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郡西北,伊吾县。
伊吾县,位于马鬃山莺窝峡,始设于晋武初年,是一个不大的县治,所辖之地也仅是马鬃山一带的区域。
马鬃山的整座山体并不高耸,除了主峰外,其余的山势低矮平缓,多以低山残丘为主。
由马鬃山向东北可入大漠平原,向西南则可进入西域的番邦国,皆可以远离凉州,远离西府军的追杀,这就是氐王句渠知逃往马鬃山的原因。
另外,北羌族首领姜聪实际掌控伊吾县,北羌也支持凉州境内的起事,所以句渠知在北逃时选择了马鬃山,想要进入伊吾县做暂时的休整,然后再决定逃向何处。
然而,当他临近莺窝峡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北羌族的兵马,反倒是迎来了最不愿看到的西府军。
“谢主簿,你尚有要事在身,可与西海的那些人先行回姑臧城复命,溃败的蛮胡交由我来剿灭即可。”
伊吾县城内,刘离扎紧了身上的铠甲,转头对一旁的谢艾笑了笑,劝说他不必非要留下来。
之前,谢艾奉李峻的命令,率领靖远军以及部分的凉州军进入西海,平定北羌叛乱,诛杀北羌的酋长姜聪。
谢艾领兵进入西海后,很快便击溃了姜聪的族军,姜聪一族被灭,他的脑袋也被谢艾装在了木盒子里。
另外,西府军还擒获了北羌其余各部的首领及其家眷,谢艾并没有大肆杀戮,而是想要将他们尽数押解回凉州,交由大将军李峻来决断。
其实,谢艾并非是想抗拒李峻的命令,他只是不想灭了北羌,如果西海没有了北羌人,那将会出现吐谷浑人一支独大的状况,这不是上策。
因此,他想要保住西海的北羌人,以便对吐谷浑族有所牵制。
“刘将军,不差这几日的,你我剿灭了胡贼后,一同返回姑臧城,岂不更好?”
谢艾摇了摇手中的白羽扇,笑着继续道:“另外,我想让西海的人再看一次,看看咱们西府军是如何杀人,他们的心中也便会再添禁忌,免得日后生事。”
杀一儆百。
谢艾在西海并没有杀太多的人,所杀之人除了部分的叛军外,也只是姜聪一族,对于投降的北羌人,谢艾也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所以,谢艾想要留下来协助刘离。
他要用近万颗羌氐叛军的人头,再一次震慑西海各部的首领,让他们对西府军发自内心的敬畏,确保西海之地永无叛乱。
“好吧,既然谢主簿有如此打算,刘离悉听尊便,刘离也要多谢主簿的相助。”
刘离说着,冲着谢艾拱手执礼。
“哎,刘将军太客气了。”谢艾赶忙还礼,笑道:如今,我也是西府之人,刘将军要是如此客气的话,那就是不把谢艾当做兄弟了。”
谢艾的年纪比刘离稍大一些,却也都是年轻人,他虽是一个书生,可骨子里却有着军武之人的气概,因此在言语上并没有过多的酸腐。
另外,谢艾曾向范越打听过刘离的身份,知晓了刘离并非是一般的军将,而是西府核心之人的至亲,更是被西府帅李峻视作家人。
不能说是攀附关系,但谢艾觉得与刘离多些交情也是好的。
“哈哈...”刘离笑道:“哎呀,谢大哥,是我的错,咱们西府人之间的确不该说这种虚套的话,小弟给大哥赔礼了!”
二人刚走出营帐,范越大步地走了过来。
来至近前,范越拍了
一下刘离的肩膀,笑道:“长余,让我也一起出战吧!我去砍了句渠知的脑袋。”
范越和刘离的年纪相近,两个人不仅都有着一定的家世背景,又都算是李峻的亲眷,关系上自然亲近。
尤其是范越,倒不是说他倚仗范家,西府帅李峻的小舅子,这个身份就够他在军中张扬了。
“那可不行,你不属我管辖。”
刘离笑着继续道:“你想出兵,需要向谢大哥报请,你现在可是他的属下。”
在为人处事上,范越的性子直爽,心机不多,刘离却要比他老道。
谢艾听刘离如此说,笑道:“靖远军的掌辖权只是大将军暂借于我,谈不上将属关系,范校尉可由刘将军调遣。”
看到刘离递来的眼色,范越也反应了过来,赶忙冲着谢艾拱手道:“谢主簿,是范越莽撞了,范越只是求战心切,请莫怪!”
