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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龙虎斗 2

    窖生睥睨周遭倭寇的群狼环伺,在刀剑丛中旁若无人地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了木笼中的如月公主,如月公主落落大方地伸手接过,拔掉塞子接连啜饮了几口,抬起头看着窖生的星眸似乎也逐渐亮了起来,随后把水囊仔细扎好,却没有还给窖生,而是背在了身上。

    窖生会意地点了点头,扬起手掌在空中朝着木笼虚劈了一下,意思是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如月公主心领神会,朝窖生眨了眨眼睛,两人虽然并无只言片语,但四目相对却会意地莞尔一笑。

    此刻窖生身后的倭寇逼得更近,李如梅、李宁等都刷地拔刀在手,便欲冲上去卫护窖生!

    李如松伸手拦住了自己弟弟,转头冷冷地对小西飞问道:“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小西飞十分敬畏李如松,此刻也顾不上客套,闪身来到窖生近前,高举一块令牌对围上来的士兵断喝道:“关白大人赐小西行长将军统领各路军队令牌在此!现命各路军士只许严护朝鲜如月公主,不得与大明提督李如松及其所属使团成员冲突!违令者立斩不赦!”

    原来到此的数千士兵分别来自福岛正则、加藤清正等将领的队伍,彼此间难以统属,而刚才折辱如月公主和宫女的几个人便是加藤清正的部下!此刻围拢上来的士兵见小西飞拿出关白的令牌,都不敢造次,便各挺冰刃将关如月公主的木笼重重包围,虽然都对窖生怒目而视却无可奈何!

    小西飞转头对窖生低声道:“小将军,你此行是随李提督一起到此和谈的,且不可因小失大!小将军放心,我一定严加管束,善待如月公主!”

    窖生冷眼看了看众倭寇,又扫了小西飞一眼,才提着斩犬大踏步回到队列中。

    小西飞紧跟着窖生来到李如松身前:“提督大人,里面请!”

    李如松不再多言,大步来到酒肆门前,窖生早已先行将板门推开,李如松昂首而入,其余几人也都紧随其后鱼贯而行。

    进了酒肆,李如松等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屋内的状况。

    只见酒肆虽然破旧,但屋内倒还算宽敞,四周角落都点有火把,照的屋内通明。

    酒肆居中摆放了一张长桌,长桌两侧各摆放了七把椅子,桌上摆了些酒菜。

    此时长桌右侧的七把椅子上坐了七位倭军将官,李如松仔细看去,只见居中坐的一人正是倭军第一军指挥官小西行长,其余还有曾到过明军营中的福岛正则和平野长泰,另外几人似乎都未曾谋面。

    小西行长见李如松等一行人进了酒肆,于是站起身向李如松行礼,其余几人也都站起,却唯独坐在小西行长身边的素未谋面的一个倭军将领以及坐在最下首一个身材消瘦的白面中年人坐着不动,脸上神情甚为慢。

    李如松不动声色,但身后的几人却不禁都对这二人怒目而视。

    当窖生看到坐在最下首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时,不禁心头一震,胸中怒火瞬间被点燃,几乎让窖生丧失理智而要拔刀冲上去拼命,可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原来坐在最下首玉面长身、一脸傲狠之色的中年人正是窖生幼时在江阳舒聚源酒坊场院内曾经见过的云贵悍匪“玉面秦广”姚枭伦!

    当年姚枭伦率领匪众到江阳舒聚源酒坊内意图夺取十五卷版《纪效新书》秘本,被俞二先生出手击退后,临近逃脱之时向窖生以及舒贵两人射出歹毒暗器,后窖生虽被救治,但舒贵却因此命丧九泉。

    窖生自幼和舒贵感情颇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因此刚刚才一时冲动险些坏了大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都丝毫没有察觉。

    而由于一别近十年,窖生由彼时的垂髫小儿已经长成一个少年将官,变化巨大,而且此刻身处几千里之外的朝鲜,姚枭伦做梦也想不到站在李如松身后的明军少年将官便是昔日险些命丧于己手的孩童,因此竟丝毫没有察觉。

    小西行长也对两人无礼行为颇感不满,转头训斥了几句后,两人才勉强站起身来。

    小西行长转身向李如松等施礼道:“恭迎大明提督!天寒地冻、风雪漫天之际,却还劳烦李提督及诸位将军一路奔波至此,实在是于心不安,请诸位落座。我再给双方引荐。”

