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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游 1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

    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宋·苏轼

    阳春三月的川南,桃红柳绿、烟雨潆潆之景色与江南风光一般无异,而当此季节的油菜花海则似乎是此地的一处奇景。

    有诗云:河有万弯多碧水,田无一垛不黄花。

    那似从遥远的天际而来、洋洋洒洒的一抹抹黄似乎漫不经心,却不可阻挡,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曲香,宛如川人一般,看似吵杂、喧闹、不修边幅,但热情、乐观、奔放,更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执拗、倔强、坚韧,甚至坚韧到可以折断‘上帝之鞭’。

    一个月前发生在舒聚源酒坊的刀光剑影、惊心动魄早已被这里的人们遗忘,江阳城的人们依旧在酒香中吵杂,在花香中喧闹,依旧‘幺妹儿’、‘串串’、‘格老子龟儿子’个不停。但是舒贵的离去对于舒家人而言,却如同一道极深的伤痕,即使时间能够让它愈合,却永远都不会消逝。

    江阳城东门口一个寻常小巷,竹林掩映巷子最深处,一座院落,三间草堂。简单素雅,如世外桃源。

    这处院落正是舒承宗为青藤先生和俞二准备的住所,也是儿子窖生拜师学艺的所在。

    此刻,为父者和为师者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期待,但为人子和为人徒的窖生却似乎并不买账,一副漫不经心、心事重重的神情。

    舒承宗见儿子紧锁眉头,以为是肩伤未愈所致,问道:“窖生,肩膀还疼么?”

    窖生摇摇头,依旧眉头不展。

    舒承宗觉得纳闷:“既不是伤口疼痛,为何板着脸?”

    窖生抬头看了看舒承宗,又看了看青藤先生和俞二先生,细长的眼睛眨了又眨,大声说道:“禀父亲大人,儿不想分心杂学,一心只想勤奋读书,将来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好报效朝廷,造福百姓。”

    舒承宗一听大怒,一改往日斯文模样:“放屁!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青藤先生呵呵笑道:“看来这普天之下做父亲的对儿子的爱惜可能会有种种不同,但做老子对儿子的蛮横却大同小异,舒大人平素这般儒雅,竟然也不能免俗?只是令郎志向高远,舒大人何以如此动怒呢?”

    舒承宗忙道:“舒某一时情急,青藤先生不要见怪,只是先生有所不知,这个龟儿……”

    一句‘龟儿子’刚一出口,便情知不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改口道:“这小子刚才纯粹是在胡诌!他读书很有些天分,几乎可称为过目不忘,因此由我亲自为其启蒙,四岁便开始读书习字,倒还算聪慧勤奋,不过长到六、七岁时便会偶有些古怪想法,也随手录下写成诗文,不过总算进展顺利,八岁便考中了乡试,成为禀生。当时我还颇为慰怀,心想纵不奢望此子能如杨文忠公和张太岳公那般十二岁中举,但想二十岁前中举却似乎不难,于是成为生员后先送至川南书院,不想未及一个月,便被退回,却原来平时先生所授经史子集及八股都从不用心,却对佛老之学颇感兴趣,无奈又辗转先后送至绵竹府的紫岩书院,成都府的潜溪书院,结果无一不是被退回。

    舒某无奈只能厚着脸皮托人把他送到江西九江五老峰下白鹿洞书院,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近三个月未被退回,当时我还料想或许是因为白鹿洞书院为四大书院之首,底蕴、氛围浓厚,窖生受此感染,或许就此会虚心向学,不想就在两位先生达到来之前几天,白鹿洞书院的山长明月先生亲笔来信让我去书院亲自将他带回。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小子初到白鹿洞书院也和在其他书院无异,不过是觉得白鹿洞书院先生所讲授的较为新鲜有趣,才勉强老实了几天,可时日一长便又原形毕露,明月先生不得已这才连夜致信让我将窖生带回,临行竟然连连告诉我‘此子凡人不可教、不可教、不可教’,实在是弄得我哭笑不得!”

