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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老秦人的风骨

    不等雍州军有所反应,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入口处两侧的山体上有无数的山石滚落,在掀起漫天烟尘的同时,也将那条狭窄的山路堵得严实,如同一座石山般塞住了谷口。

    于此同时,无数的羽箭从谷中两侧的山林中射出,雍州兵在不及躲闪下纷纷中箭倒地。随着箭矢落尽,近五千多名手持刀枪的卢水胡人冲出了山林,与陷入慌乱中的雍州兵厮杀在了一起。

    事已至此,贾疋也从最初的惊慌中恢复冷静,他一边抵挡着袭来的刀枪,一边环顾左右,发现谷中的卢水胡人并不是太多,只不过是与自己的兵力相近。

    贾疋放下心来,并想要通过同等兵力的拼杀来灭掉这些卢水胡。因此,他口中大声地调整着迎敌的阵型,同时也领兵向西端的出口杀去,他想要守住那里,防止有汉国军的增援到来。

    可是,不等贾疋领兵冲破彭天护的阻挡,大量的汉国军出现在了山口处,汉国的车骑大将军,中山王刘曜也策马出现在了贾疋的视线中。

    “贾疋,你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远处,刘曜笑了笑,口中高声地继续道:“另外,我听说你在洛谷那还有些兵马,我已经派人杀过去了,你可以与属下们一同在地下团聚了。”

    贾疋没有作答,同样也是笑了笑,但他的笑中有了绝望之态。

    此时此刻的困境,如何能不绝望呢?

    若是这山谷中仅是彭天护的卢水胡军,贾疋有信心杀光他们,也有信心走出葫芦谷,但刘曜的领兵到来击碎了这份自信,也让这份自信变成了绝望。

    葫芦谷中的杀戮是惨烈的,老秦人的血性让每一名雍州兵都没有乞活之心。

    因为这是雍州,是秦人的土地,这地下埋着的是数千万秦人的先祖,他们不能让先祖蒙羞,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像个秦人。

    当夜幕降临之时,万千燃起的火把中,雍州太守贾疋与几十名军卒相互依靠地站在岩壁下。

    他们每个人都成为了血人,散乱的头发被粘稠的血液粘黏在脸颊上,凛冽的山风也没有将乱发掀起。

    刘曜望着一脸无惧的贾疋,心中有了几分敬佩,沉声说道:“跪下来,我或许可以留你一条命。”

    其实,刘曜知道贾疋不可能归顺,自然也就不能给贾疋活命的机会,他如此说只是想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

    “哼...”贾疋冷笑了一声,四下望了望,厉声道:“我七千将士都死在了这里,可有一人跪地乞活过?我们秦人只有站着死,绝无跪着活!”

    彭天护的刀砍在了贾疋的脖子上,一颗人头滚落在地,而贾疋的身体依旧靠在岩壁处不曾倒下,头颅上的双眼更是怒目圆睁,死死地望着战马上的刘曜。

    当葫芦谷中归于平静后,七千雍州军无一存活,全部战死,他们的尸体也将就此化为一捧黄土散落于这座山谷中。

    雍州之地发生了如此大的战事,扶风郡内其他的晋军不可能不知晓,长安城中的小朝廷也并非是一无所知,消息灵通的南阳王更是早就得到了军报。

    然而,当贾疋被困葫芦谷苦战一个昼夜时,并没有一支兵马赶来救援,雍秦之地的其他晋军都在观望,也都在保存着自己的实力,做好汉国军来袭的准备。

    可他们到底在准备什么呢?

    或者,只有经历过贾疋的绝望后,他们才能真正的明白,此刻的准备也只是在为自己挖掘下葬的坟墓罢了。

    ★★★

    清晨,武都郡,仇池山。

    归来的李峻在伏羲崖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他觉得自己的确有些累了,连续数月的长途跋涉,领兵征战,就算铁打的身子也会吃不消。

    如今,伏羲崖上并没有权贵的豪宅,多数都是仇池山的百姓居住于此,主要也是为了耕种农田的方便。

    李峻所住的小院是骞韬之前留下的,后来骞韬搬到了汉中郡的南郑城,如今又去了宁州任镇南将军,这座小院也就彻底空了下来。

    “李二郎,你可真是个懒虫,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李秀开门走进了内室,见李峻还赖在床上,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下,担心道:“莫不是...你这个憨包生病了?”

    李峻一把抓住李秀的手,将她拉倒在自己的身上,嬉笑道:“定是那日在船上之事伤了身子,否则怎会如此疲乏,应是你的错。”

    李秀闻言,羞红了整张脸,一拳捶在了李峻的胸口上,反驳道:“明明是你自己的错,还怨到了我的身上,我也就是怕你......”