    李如松看了看小西行长,径直来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朱三爷和刘綎两人分坐在李如松左右,李如樟、李如梅及窖生和李宁则站在了三人身后。

    小西行长见李如松等三人已落座,于是开始向李如松逐一介绍:“李提督,坐在我身边的几位都是我军其余几路大军的指挥官,也是我们日本国内的名将,我给你逐一引荐。”

    小西行长说罢指着福岛正则和平野长泰说道:“福岛君和平野君在之前互有攻守之际已经和在座诸位会过面,福岛君是我军第五军指挥官。”

    小西行长指着坐在自己右边长相颇为清秀的倭军青年将领道:“这一位是黑田长政,是我军第三军指挥官,他的父亲就是我们日本第一兵法大家、关白大人麾下第一谋士黑田官兵卫。”

    黑田长政谦逊地向坐在对面的李如松等人颔首行礼。

    李如松等也微微点头算作回礼,心中却暗道:“原来此人便是镇守开城、不战自逃的那位,害得如柏带兵追了一夜才追上个尾巴,幸亏今日如柏没来,不然当日的一口怨气不出可不会善罢甘休。”

    小西行长指着坐在下首的姚枭伦说道:“这位是黑田长政的师兄,不过却不是日本人,而是你们大明的子民,名字叫姚枭伦。他是黑田官兵早年在贵国游历之时所收的弟子,因此和黑田长政将军以师兄弟而论。姚枭伦此次到朝鲜是有要事和黑田长政将军会面,恰逢此事,他想一睹李提督及诸位将军的虎威,因此才列席今日之会晤。”

    刘綎闻听眼前坐的那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竟然便是姚枭伦,也不禁瞪了他一眼,心想原来何大奎当年就是伤在他的手中。

    李如松听小西行长说完侧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左侧的朱三爷,朱三爷心领神会,哼了一声道:“新鲜!入朝以来这一路看到的尽是些不要脸的朝奸,可没想到我大明朝也有数典忘祖的汉奸。”

    朱三爷此言一出,对面坐的几个倭军将领均怒目而视,小西行长连忙指着坐在姚枭伦身旁的一个脸色黝黑的将领介绍道:“这位是第四军指挥官岛津义弘将军。”

    小西行长最后指着自己左侧的身材魁梧、一脸狠戾之气的倭军将领说到:“这位便是我军第二军指挥官,日本国内第一猛将,号称‘虎加藤’的加藤清正将军。他和福岛正则将军以及平野长泰将军是一师之徒。”

    李如松侧眼看了看加藤清正,随后问道:“这位就是加藤清正?”

    加藤清正一脸的傲然之色,“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小西行长一见赶紧打圆场道:“正是,莫非李提督也听说过加藤将军?”

    李如松点了点头冷笑道:“贵国著名武术流派宝藏院枪流的嫡系传人,大名鼎鼎的‘贱岳七本枪’之中最凶悍的一柄枪,我闻名已久。”

    加藤清正听李如松如此说神情不免更加倨傲,不想李如松话锋一转,伸手指着加藤清正道:“据说这个加藤清正在此前攻占釜山、王京以及平壤时,屠戮了近六万朝鲜平民百姓,竟还恬不知耻地自诩什么‘鬼加藤’、‘地震加藤’,应该就是你吧,朝鲜百姓因对你恨之入骨,将朝语中‘加藤清正’改称为狗的意思,一个军人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亘古皆无了,一会就看能不能替朝鲜那些含冤屈死的百姓宰了你这条狗,正好……”

    李如松说罢用手指了指站在身后的窖生继续道:“我这个兄弟背上这把刀叫做‘斩犬’,似乎就是为你准备的。”

    加藤清正听完李如松的话不禁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怒骂道:“混蛋!”便要发作。

    李如樟、李如梅等也齐齐抽出腰刀对着加藤清正怒骂道:“你他妈说什么?”

    小西行长连忙伸手拉住加藤清正怒斥道:“加藤君,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动手一会有的是机会,你要再胡闹我就去关白大人面前弹劾你!”

    加藤清正听小西行长如此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重新坐下。

    小西行长转头欲对李如松说点什么,可还没等开口,李如松便皱眉阻止他道:“行了,你也别假惺惺的绕弯了,有话直说吧。”

    小西行长被李如松说的一愣,继而泯然笑道:“李提督这是从何说起。”

    李如松“哼”了一声说道:“以柔弱女子为要挟,暗中行苟且之事,信中言明双方各以七人为限在此会晤,可门外你们的士兵何止千人?且在我大明使团面前肆无忌惮地对朝鲜如月公主加以侮辱,还有什么脸面在此惺惺作态?!”