在西府军中,大家可以敬范越是李峻的妻弟,但范越却从不敢凭借这个身份飞扬跋扈。
他知道那样做,不仅会给身为妾室的姐姐带来麻烦,也会被西府诸将所不齿,更会被排挤出这个家人的圈子。
谢艾望着眼前的两名小将,还包括那个守在莺窝峡的樊虎,这三人都与西府帅李峻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这种关系而心生傲慢,人人都知晓不可为之事在何处。
突然,谢艾似乎明白了西府强大的原因。
他们真的是一张铁板,一只紧握的铁拳,没有人能将他们离间,也没有人能抵抗住他们的一击。
如今,狼烟四起,烽火遍及九州。
然而,这一切终究会有平息之时,西府军会成为这个乱世的终结者,李峻也必将会雄霸天下,带着这些最忠实的追随者建立一个开元之世。
★★★
马鬃山,莺窝峡。
氐王句渠知所领的近万溃兵逃至马鬃山后,先是进入了莺窝峡,也彻底被困死在了峡谷中。
守在莺窝峡的樊虎先是将叛军放进了峡谷内,随后领兵堵住了入口,继而又亲率西府军骑和步战军向内冲杀,将句渠知及其部众逼向了峡谷的深处。
峡谷的另一端,及时赶到的刘离与范越在封住出口的同时,亦是领兵冲入峡谷中,直接迎向企图外逃的叛军,将氐王句渠知赶进了峡谷中的孤红台。
孤红台是峡谷中的一条断路,尽头则是十几丈的悬崖,其下便是几近干涸的天仓水的水道。
句渠知对马鬃山的地形并不熟识,当他仓惶地逃进孤红台后,发觉身后的西府军似乎放缓了追击的速度,心中便升起了不详的感觉。
行至路尽,句渠知望着脚下的悬崖,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苦笑。
从谋划叛乱之初,到杀死凉王张茂,再到夺取姑臧城打下半个凉州,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顺利得让他已然有了夺取天下的打算。
然而,在西府军出兵后,这份顺利和打算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为了泡影,而且破碎得极其彻底,彻底到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在秦州的北边放牧求生,又或者不进入凉州,不与西府军为敌,向北入大漠杀出一块疆土,应该能活下去的。
句渠知有些后悔。
不过,他知道已经晚了,如今的选择只能是战死,或者是从这悬崖上跳下去摔死,再也没有活命的可能。
“杀回去,咱们
和西府军拼啦!”
句渠知大吼了一声,挥刀向来路冲去。
他不想跳崖,那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了断,与其都是一个死,不如去拼命,多杀几个西府军卒来陪自己。
“弓弩手,放...”
返身而回的句渠知遭到了劲弩的阻挡,弩箭如同闪着银光的丝网般罩了过来,不仅挡下了溃军前冲的脚步,也夺走了他们的命。
“步战军,随我上前,杀...”
箭雨落尽,刘离高声地命令,挥舞着斩风刀向前冲去。
范越亦是翻身下马,与靖远军的弟兄们紧跟在步战军的身后,大吼地冲向了做最后一搏的羌氐叛军。
谢艾与樊虎领兵留在了原地,封堵住所有可能出现的逃生之路,不让一个羌氐叛军逃离。
这场混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当句渠知的头颅被范越拎在手中时,大多数的叛军死在了步战军的刀下,近万的尸体铺满了孤红台,鲜血也将这处名不见经传的断崖染成了黑红色,成为了真正的孤红。
“不要留活口,将所有的人头带回伊吾城。”
刘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大声地吩咐了一句。
他要在大漠的边界处垒一座人头墙,要用这近万人的人头警告所有的胡夷,胆敢进犯凉州者,这便是最终的下场。
吐谷浑,这三个字在之前并非是部落的称谓,而是辽东慕容鲜卑部落一位首领的名字,其全名为慕容吐谷浑。
吐谷浑是辽东鲜卑慕容氏单于慕容涉归的庶长子,慕容涉死后,其嫡子慕容廆继任为大单于,并与兄长慕容吐谷浑不和。
故此,慕容吐谷浑率所部族人西迁来到了西海。
慕容吐谷浑死后,其长子吐延继位。
数月前,昂城北羌酋姜聪杀死了吐延,抢占了慕容部落的牧场和城池。
慕容吐谷浑的儿子叶延带着族人退守白兰城,并以祖父吐谷浑为其族名,以此来加强族人的凝聚力,抵抗北羌人的持续进攻。
正因如此,吐谷浑也便由人名转为姓氏和族族群的称谓,
不过,这些举措并非出自于一个十龄童,他的背后有托孤之将的辅佐,也有母亲朱氏竭尽全力地帮儿子掌控大权。
当下,年仅十岁的叶延和母亲朱氏都被谢艾以邀请的名义带离了白兰,此刻也正在伊吾城中,等待着西府军的启程,一同前往武威郡的姑臧城,拜见西府帅李峻。
当西府军返回伊吾城后,包括叶延母子在内的所有胡族都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他们心中的恐惧无以言表,只是呆呆地望着,不敢轻易地发出一点声响。
“夫人,此间事了,明日咱们便可启程前往酒泉郡,用不上多久便会见到武威大将军了。”
谢艾看到叶延的脸上满是惊惧,其母朱氏亦是如此,笑着说了一句,希望能缓解一下这母子二人的不安。
“谢将军,我族素来顺服朝廷,从未有过违背王命之举。此番我族遭难,也多亏了西府军出手相助。”
“妾身与吾儿永生不忘李大将军的恩德,我吐谷浑的族人至死都会听从西府令,也请谢将军再受妾身一拜。”
说罢,朱氏牵着儿子叶延的手,跪在了谢艾的面前。
谢艾感慨地皱了皱眉,伸手虚扶了一下朱氏,说道:“你与族人的忠心,我必定会转述给大将军,在下也希望人人都能有个安生的日子,少一些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