    李秀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羞得也无法说出口,只是在李峻的胸口上又捶了一拳。

    李峻亲吻了一下娇羞的李秀,起身穿好了衣袍,净面梳洗后,望着李秀问道:“郭诵他们到了没有?”

    李秀让人端来了一些饭菜,口中回道:“他们昨日就到了,见你呼呼大睡的,谁也没敢叫醒你,眼下应该去了青冈岭。”

    望着李峻的狼吞虎咽,李秀赶忙盛了一碗汤递给李峻,好笑道:“二郎,你怎么像个十几日没吃饭的流民,哪里像个使君的样子?”

    李峻咽下口中的饭菜,笑道:“不是有事情要谈嘛!我不得吃快一些嘛,再说睡了一天一夜的,我能不饿嘛!”

    “使君?你说使君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李峻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笑道:“在你面前,在家人的面前,我就是李二郎,哪里有什么使君?你这个小憨包!”

    憨包为西南之地的方言,有形容对方憨傻之意,多用于男女间玩笑之词。

    李秀本就是广汉郡人,之前又常年随父亲李毅生活在西南,话语中自然也就多是如此的方言。李峻学着李秀的音调说了一句,反倒将少女逗得大笑了起来。

    朝廷的各类官员将领,李秀见过不少,这其中也有为人随和的,但无论是权势的大小,其官职所带来的威风总会存在,即便是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也会保持着相应的矜持之态。

    如今,二郎不再是那个懒散的少庄主,而是掌控梁州的刺史,堂堂的武威侯,统兵数万的武威大将军,可他依旧没有变,还是之前的性子,还是自己心中牢记的样子。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刻在心里永远都不舍得忘记。

    当年,李秀在李家庄时便喜欢上了李峻,少女便把李峻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也将李峻当时的一句话当作了诺言,一直等到了李峻的出现。

    如今,她成为了李二郎口中的家人,原有的一点彷徨早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唯有开心与喜悦。

    “杜麟...”喝下了最后一口汤,李峻朝着门外唤了一声。

    待杜麟进门后,李峻吩咐道:“你让人去通知郭诵,让他们别到伏羲崖了,就在山下等我,顺便一起到军械库看一看。”

    李秀不解地问道:“军械库中不过是些刀枪甲胄,那有什么好看的?”

    李峻笑道:“那是你们宁州的军械库,我这边的可是有宝贝,等下你便知道了。”

    在李峻休憩的小院周围也建有不少的屋舍,所住之人都是仇池山中寻常的家户,有汉人,有羌人,也有氐族,大家都共同住在伏羲崖上,没有族群之分,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每家每户都是梁州的百姓。

    “二婶子,你家今年的收成如何呀?”

    李峻走出院门,见一妇人正在自家门口堆木柴,上前帮了一把手,笑着继续问道:“过冬的粮够不够吃?卖给官府的余粮收到钱了没有?”

    之前,李峻常会到仇池山这边查看军械的研制,也会住在伏羲崖上,所以同这里的百姓都非常熟识,几乎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和家中的情况。

    妇人一边忙着向李峻行礼,口中一边笑着回道:“大将军,我们前日就知晓您到伏羲崖了,大家本想来给你见礼的,可说您太累了,正在休息,大家就没敢去打扰您。”

    李峻笑了笑,将一捆柴摞在了高处,听妇人继续道:“大将军,今年的收成可好了,除了上缴的税粮外,家里还剩下了好多的粮食,娃子们说咱们梁州要打仗,所以让我把家里的存粮多拿出一些卖给衙门,粮钱也早就给过了。”

    妇人是羌族,家中有两个儿子在武威军中,还剩下一个年幼的跟在身边。

    “嗯...”李峻点了点头,笑道:“莫毅他们说的没错,咱们一直与大成国在打仗,中原的匈奴人也要打咱们,所以官府要多筹集些军粮。”

    妇人替李峻掸去身上挂着的小树枝,气愤道:“那些人就是瞧见咱们梁州的百姓有粮吃,有衣穿,所以就眼红,就想要过来抢,要不是我家三娃子还小,定也让他到军中去,打杀那些强盗。”

    李峻笑道:“婶子,三娃子才多大呀!让他在学堂里好好读书,长大了再到军中或府衙中做事。”

    闲聊中,周围的许多家户都看到了李峻,纷纷走了过来,见过礼后,皆是与李峻说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