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对于广平城的城防安全,石赵将军张豹并不担心。
广阔的水洼围城,而且当前的水面上还是薄冰期,舟行不易,恰好形成了自然的护城天堑,就算大武军想要攻城,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靠近城池。
另外,唯一通往城池的弘济桥也被如山的大石封死,大武军想要搬开不太容易,更何况大石之后还有强弓劲弩的把守。
故此,张豹觉得无论的战事如何,只要自己守在广平城中便会高枕无忧,至于外边的胜负之分,自己也无暇顾及,也没有本事去参与。
即便是赵国败了,自己大不了带着刘芷逃走,将这座城真正留给石虎的儿子。
张豹的自信让刘芷也安心了不少,她由最初的慌乱不已,渐渐地镇定了下来,除了陪年幼的儿子玩耍外,也会和张豹过着露水夫妻的日子。
然而,震天的巨响颤动了广平县的大地,惊翻了广平城内所有人的安稳心。
城内,没有人知道这晴天霹雳来自何处,只是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就连房梁上的陈年老土都被摇晃得簌簌下落。
张豹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急奔上西门的城门楼时,发现远处堆积在弘济桥的大石已经四散开,多数的大石都裂成了碎块,而且一直守在大石后的弓弩营已经消失不见,地面上只留下一片血红。
下一刻,大武军的重甲骑兵先行冲过了弘济桥,继而是轻甲骑兵,紧跟着的是十几辆马拉的大木架车,在木架车后则是望不到尽头的大武军卒。
看到这一幕,张豹的心如同坠入冰渊,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所有的城防中,只有弘济桥算是一个薄弱点,可那如山般的石堆,绝非是人力在短时间内就能挪动,即便是车拉马拽也需要几日的时间,而且弓弩营也不会让对方如此轻易地行事。
弓弩营的两千军卒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让张豹再次茫然地望向弘济桥的东岸,他没有看到一个自己的军卒,只有大武军在前冲。
不过,他倒是在那片地面上看到了大量的残肢断臂,以及早已没有生机的尸体。
“快敲金钟,快敲啊!大武军攻过来啦!”
终于,张豹从茫然中清醒了过来,他破了音地狂吼着,命令所有军卒上城墙,同时也命令城中的所有男丁参与守城。
当下,广平城也和冀州的其他城池相若,城内住的大多数都是羯人和其他的胡族,因为刘芷是匈奴人,因此也有不少的匈奴族居住在广平城中。
不管是羯人还是匈奴人,他们都是胡人,也都听说了大武军所颁发的杀胡令。
此刻,城中的所有人都惊惧到了极点,即便没有张豹的命令,他们也会参与守城,否则一旦城破,只有死路一条。
齐王府内,刘芷搂着自己年幼的儿子,浑身颤抖地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大武军为什么能在一个清晨里就攻到了城下,所有的安全感都化为了乌有。
此番决战,李峻几乎搬空了仇池山的武库,所有的青铜炮都拉到了洛阳,整个射声营的军卒也都分配到了各部。
没有必要的伤亡就要避免,轰塌了城墙可以再建,大武每一名军卒的命都珍贵,不能浪费在争夺城墙上。
整个战事中,各部的大武军在攻打城池时,根本没有配备云梯车和投石车,只有青铜炮,也只需要轰塌对方的城门和城墙。
广平城下,震耳欲聋的炮声依旧,原本坚固的城墙一点点地坍塌,西门的城门楼先是成为了一堆废墟,继而城门也被炸飞。
最终,西城墙塌了一个大口子,那些未被炮弹炸死的守军也没能逃得一死,都
被埋在了乱石中。
“大武的兄弟们,冲进去,屠城!”
战马上,李瑰再一次举起了斩风刀,也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让中原胡人胆寒的话语。
或许,大武的军卒对屠城的举动已经有些麻木,这种麻木并非是在这次的决战中才产生,而是当年苟活之时就已经麻木了。
在这些军卒中,好多人的亲眷都惨死在胡人的刀下,更有人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女遭受凌辱而无能为力,那时的心就已经被摧残的麻木了。
此刻,屠城不是残暴,而是复仇,更是发泄压抑已久的悲愤。
广平城的守军约有一万三千人,再加上过万的男丁,要是寻常的守城的话,怎么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兵力。
然而,青铜炮震破了他们的胆气,城墙的瞬间倒塌吓掉了他们的魂魄,所有的战力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四处躲藏,以及企图想要逃出这座即将成为地狱的死城。
一如既往的杀戮,一如既往的血流成河,更是一如既往的尸横遍地。
在这场屠杀中,没有一名大武军卒会去想要凌辱妇孺,也没有人会去拿一块值钱的东西,他们只是在杀人,杀所有能杀的人,不论男女,也不分老弱。
齐王府的内外已经躺满了尸体,鲜血也将将这座府邸染成了血红。
浮华殿内,几十名女仆丫鬟浑身战栗地围在刘芷母子的身旁,不住地向门外磕着头,她们也不知道该怎样乞活,只是冲着尚未冲进来的大武军磕头,祈望能得到一线生机。
“你们谁是汉家女?躲到一旁去。”
这时,十几名大武军卒冲进浮华殿,其中一人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大吼算是救命符,那些女仆丫鬟中有七八鸣女子哆嗦地爬到了墙角处,心却是安稳了下来,知道自己命保住了。
这一声大吼也是一道催命符,剩下的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大哭地哀求着,同时也求向那些躲到一旁的女子,期盼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能帮自己讨个活命的机会。
“我...父亲是刘曜,我爹爹是刘曜,和你们大将军是挚友,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要见李大将军。”
生死之际,刘芷终于想到了保命的法子。
之前大吼的军卒望着刘芷,又转头问向另一名军卒:“刘曜是何人?真的与咱们大将军是挚友吗?”