    小西行长听了李如松的一顿抢白,露出商人般的狡黠:“李提督,你误会了。门外的士兵是为了保护朝鲜如月公主的安全而来,绝不会参与今日之会晤……”

    李如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小西行长的话:“你我都是行伍之人,不必绕来绕去!我等七人既然敢闯你的龙潭虎穴,便做好了与虎谋皮的准备,多说无益!”

    小西行长没料到李如松会如此单刀直入,未免觉得有些尴尬,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于是说道:“好,既然李提督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截了当了。今日请提督和诸位移步至此,是为了和议大事,只需大明答应我国关白三个条件,我们立即退兵。

    第一,从此后朝鲜以大同江为界划江而治,大同江以北四道仍为朝鲜李氏王朝所有,大同江以南四道则从此划归日本所有;第二……”

    小西行长刚说到此处,李如松突然断喝一声:“小西行长将军!”

    小西行长被李如松吓了一跳,于是抬头惊愕地看着李如松,李如松朗声道:“将军,我大明对于番邦的原则历来是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松区区一介武夫,未得大明天子谕旨,岂敢私自与你妄谈和议,因此关于和议之事切勿再开尊口!

    我等此次前来是受朝鲜宣祖大王所托,只为解救朝鲜如月公主而来,其他事多说无益,李如松也务请将军自重。”

    小西行长被李如松一番义正严辞的话批驳得哑口无言,愣了一会才勃然变色道:“如此说来,李提督一行原来是客,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客随主便’,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主了,今日之会,你我双方进行‘武斗’和‘文斗’两场比试,贵方如果赢了,尽可带朝鲜如月公主及其随行宫女返回平壤。至于我们双方之事便在他日于王京城下再论高下,如果你们输了……”

    李如松嘴角微微上扬道:“这才是谈事的样子嘛!如果我们输了就连命都给你了,还夫复何言。”

    小西行长点头道:“李提督快人快语,实在是让人佩服。”

    李如松慨然道:“既如此就请将军明言,究竟何谓‘文斗’和‘武斗’?”

    小西行长解释道:“简言之,武斗便是刀枪上分胜负,文斗就是酒量上见高低。不过,以‘武斗’而言,我们不是江湖械斗,而是一较两国武学造诣之高下,因此双方须各派出同一门派的三人比试三场,胜出两场一方即为赢得‘武斗’,我方派出福岛正则将军、加藤清正将军以及平野长泰将军出战,因我刚才已经说过,此三位皆是师出我国宝藏院枪流掌门人加藤俊大师门下。

    至于‘文斗’则相对简单,双方各派出一位酒量最好之人,以一方醉倒不能再喝为止,便算是赢得‘文斗’。”

    小西行长此言一出,明军一方如朱三爷、刘綎、李如樟、李如梅等都不免心中一惊。因之前与福岛正则、平野长泰交过手,两人均非泛泛之辈,而眼前这个加藤清正虽然素未谋面,但从他高高隆起的太阳穴以及眼神中所蕴含的真气看来,此人的外家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武功造诣恐怕远在福岛正则和平野长泰之上。

    反观己方同来的七人,论武功最强的恐怕要数朱三爷、窖生和李如松,即便此三人出战应对对方福岛正则等胜负也未可知,如果按小西行长所言必是毫无胜算,更何况这三人也并不符合小西行长所提‘师出同门’的要求。

    因此朱三爷、刘綎等一起看着李如松,心里嘀咕着提督千万别答应小西行长的条件。

    没想到李如松想都没想便说道:“好,所谓客随主便,就依将军之言吧。”

    小西行长听李如松说完不免暗自欣喜,但却不动声色道:“提督爽快!我方出战人选我刚才已经说过,由福岛正则、加藤清正及平野长泰三位将军出战,也请提督指明贵方由哪几位出战。”

    李如松好像没听到小西行长的话一样,转身向后面及左右看了看,然后对朱三爷笑道:“咱们同行这几位若论酒量最好的当数朱三爷您了,那就劳烦您和他们比比这‘文斗’吧。”

    朱三爷自忖以自己的武学造诣若对阵对方最强的加藤清正恐怕胜负难料,但若与福岛正则和平野长泰对敌则可稳操胜券,此刻一听李如松竟让自己与对方‘文斗’,不禁急道:“李提督……”

