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南郑城。
当李峻得到司州境的详细军情时,距离司州沦陷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据军情所报,石勒为了迅速攻下洛阳城,掘开了千金堨,使谷水倒流入洛水枝渎,谷水与洛水相激于洛阳城的西南,冲垮岸堤后直接灌入城中,淹没了整座洛阳城,城中水深达数米之高。
成都王司马颖战死,跟随他的属下皆拼杀至死。
困在孟津城中的苟晞在增援无望的情况下,被迫投降石勒,并被石勒命为军中左司马。
就此,整个司州境内除了零星的抵抗外,也仅剩下荥阳广武山的乞活军具有成规模的兵力。
他们在刘离的率领下,凭借广武山的险要地势,与石勒军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刘离他们太难了,若是一直对抗下去,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西府衙门内,李峻望着手中的军报,感慨地说了一句。继而,他又抬头对范洛儿道:“汉国内部的情况如何了?最近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因为权力的整合,李峻在南郑城中建立了西府衙门。
整座衙门的规模不小,却不是那种高屋深院的官衙,李峻只是让人将城中一处竹林围了起来,盖了十几间民居,以此作为西府人员的办公之所。
由于大院中有紫竹的缘故,大家又将西府衙门唤作紫竹台。
当下,督府衙门的人也搬进了紫竹台,已经完全执掌了军情司的校尉范洛儿,自然也就会被李峻常常叫到议事堂内商讨军情。
“这是刚送来的情报,属下也只是大致看了一眼。”
范洛儿听到李峻问及汉国的事情,赶忙将手中的密函递了上去,口中回道:“平阳城中似乎已经乱了,不知为何?刘粲突然杀了上洛王刘景、昌国公刘顗、济南王刘骥以及齐王刘劢,太傅朱纪、太尉范隆也出逃了。”
见李峻低头看着密函,范洛儿口中继续道:“另外,刘粲最近在上林练兵,说是在为征讨石勒做准备。”
李峻看罢密函,摇了摇头,将密函递还给范洛儿。
随后,他望着范洛儿,问道:“传闻,靳准的女儿皆是长了沉鱼落雁的容貌,好像也都成了刘家父子的女人,是真的吗?”
范洛儿一直都在留意着汉国的军情,自然会从传来的密报中,知晓不少有关汉国皇室的传闻。
靳准,出身于匈奴靳氏部落,他的女儿靳月光、靳月华因绝色而被刘聪明立为皇后,靳准也就此成为了汉国的强权人物。
靳准的女儿靳月光被刘聪封为上皇后,靳月华则被封为右皇后,二女深得刘聪的宠爱,时时都陪在汉国帝的床榻之上。
然而,刘聪的后宫并非只有这两个女人。
再鲜美的食物也有换口味的时候,多强壮的身子也经不住御女三千的无度,即便是貌美如仙的靳月光也常常会孤灯作伴。
故此,靳月光因无法忍受独守空床的寂寞,便常常会在深夜寻几个美少年入宫。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又何况是在皇宫之内呢?
事发后的靳月光服毒自尽,其父靳准也因此受到了刘聪的责怪。
刘聪病死后,心怀不满的靳准协助刘粲废杀皇太弟刘乂,并拥立刘粲为帝。故此,他被刘粲拜为大司空,录尚书事,总领了汉国的军政大权。
刘聪已死,年轻貌美的右皇后靳月华则成为了皇太后。
然而,正是因为年轻貌美,汉国的新帝刘粲不顾其父尸骨未寒,连夜就将皇太后靳月华拉上了床,靳月华也就此成为了刘粲的玩物。
虽然,靳准知晓了这一丑闻,却并未替女儿靳月华争辩,反倒是将家中的小女儿和侄女也送给了刘粲。
正因如此,李峻才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范洛儿知晓这些传闻,却不明白李峻为何要问出这样的话。
少女盯着李峻,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讥讽道:“靳准的女儿都是些不知廉耻的人,就算生得貌美又如何?莫非大将军对她们的容貌有所向往,起了非分之念吗?”
“哈哈...”李峻望着一脸鄙夷的范洛儿,笑道:“范校尉,我只是随口问一句,你为何会如此地瞎想呢?”
“言,心声也。”范洛儿瞥了李峻一眼,略有气恼地继续道:“若不是心有所念,你又怎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嗯...有道理。”李峻故作明了地点了点头。
继而,他拿起书案上的一份军报看了起来,好似随意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范姑娘也是一个貌美如花的人呀!我是不是也不能这样想呢?”
