开心?”
“你的嘴很硬。”
“你的嘴其实也很硬。”
叶启冷哼一声,看向黑暗的深处,那里有一个国度,散发着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光芒。
“老头,你看到了什么?”
卫光明说道:“我看到夜幕上升起了一个充满光明的圆盘。”
叶启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说道:“无知,那叫月亮。”
卫光明语气疑惑,问道:“月亮?哪个月?”
叶启说道:“明字卷另一半的月,一个月两个月的月。”
卫光明说道:“我看到的月亮很好看。”
他这么说,便是承认了那个圆盘的名字。
叶启指向远处那个神国,问道:“你看它像不像那个月亮?”
卫光明仔细地看着那里,想了很久,语气恍然说道:“有点像。”
……
叶启从怀中拿出了一柄剑,是曾伴随宁缺桑桑几年的那柄断掉的木剑,他将木剑给了卫光明,说道:“有句话是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死得其所,再做一件事情,就算是为了光明。”
卫光明将断掉的木剑接过,看了几眼后,收起木剑,看向叶启说道:“我也是刚刚才看清楚桑桑究竟是什么,没想到你很早就知道,那夫子应该也知道,不愧是书院。”
“父子是夫子,我是我,我们还是不一样的。”叶启拍了拍卫光明的肩膀,发现入手一片温热,这才想起对方现在的状态,说道:“就要走了,有没有什么遗言?”
“光明散于世间,温暖世间万物,而至黑夜,光明就会逝去,你看这世间很多年,可曾见过光明曾有遗言?”
“那倒是,你的功德我会让世人谨记。”
卫光明摇头,说道:“你真的很俗,我都没有遗言,又哪里会在乎身后之事,就像千年前那位前辈,死后留着一座空碑,由世人评说罢了。”
神国卷起了一阵风,风有实质,是乳白色的,让人忍不住要跪拜下去臣服,刹那间来到了二人身前。
“一路走好。”
“祝你成功。”
叶启拨开黑暗,与脚下的山崖石块一同离开,卫光明的身体化成了光点,融入到了风中,在风中,似乎有一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