“他娘的,你听她鬼扯,咱们大将军挚友的女儿怎会跑到这羯人的城中?咱们老西府哪个将军的女儿会嫁到这里?”
那名军卒冷笑地说着,举起了手中的斩风刀。
“慢着,刘曜就是那个在长安城里当皇帝的人。”
一名有些年纪的军卒开口阻拦,继续道:“我听说过,大将军好像真和那个死了的刘曜关系不错,那人的儿子现如今是大将军的义子,那个孩子好像叫刘熙。”
听到年长军卒提到了刘熙,刘芷大哭地说道:“刘熙是我的异母弟弟,他是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你们别杀我,带我去见刘熙,他会救我的。”
这是,李瑰大步地走进了浮华殿,看到还有人跪在地上乞活,冷声道:“你们在做什么?是不是忘了屠城的军令?”
军卒们赶忙拱手回道:“将军,这个女人说她是刘曜的女儿,是刘家大郎的亲姐姐,所以咱们才未杀她,想听从将军的号令。”
李瑰闻言,好奇地望了一眼刘芷以及她怀中的石世,问道:“你真是刘曜的女儿?是刘熙的亲姐姐?我没听说羊夫人有女儿呀?”
刘芷听说羊献容也活着,赶忙哭着说道:“刘曜确实是家父,我与刘熙虽是异母同胞,可羊皇后却是疼爱我的,求您带
我去见母亲。”
李瑰皱了一下眉,随后点了点头,问道:“这孩子...是你的?你是石虎的什么人?”
刘芷看到有了活路,身子即刻瘫软在了地上,可听到李瑰的问话,再次惊惧了起来。
她紧搂住石世,惊恐地望着李瑰,不敢作答。
望着刘芷母子,望着那些依旧在磕头不止的女人,李瑰轻叹地摇了摇头,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停止屠城,若有人胆敢反抗,照杀不误。”
立威与震慑也要有个尺度。
李瑰做过了恶人,可他不是一个恶人,更没有骞文的那种嗜杀成性。
大将军说过,震慑之后便应该是怀柔,李瑰暂时不知道如何才算怀柔,或许对这些胡人来说,不杀便是怀柔了。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其实,人都佛魔心,只看这其中的间隙有多远。
一念为善,一念为魔,李瑰的心软让他没有继续杀下去,因为他也有家人,也有自己的女人,更有一个放在心尖都怕被风吹到的女儿。
★★★
荡阴,西汉高祖二年置县,属河内郡,东汉建安十七年改属魏郡,晋始属汲郡。
之前,赵帝石虎领十五万大军出邺都,分兵两路攻向大武军。
其子石斌所率领的七万大军沿着大河向西,欲通过孟津渡入洛阳境,直接攻打洛阳城。石虎则统辖余下的八万兵马强渡白马口,进入兖州的濮阳境内,想要由东向西冲溃洛阳的东防线。
对于石虎的用兵策略,李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当年,成都王司马颖围攻洛阳城的时候,采用的进攻策略就是两线作战,行军的路线亦是如此。
不过,当年是兵力不足,只能守着洛阳来迎敌,可今时不同往日,大武军的兵力并不弱于石赵军。虽说石赵军两线的兵力数量超出大武军,可那也只是一个虚数,真正的战力几乎是不相上下。
故此,李峻命赵固领四万兵马先行渡过孟津渡的河桥,在野王县一带堵住杀来的石斌部。
同时,他又命刘离和吕朗率一万骑军经由荥阳岳山脚下的玉门渡进入邢丘县,策应赵固军围杀被堵在野王县的石赵军。
对于试图攻入濮阳境内的石虎,李峻并没有派兵封堵,而是让他痛快地渡过白马口,攻到了濮阳城下。
之后,李峻命吕青女率百余艘战船封锁了大河,并烧毁了河面上的所有浮桥,切断了石虎八万大军的退路,也彻底断绝了石虎军和邺城守军的联系。
“眼下,李瑰和郭诵已经开始攻打襄国城,石虎要想分兵救援,要么从濮阳这里分兵向东过大河,要么也只能是由邺城那边出兵,否则襄国城一定会被攻破。”
城中的戚苑内,李峻和张景、王瑚等人围在碳火炉前,一边喝着茶,一边讨论着眼下的战局。
王瑚起身拨弄了一些身前的碳火,说道:“石虎要是从濮阳这里分兵,那倒更好,咱们就可以一口吃光他这八万人。”
此番大战,李峻将各州郡做好必要的安排后,调集以往善战的兄弟们进入司州。
石赵军拥有很强的兵力,李峻不会自大到轻视这股力量,他要全力应对,一举击败石虎。
因此,王瑚、江霸,张景、梁志、陈大河等人都来到了李峻的身边,各自领兵做好了全面攻击石虎军的准备。
“我看呀!石虎现在也有些发懵啦!”
张景喝了一口茶,笑道:“几万的兵马,攻了三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登上城墙,反倒被咱们的青铜炮轰得不知南北,如今又被骞文和大河他们拖着打,估计石虎快要被气吐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