“你...李世回...”
范洛儿被李峻的反问说得哑口无言,却也是羞红了脸,起身指着李峻,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李峻望着涨红了脸的范洛儿,笑了笑。
随后,他将手中的军报举起来,吩咐道:“你别在我这傻杵着,我估计刘粲活不长,平阳城中恐怕要兵变了,你命人告知十三行的人,时刻注意靳准的动向。”
范洛儿虽是有些气恼,但听李峻如此说,赶忙迟疑地问道:“你为何会有如此的判断?难道是那个靳准想杀了刘粲,要取而代之?”
李峻点头道:“如今,靳准的权利只在一人之下,人都有贪欲,他当然会想要向上走一步,刘粲竟然把禁军的掌控权都交给了靳准,难道不是在找死吗?”
范洛儿赞同地点了点头,却听李峻调侃道:“我也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口是心言。”
“哼...”
瞬间,范洛儿的思绪又被拉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不由地再次白了李峻一眼。
李峻毫不在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对范洛儿笑道:“刚才,有人送来几个咱们自己种的香瓜,我取一个给你。”
说着,李峻走出门,在院中的水瓮里捞出一个大香瓜,递给跟在身后的范洛儿。
瓮中的水应该是刚从井中打取,冰得香瓜凉凉的,在这个暑热之际也不觉得寒手。
“送来的不多,你和同僚们分着吃吧。”李峻甩了甩手,继续道:“若是觉得好吃,我让人再买一些回来。”
当下,这些瓜果很是珍贵,可若是李峻命人再多送来一些,即便是搬空了瓜地,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然而,李峻觉得没有必要那样做。
如果自己不在细节上多加注意,下边的人便会加倍地效仿,如此也就会慢慢地乱了法度。
范洛儿捧着香瓜,听李峻说还要出钱买,虽觉有些好笑,却也是心生敬佩,适才的那点小不满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将军,有个事情想和您说一声。”
范洛儿望着李峻,略做犹豫后,继续道:“我家中来人了,属下的弟弟想入军伍,却怕武威军记恨不肯收,所以...想让我问一问。”
范贲兵败后,范长生将家中的人全部迁到了青城山,不许任何人离开。
范长生之所以如此做,一是怕家中的子弟再纠集教众与部曲叛乱,再则也是担心家人会胡乱行事,惹恼益州的西府军,为范家带来灭顶之灾。
范家虽然解散了部曲,搬到了青城山,但其威望还在,也依旧拥有大批的教众,益州的赵固与郭方一直对范家的动向有所留意。
李峻听范洛儿如此说,思忖了一下,笑道:“是你的亲弟弟吗?多大了?习过武技吗?”
范洛儿不住地点头道:“是的是的,大弟范越今年十五了,只比属下小两岁,以前在家中有练过武技。”
“嗯...”
李峻笑着应了一声,说道:“这样吧,你让人带话给家里,若是家里人同意的话,就让范越先跟着杜麟留在我身边,历练几年后再放到军中,你看可好?”
范洛儿先是露出惊喜地笑容,随后又迟疑地问道:“李世回,你真放心我的家人吗?”
毕竟,李峻是从范贲的手中夺走了成都城,也导致范贲的双腿受重伤,更是让范家一族迁至了青城山。
虽不能说范家与李峻有着血海深仇,但族中子弟对李峻有怨恨还是在所难免。故此,范洛儿对于李峻所表现出来的不在意有些狐疑。
“有什么不放心呢?”
李峻说着,抬手在范洛儿所捧的香瓜上敲了一下,笑道:“你不就是范家人吗?也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没看出你有想要杀我的心思呀!”
范洛儿脸色微红地嘟囔道:“谁留在你身边了?我是西府军情司的主官,才...不是想要留在你的身边呢!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杀你呀?我才不...会杀你呢!”
“对嘛!”
李峻笑着继续道:“至于你弟弟,有你这个姐姐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若敢乱来,我就把他交给你处置。”
一直以来,李峻都在考虑应该如何利用好范家的势力。他启用范洛儿掌辖军情司,固然与范洛儿有这份能力不无关系,但也有想要拢住范家的心思在其中。
不过,范洛儿毕竟不是李秀,她没有领兵的能力,自然也就无法掌控范家的那些教众与散去的部曲。
如今,范贲的长子想要入军伍,这是一件好事情,更是一个极佳的契机。
至于提防之心,李峻必然会有,否则也不会将范越交到杜麟的手里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