    青藤先生听完哈哈大笑。舒承宗和俞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笑罢多时,青藤先生问道:“这么说来,这孩子刚才所说什么‘金榜题名、报效朝廷、造福百姓’云云确是在口是心非。”

    舒承宗叹道:“先生所言极是,因此舒某刚刚才有些失态,请先生见谅。”

    青藤先生不置可否,笑眯眯地径直来到舒窖生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眼前这少年实在称不上俊美,额头甚大,面色黝黑,一双眼睛形如新月,身材却极匀称挺拔。

    窖生见青藤先生对着自己微笑,也便笑嘻嘻地看着青藤先生予以回应。

    青藤先生笑意盈盈地问道:“能否告诉老夫,你在白鹿洞书院头几日听先生都讲了些什么?”

    窖生想都不想就答道:“刚开始觉得新鲜,时日长了无非是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些陈词滥调。”

    舒承宗在一旁气得直摇头,若不是碍于青藤先生和俞二先生在场,恐怕早已动手了!

    青藤先生点点头,不再追问。转头对舒承宗说道:“我明白令郎的心思了。”

    舒承宗赶紧问道:“恳请青藤先生赐教。”

    青藤先生答道:“‘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寻常读书人的志向和抱负。但令郎不在其列。此子志向非儒非僧非道亦非世俗,或许他自己如今亦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却深知自己不想要什么,但老夫却似乎已经知其大概了。”

    舒承宗急切地道:“愿闻其详!”

    青藤先生叹道:“循规蹈矩、齐家治国、功成名就实非窖生所愿;或许他内心深处所期待的便是闹要闹的通透畅快,静则静的安逸洒脱,最终他寻求的就是大自在。”

    舒承宗听完后不禁紧锁眉头,但窖生听了之后若有所思了一会双眼为之一亮,窜到青藤先生面前跪倒在地说道:“先生,请收下学生。”

    青藤先生低头瞥了一样跪在地上的少年,傲然道:“你父亲告诉过你没有?老夫授业有三不教。”

    窖生抬起头朗声说道:“父亲没和弟子说过,却也不必说。因为先生不想教必为弟子不愿学,弟子想学者必是先生乐于教。”

    青藤先生点头道:“舒大人,您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同凡响,这么快就把老夫的招数用到老夫身上了。”说罢大笑起来。

    舒承宗此前从未见过儿子对哪一位先生竟然恭顺如此,心中不免踏实了许多。

    青藤先生指了指俞二先生对窖生说道:“那从今天开始,我和这位俞二先生就是你的师父,但记住,文武功业可不成,但做人一定要有德行!不然为师必重罚与你!”

    顿了一下说道:“这位俞二先生在少林辈份很高,现在少林的达摩堂首座是他的师侄,所以将来你遇到一群几十岁的少林僧人追着喊你师叔的话不必惊讶。”

    窖生道:“那倒有趣的很,不过我可不当和尚。”

    俞二先生哼了一声说道:“当和尚也要讲究缘法,像你这般见了漂亮女娃就脱裤子掏老二的混小子,少林寺是绝不会收的。”

    转头问舒承宗道:“舒大人,窖生从小修习过哪些功夫?尤其是内家功夫?”

    舒承宗微一犹豫,继而对俞二先生恭敬地答道:“承宗碍于长辈之托,原本有些事从未提起,但今日承宗不敢对两位先生稍有隐瞒。窖生自六岁那年,我师祖韩懋韩真人到过我家里,竟格外喜欢这个孩子,因我师祖出身峨眉派,所以教了他一些峨眉内家功夫的吐纳养气之法,至于拳脚方面则一直由舒贵教他一些粗浅功夫,别无其他。”

    俞二微微一怔:“你刚才所说的韩懋,莫非是正德年间,武宗皇帝亲封为‘抱一守正真人’,武林中尊称为‘飞霞子’的韩真人?”

    舒承宗抱拳道:“俞二先生博闻广记,兄弟方才所言正是这位韩真人。”

    一旁的青藤先生颇感诧异:“我大明立国已经两百年,受皇帝御赐真人封号的仅有两位,一位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另一位便是这位‘飞霞子’韩真人,张三丰张真人身为一代武学宗师,亲创武当派自不必说。而据说这位韩真人不仅武功卓绝,在医学上的造诣已臻化境,堪称华佗在世,行医济世,更著有《韩氏医通》等医经传世,实乃功德无量!不想承宗贤弟竟与韩真人有此渊源。”

    舒承宗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先生或许有所不知,韩真人便是泸州人,我师祖施敬章与韩真人相交已久,因我师父施源自小体弱,因此得以被韩真人收为入室弟子,调养身体的同时更跟随韩真人精研医术,所以我和犬子才和韩真人有此渊源。”

    俞二先生点头道:“这就难怪了,原来这小子修习的是峨眉正宗心法,是以那晚窖生口吐荔核的功力来看,却似乎竟有十年以上的功夫。”

    舒承宗解释道:“这孩子颇有些悟性,且过目不忘,很多时候一点即破,所以进展竟似乎超出常人一倍。”

    俞二欣喜的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小子是个习武的苗子。”

    青藤先生对舒承宗言道:“舒大人觉得把公子交于我和俞二两个老朽之手能否放心?”