    李如松不等朱三爷说完,左手请拍了拍朱三爷的手臂,忽然伸出右手“唰”一声将朱三爷挂在腰间的绣春刀摸去,脸上显出自信的微笑对朱三爷说道:“朱三爷,借你的刀一用。”

    朱三爷心中暗赞:李提督知道绣春刀是倭刀的克星,不愧是武道中的高手!又见李如松似乎成竹在胸,却也不禁替他担心道:“既如此,请提督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拿下‘文斗’,也请提督务必小心。”

    李如松点了点头,随后拎刀起身离座,来到屋内的一方空地之上,转头对小西行长说道:“以将军定下的规则,我似乎也无从选择,便由我和我两个弟弟出战‘武斗’,由朱三爷比试‘文斗’。现在就由我出战第一场武斗。”

    小西行长点头道:“如此甚好。”

    李如松不再理会小西行长,转头看了看,随后一挺手中的绣春刀先后指着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冷冷地问道:“你?还是你?”言下大有睥睨之意。

    加藤清正“嗷”的一声蹿了起来,嚎叫着便要扑向李如松,却被福岛正则拦住,福岛正则在加藤清正耳边低声道:“师弟稍安勿躁,第一战由我对付他,平野君出战第二场,若两战全胜固然是好,一旦有个闪失由师弟你出战第三场则稳操胜券。”

    加藤清正听了福岛正则的话才忿忿不平地坐了回去。

    福岛正则手提一杆十字文枪来到李如松面前站定,双眼凝望着李如松道:“敝人福岛正则,上次在贵军营中与李提督缘悭一面,今日便由我陪李提督过上几招。”

    李如松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说罢双手握住刀柄,将绣春刀竖在自己胸前,但奇怪的是刀刃竟冲向李如松自己。

    福岛正则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但朱三爷和窖生等精通少林武学的行家看了都在心里暗自叫好。

    原来李如松这一招正是少林破戒刀法的起手式:虔心礼佛。

    这一路刀法名为“破戒”,意为大开杀戒,正如其各此刀法招式凌厉、狠辣威猛,但整套刀法除起手式“虔心礼佛”属先礼后兵相对保守外,其余招式都只攻不守,暗含破杀戒以惩奸邪之意。

    而李如松一出手便不同凡响,一招“虔心礼佛”势、劲、力、功无不恰到好处,竟似无半分破绽,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渊渟岳峙一般显露出一股宗师风范。

    朱三爷只看了一招便知福岛正则势必不是李如松的对手,这武斗的第一回合算是拿下了,因此心中甚是宽慰。于是高声对小西行长喝道:“选哪一个出来和三爷我比比文斗?也正好用美酒给这两位高手过招助助兴!”

    不等小西行长说话,坐在一旁的黑田长政站起身来用生硬的汉语对朱三爷说道:“就由晚辈陪这位将军喝几杯。”

    朱三爷上下打量了黑田长政几眼说道:“看你这个岁数比我两个儿子也大不了几岁,不知酒量如何?”

    黑田长政一笑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两大碗酒,把一碗递给朱三爷道:“这是我们日本西宫地区‘摄泉十二乡’所出产的大吟酿,是日本最好的清酒,请将军品尝。”

    朱三爷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黑田长政被朱三爷的豪气所折服,因此也一口将酒碗喝干,然后对朱三爷笑道:“老将军不怕这酒里有毒吗?”

    朱三爷用手抹了一把嘴边如钢锉般的胡须说道:“你刚才说了,这是你们倭国最好的酒,若你都往最好的酒里下毒的话那得多下作。”

    黑田长政哈哈笑道:“老将军此言有理,我们再干一碗。”

    此时,李如松和福岛正则已经各持兵刃战在一处。

    李如松一出手便使出少林破戒刀法,双手紧握刀柄,一口绣春刀使得犹如开山斧般硬劈硬砍、大开大阖。

    而福岛正则手中的十字文枪通体为精钢所铸,因此福岛正则自忖兵刃上占尽优势,对李如松的凌厉攻势丝毫不惧,竟然以枪做棍,使出劈、抡、扫、砸等技法,间或杂以刺、戳等枪法,令人防不胜防。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

