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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可以做一个伟大的乐师

    天上冷雨停歇,叶启体外传来的寒冷与剧痛随着冷雨之后一同消失,他走在山腰平地的柴门前,看到一方青色巨石,巨石上写着四字,字迹如龙蛇盘绕,银勾蚕尾。

    君子不问。

    “君子不问?”叶启自语着,他抬头看向天穹,知道夫子不想让自己去问,但是,为什么不问?

    柴门内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余帘出现在了柴门之后,她看着似乎在迟疑要不要离开后山的叶启说道:“不问,说的是不去问,并不代表是不想问。”

    叶启神色一顿,怅然点头,行礼谢过余帘的提醒,走在柴门前,在“君子不”三字下的方格中刻下了问字。

    柴门随即打开,浓雾忽然向他涌来,遮蔽了他的双眼。

    待浓雾汇聚散去,叶启眼前出现了一座石阶,石阶白如云雾实质凝结,当他踏步上去,脑海中出现了那个满是高楼大厦的世界,那里有他痛苦的经历,也有让他沉沦进去的人和事。

    事实上,叶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多想事情的人,他做好某个选择,只决定想一件事情时,其它的事情,无论有无诱因,他绝对不会再动一丝念头。

    所以他没有改变那些经历,也没有多看那些很美好的人和事,在车辆飞驰的柏油马路上,他坚定地向前艰难踏出一步,那个世界碎裂,而他直接出现在了石阶的中段。

    ……

    “这是怎么做到的?”书院里所有人都走过柴门后的路,对于梦中的事情,梦中的经历,还有那些石阶的恐怖,某种程度上,他们或许比夫子还要清楚,当叶启一步走在石阶中段的时候,他们不可思议,连平时很难受外界影响的李慢慢都不由得惊叹起来。

    君陌皱着眉头,说道:“他既然能够看到石阶,说明他不是心思简单的人,而心思不简单的人,怎么可能不受到柴门后的影响?”

    余帘淡然地走在崖上,在叶启推开柴门后,她再没有了看到柴门前那四字时生出的担忧,神情放松,眉眼比平时更加地动人。

    “他可以做到不想。”

    善于抚琴,却也是后山心性最为单纯的九先生北宫未央赞叹说道:“以绝强的意志为锋冷静地斩掉自己所想,这比自己要剁掉自己的脑袋还要难,方才能做到不受诱因不想不愿想之事,这样的人都是狠人,如果他要学琴,一定是世间最伟大的琴师。”

    老六摸着脑袋,问道:“为什么?”

    十先生西门不惑替北宫未央解释说道:“人不管在几岁,总有经历,曲到高处,除了要勾动听众之心,也会勾动乐师之心,问题是,乐师若要随琴曲心绪浮动,感伤怀古,那乐曲还怎么弹,怎么吹?哭的稀里哗啦,鼻涕都流到了箫里,鼻涕都低落在琴上,这时还怎么能奏出动人的妙音?”

    北宫未央接着说道:“人一定会有情绪,而在情绪动的时候,总会影响肢体的协调,就像去年六师兄被二师兄揍,恰逢前院送来几张兵器图纸,六师兄你本应该一锤而成的兵器,却多锤了几锤。”

    君陌说道:“就像杀人,那些愤怒的人总是要比冷静的人好杀。”

    老六摸着后脑,想通了这件事情,说道:“现在我的感觉是,夫子想要让他进楼,而不是同意他进楼。”

    四先生范悦在手里转着的两颗玉珠停了下来,说道:“我们去迎接小师弟吧。”

    柴门后的台阶与知守观不同,知守观是陷阱,若被每一步下出现的画面吸引,当你的脚步再多迟疑一刻就会踏入那个陷阱,然后就会回到原点,而柴门之后的台阶是感触,只要触及,就很难再自其中而出,便是要历经无数岁月的考验,爬过不知几数台阶,当你逐渐在岁月中迷失自我,那自然也登不了二层楼。

    本质不同,但考验的都是自身的意志,叶启从不缺意志,所以他能不想不愿想的,所以北宫未央说他是狠人。

    一步走过半山台阶,叶启又走了两步,眼前如拨云见日一般,石阶不再,山腰间的浓雾不再,山路上的草木不再,而是出现了一座山清水秀之景。

    湖泊淡淡,屋所隐于雾间,漫山孤木随着山势环绕如城墙,雕栏玉彻的秀美小亭外,十一位书院后山弟子对着他齐齐而笑。

    十一人笑过,齐齐道:“恭喜小师弟。”

    不想不愿想之事,哪会有说的容易,只是在石阶上走出三步,叶启就满头汗如雨下,阶上那景很妙,很真,也很长,一步越过,刹那就是数十年心中奢望的无数幕景,一步就是无数日夜,其中煎熬,只有叶启自知。

    他神情恍惚片刻,擦掉面上汗水,向着众人行礼拜过,一头晕倒在了地上。

    ……

    ……

    金色透风的草屋下,夫子看着那个在牛棚中熟睡的少年,听着如雷的鼾声,如果让自己三步走过无数载,自己不会累成他那样,但也一定会捂在被窝里好生睡他一觉。

    黄牛甩着尾巴,卧在夫子身前,瞪着铜铃般地眼睛幽怨地看着夫子,在它的背上,一只白色大鹅幽怨地看着那只牛头,来回踱步。

    草屋五丈外的厅堂厨房中,传着后山弟子们忙碌的声音,有人炒菜,有人洗菜,更多的几人在埋怨着大师兄什么时候能够不慢。

    几缕香味顺着厅堂厨房的小窗飘出,来到四面透风的草屋前,夫子动了动鼻子,说道:“小七做的排骨,好久没有吃到了。”

    说着,夫子又道:“都睡了一日了,这孩子也该醒了。”

    黄牛趁势不满地“哞”了一声,夫子一巴掌打在牛头身上,那只大白鹅趁势逃似地离开黄牛背上,张着翅膀飞快跑在了湖中,又飞快游到了湖的对岸。

    “你不要这么小气,说不得十二醒来,还觉得你的窝脏。”

    这时,鼾声停了,叶启揉着眼睛起来,看着那个身边伴着黄牛的高大老人,同样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与余帘身上相似的熟悉感,自然行礼,说道:“见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