    舒承宗一躬到地:“两位先生皆当世高人,此番不远千里专程为犬子远道而来,苦心孤诣舒某铭记心中!”

    说罢让窖生正式行过拜师礼。

    礼毕,舒承宗对青藤先生和俞二先生道:“两位先生生活方面不必挂心,饮食起居我会差专人打理,束脩每月也会按时奉上,两位先生看还有何吩咐,舒某一并照办。”

    青藤先生和俞二先生相视一笑,道:“别无他,只一样,舒大人对贵府上舒聚源的佳酿不可吝啬,若哪一日断了流,我两个老酒徒可要六神无主喽。”

    舒承宗呵呵一笑:“两位先生大可放心,舒某得知两位先生是酒中君子后,除了为两位备好了十年以上的陈酿美酒,特别是我师父施源精通酿酒技艺之外更深通医理,到最后竟将两者融会贯通,独创了几种药酒的酿造之法,例如‘长松酒’、‘槐花酒’、‘菊花酒’等。最近他老人家更潜心研究,独创了一种养生酒,待到盛夏酷暑难耐之际,便可请两位先生品评。”

    青藤、俞二两位一听,立时便觉得心痒难耐,所以务必要舒承宗先透漏详情究竟是何种特别之佳酿,先一饱耳福也好。

    舒承宗也不隐瞒,说道:“舒某原想与两位先生卖卖关子,但看两位确是爱酒之人,便将此种佳酿之做法和功效说与两位先生。”

    青藤、俞二两位赶紧附和:“就是,就是,有此佳酿先耳闻亦是快事,舒老弟是厚道之人,不卖关子!”

    舒承宗听这两位心急之下也不再和自己客套,自己这‘舒大人’也变成了‘舒老弟’,心下不禁暗笑,于是说道:“是这样,每逢盛夏之际,阳气大增,无论南北皆酷暑难耐,逢此节气饮酒则不免致体内火气上升,于身有损。因此我师父在经过几年的潜心研究,将绿豆加入上好泸州大曲原酒内,以特殊手法经三甑三酿后制成绿豆大曲酒。绿豆性凉,且具清热解毒之功效,因而此酒色呈微翠,清冽透明,不仅保留了泸州大曲酒醇香浓郁、清冽甘爽、回味悠长、饮后尤香之特色,逢盛夏之际饮用兼具清热、降火、解毒之功效,且醇和适口,甘润平怡,实为天赐佳酿。”

    舒承宗一番声情并茂的描述实在精彩,不免引得青藤、俞二心神俱醉,青藤先生更是追问道:“尊师真是杜康再世,酒中状元也!想来尊师已经把这绿豆大曲的酿酒之法传给你了,是不是?”

    舒承宗面露一丝苦笑:“实不相瞒,我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但时至今日绿豆大曲酒之酿法最关键一环却也并未传我究其原因是想让我用几样东西去和他老人家换。”

    青藤先生急道:“究竟是什么宝贝?总不会是许多银钱吧?”

    舒承宗摇头道:“我师父虽然一生未曾出仕,却也是位颇具傲骨的风雅之士,因此从不将银钱放入眼里,但却要求舒某须用三样东西和他交换这绿豆大曲酒的酿造之法。”

    青藤先生连忙问道:“你倒说说看,究竟是哪三样东西?”

    舒承宗说道:“这三样中的前两样虽然颇费周章,但日前舒某总算办好,分别是解缙手书的一副‘草书诗贴’、杨慎手书的‘临江仙’。”

    青藤先生一听,喃喃自语道:“冲令尊师索要这两样东西足见是个有见识学问的雅士,此两样虽然珍贵,但能换到如此美酒的酿造之法,却也值得!却也值得!”