    李如松和福岛正则一时之间斗得难解难分,这边朱三爷和黑田长政已经连干了三大碗大吟酿。黑田长政见朱三爷面不改色,于是说道:“老将军海量,晚辈佩服!不知前辈觉得我们日本的大吟酿如何?和你们大明的酒比起来孰优孰劣,不妨品评一下。”

    朱三爷笑着摇了摇头:“要说二八杠、推牌九我是行家,至于这酒嘛却只仅限于会喝而已,却如何当得起品评二字。再说,喝了你们最好的酒,呵呵,不说也罢。”

    黑田长政一听朱三爷的语气是话中有话,于是追问道:“听老将军语气似乎对这大吟酿颇有微词,不妨直言,今日既然是以酒‘文斗’,那么除了你我二人的酒量上比个高低,就是我们两国的酒也来比个优劣,岂不是一段佳话?”

    朱三爷一听来了精神:“既然如此说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黑田长政对大吟酿推崇备至,因此笑道:“老将军且直说无妨。”

    朱三爷指了指桌上的酒瓶道:“你们的这个大吟酿香倒是香,就是度数太低,脂粉气太重。这哪是爷们喝的酒,倒像是女子喝的什么葡萄酒、果酒。用这东西能比拼出酒量高低,便是喝上三天三夜也不会醉,这不是笑话吗。”

    黑田长政对朱三爷的话很是不以为然,于是反问道:“依老将军所言,你们大明所产的美酒比大吟酿要好喽?”

    朱三爷傲然道:“那是自然,大明很多地方都生产美酒,而尤以川、黔两地居首,其中酱香以茅台为王,而浓香则以泸州大曲为尊。这两种酒香气、风格迥异,但都馥郁芬芳,俱是世间难得的佳酿。”

    黑田长政颇为不服气地道:“恐怕老将军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朱三爷一瞪眼道:“什么言过其实,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美酒佳酿。”说罢回头对窖生说道:“小子,把你那坛泸州大曲拿上来。”

    窖生依言将酒坛放到了桌子上,朱三爷麻利地开启了酒坛口上的泥封,一股馥郁芬芳的酒香刹那间便飘满了整个屋子,黑田长政和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等人深深嗅了几下酒香,都不禁赞叹不已,朱三爷抱起酒坛将六个酒碗一起倒满,而后对黑田长政说道:“这一坛就驰名天下的泸州大曲,不信的话你我二人不妨连干三碗再做品评如何?”

    黑田长政家境优渥,其父黑田官兵卫自幼就十分重视对他的教育,因此与其他武士出身的将领相比,颇有些儒将的味道,也具备一定的鉴赏能力,再加上他本人平时就好饮,所以刚才酒坛的封印刚一揭掉、泸州大曲的酒香四溢之时,黑田长政就已经如同老饕初见小鲜一般有些按捺不住,此刻听朱三爷说连干三碗哪还有客气的道理,因此马上端起第一碗泸州大曲,待碗移近嘴边、酒尚未沾唇之际,一股馥郁芬芳的醇香便沁人心脾,使人陶然欲醉,待啜饮了一小口之后,直觉清冽甘爽、醇

    厚芳香,实在是人间少有的佳酿,于是也顾不得为大吟酿护短,一口便喝光了第一碗中的泸州大曲,随后也不等朱三爷发话,径直取了第二碗和第三碗酒,自顾自地几口便将碗中美酒喝光。

    待黑田长政一口气喝了三碗陈年泸州大曲后,已经熏然欲醉,此刻他脸上满是无法准确形容的欢愉和喜悦,忽然间诗兴大发,于是吟念道:“堪比瑶池玉液,胜似仙界琼浆!泸州大曲,世间绝美之佳酿!好!”

    黑田长政说完以后已然忘记了置身于何处,缓缓坐下后,微微闭上双眼,以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为拍,嘴里哼起了童年记忆中的北海道小调,陶然自乐起来。

    朱三爷也将三碗泸州大曲一饮而尽,看着怡然自乐的黑田长政,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场“以酒文斗”倭国算是输了,但输的如此美不胜收却实在出乎小西行长的意料。

    坐在一旁的加藤清正和平野长泰等人见黑田长政熏然欲仙的样子,不自觉地都吞咽了一口口水,加藤清正便欲起身抱酒坛倒酒,小西行长一见之下大怒,双眼欲冒出火一样的狠狠瞪了加藤清正一眼。

    加藤清正一见之下才极不情愿地慢慢坐下,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把那坛泸州大曲朝自己身前挪了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