    随即问道:“但不知道令尊师所要这第三样东西究竟是什么珍贵之物?”

    舒承宗微微一笑:“这第三样东西说珍贵确实珍贵,说难得也属实难得。只能烦请青藤先生相助了。”

    青藤先生不耐烦道:“舒老弟,莫卖关子让老夫心急,令尊师他老人家要的第三样东西究竟是何物?只要老夫力之所及定当竭尽全力”

    俞二也急道:“莫卖关子!莫卖关子!”

    舒承宗拱手道:“我师父索要这第三样东西就是青藤先生您的一幅丹青。”

    青藤先生微微一怔,随即仰天长笑:“能与解、杨两位先生的传世之作一起换得此佳酿之法也是老夫之幸了!

    诗、书、画、酒皆可传世,诗文传意,书法传神,丹青传境,这绿豆大曲么,传于后世便是这酒香和酒韵了,而这绿豆大曲酒借‘解书杨词’而传名于青史,这书、词、画则要借这美酒飘香于坊间,书、词、画、酒可谓相得益彰、相得益彰!”

    说罢转身取出笔墨纸砚,窖生不等吩咐便自己过去研墨,青藤则端起酒壶小酌了两口,环顾了院落四周,见角落内种了一株葡萄,欣然道:“就画一幅葡萄吧。”

    说罢挥毫泼墨,运笔轻重徐急间一幅墨葡萄便跃然纸上,俞二不善笔墨,舒承宗一见之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赞道:“笔墨淋漓,不拘形似,潇洒爽逸,自成一家。不愧一代巨匠之作!”

    青藤先生听了舒承宗的话眼神中颇为赞许:“舒老弟这评语中以‘不拘形似’四字深得我意,凭这四个字可引为老夫平生画中知己了。”

    舒承宗道:“先生谬赞,能为先生画中知己,是舒某平生之幸!这幅‘墨葡萄’和这绿豆大曲酒可谓‘酒助画意,画传酒名’,当可流芳百世!”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正有诗云:

    有明一朝三才子,

    草书诗贴出解元。

    青藤泼墨草龙珠,

    绿豆大曲临江仙。

    纵观历史长河,文化和技艺的传承都离不开一代代的薪火相传,离不开为师者的口传心授。

    而关于师徒间最好的状态,礼记中早有定论,那就是教学相长。而为师者卓绝的修为和毫无保留的心念、为徒者超高的天资悟性以及超出常人的勤奋这几个条件,则缺一不可。而青藤、俞二两位先生和窖生则从一开始便很快进入了这种状态。

    每日清晨卯时即起,先是俞二先生从少林最粗浅的功夫教起,入门第一课便是少林长拳。

    而每日午时过后,两个时辰修习经史子集和八股文章,窖生都如同嚼蜡,然而舒承宗为了科考严令其每日必须温习,用舒承宗的话说:我舒承宗的儿子必须考中进士,中了进士,你爱干嘛干嘛去,所以窖生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应付。晚上则由青藤先生传授,战法、兵略、天文、地脉、五行、易经、八卦等无不涉猎,窖生可学的津津有味,有时兀自研习到深夜都毫无倦意。

    窖生悟性极高,因此青藤所传虽杂,却能够做得到举一反三、融汇贯通,有时领悟的慢,便接连几日闷声不语,直到顿悟以后方才会喜笑颜开,每逢这时,第二日晨起和俞二先生习武之余,便以之前青藤先生所授与武学拳法相结合,和俞二先生辨理。

    俞二先生除了对武学痴迷外便是对行军打仗在行,提到这两样便口若悬河,至于其他方面便显得言辞笨拙,窖生心思机敏,口齿伶俐,所以经常将俞二辩得张口无言,气得满脸涨红,大呼小叫!

    每到这时,青藤先生便在一旁好言相劝,最多是舒承宗从自家酒坊取一坛陈年佳酿,亲自下厨整治几个下酒小菜。四川自古便有‘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的美誉,而饮食颇具特色,舒承宗则更是个中高手,擅长粗料细烹,常以腰花、鸡胗、鸭肠、兔头等佐以青花椒、葱、姜、蒜等辛辣之物或爆炒,或酱卤,佐以时令鲜蔬,让人一见便觉胃口大开,和青藤、俞二两位一起月下小酌一壶、高谈阔论一番,俞二闷气便化为乌有。

    舒承宗见儿子这两位先生不仅好酒,也善品酒,确可称为酒中仙圣,也堪称酒中知己。于是常以上好的泸州大曲酒为基,以绿豆大曲酒的酿制技艺为根加以创新,加之各时令所产果蔬,酿出如青梅酒、荔枝酒、桂花酒以及以青城山所产野生猕猴桃酿制的茅梨酒、白果酒等等,实在让青藤、俞二大快朵颐,足慰平生。

    而最让舒承宗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苦思多日,在绿豆大曲的制法基础上,独创了一种新酒:以上好的泸州大曲为基,以早春二。三月间峨眉山万年寺后所产的一种野生春茶为引,酿制出一种茶酒,忙不迭请青藤先生、俞二先生品尝,俞二先生痛饮后还是两句:“好酒、好酒!”

    青藤先生品过这茶酒后却欣喜异常的品评到:“此酒入口绵柔、刚入口时唇齿间溢满了茶的清新芬芳,而后又是一股美酒的香醇甘冽,最为难得的是两股香气不仅不相互压碾,反而相互交融最后合二为一,让人仿佛恍惚间不自知刚才那一口究竟喝下的是春是茶还是美酒,实在是无上妙品!这酒叫做什么名字?”

    舒承宗连忙道:“兄弟刚刚酿好,还未取名,就请藤兄斟酌取名吧。”

    青藤先生又辍饮了一小口手中美酒,沉吟良久,说道:“舒兄弟,就取名‘茗酿’如何?”

    舒承宗一听连连称赞:“好名字,让人一听便仿佛置身于茶园春色之中,纵情于山水之境,人生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叫‘茗酿’!”

    自此,天下酒道中人和茶道中人便多了一种共同之选。

    岁月如水般流淌,有良师倾囊相授,有贤徒志承衣钵,有美酒佳酿充当钓诗客、般若汤,或张或弛、嬉笑怒骂中八载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

    八年里,窖生由一个垂髫孩童长成一个弱冠少年,而各项修为也日渐精进,一来窖生自六岁起习练峨眉吐纳心法,内功颇具根基,二来天资悟性极高,且肯下苦功,因此进展竟然极为迅猛,寻常少林弟子从少林长拳开始习练,即使天资、勤奋无一不佳也需二十年开外才开始习练韦陀掌、龙爪手等少林上乘功夫,舒窖生竟然只用了六年时间,以至于俞二先生都有些不知所措,怕进展过于迅猛而致走火入魔,待反复观察窖生并无走火之虞才继续传授。俞二先生心里清楚,以此刻窖生所学,加以时日增加临阵实战经验,至多到窖生二十岁时,便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

    而青藤所传之各项战阵、兵法、易经、杂学更加突飞猛进,亦不免大出青藤先生意料之外。这一日,青藤先生静静地看着在场院内切磋过招如高手对决的俞二、窖生师徒二人,思索再三,决意将自己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绝学从这天开始传授给窖生,而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开始,使得属于他自己的辉煌和荣耀得以延续。

    入夜,一片寂静中,在书堂前,两盏油灯忽明忽暗,看着眉宇间英气中又夹杂着几分顽劣、几分稚嫩的爱徒,青藤先生神情庄重地对窖生说道:“从今日起,为师将毕生所学之精华都传授于你,我要告诉你倭寇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来干什么,他们是如何凶狠残暴和灭绝人性,他们的战术和战法,最重要的是如何战胜他们。”

    看着与平日不一样、神情凝重的先生,窖生也一改往日的飞扬跳脱,疑惑地问:“倭寇?”

    青藤先生严肃地点点头,重重的重复道:“对,倭寇。”

    窖生挠了挠头问道:“他们在哪?”

    青藤先生眼望东南,缓缓地说道:“二十年前,被我大明将士在东南沿海所打败,逃走了。”

    窖生更加疑惑:“他们都跑了那我学这些还有用么?”

    青藤先生看着眼前自己心爱的弟子,说道:“十几年以前,有个少年也问过我同样的话。为师现在就告诉你,有用,因为迟早他们还会回来的。你要记住,不仅你自己要学会,重要的是,你要把你学会的和领会的东西一代一代传下去,记住了么?”

    窖生被青藤先生的庄严肃穆感染,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