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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拜会裴王妃

    曾有诗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峻是有些愁苦。

    但也仅是在夜深人静时,想想裴璎的手劲而感觉脊背发凉,尚到不了李后主的望月兴叹。

    另外,当下的事情还很多,他也来不及去想以后的事情。

    ★★★

    “二郎,你说东海王那边的困局解了?”长沙王府的栖阁内,司马乂略有迟疑地问向李峻。

    李峻将一封密函递给司马乂,解释道:“明公,是盛乐草原的骑兵,远征的拓跋猗迤率晋胡骑赶回来了,杀退了刘渊的匈奴军。”

    司马乂沉默良久,开口道:“东赢公与拓跋猗迤的私交极好,定是司马腾向盛乐的单于府求援了。”

    李峻在记忆中找不到有关拓跋猗迤的记录,应该是原主与盛乐鲜卑无交集,而自己也未涉及过这一历史知识。

    不过,这并不重要。

    如今,濮水北岸的兵力重新回到了势均力敌的态势,接下来要看看鹿死谁手了?谁才能在两败俱伤中活下来?

    李峻觉得邺城方面会输。

    没有了匈奴兵的增援,司马颖敌不过司马越与司马腾的合击,一定会以惨败告终。

    那么,如何更大地消耗司马越的兵力?使其再无重掌朝堂的资本,这个问题也就摆在了司马乂与李峻的眼前。

    “这是个需要面对的事情,倒也无须急于一时。”

    司马乂赞同李峻的想法,但他觉得战事打到现在,原有的棋局早已被打破。

    眼下,曾经实力最强的邺城已经衰弱,甚至正在走向灭亡,司马颖已经没有了执棋的资格。

    至于河间王司马颙。

    刘沈的兵马业已攻至长安城下,长安军也退入长安城中固守。

    如果洛阳城这边再吃掉张方的七万大军,司马颙将会兵力尽失,再也无法靠进棋局半步。

    接下来的棋局很简单,应该仅是长沙王府与东海王府间的较量。

    如此之下,还有较量的必要吗?

    再打下去,朝廷能承受的住吗?会不会就此拖垮整个王朝呢?

    长沙王有些迟疑,神情愈发地沉重起来。

    李峻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他看到了司马乂的犹豫,虽然不确定司马乂在犹豫什么,但李峻大概能猜出几分。

    司马乂忠于皇权,忠于司马家的晋王朝。

    因此,他会为接下来的争斗权衡利弊,最终也会选择一条能让晋王朝延续的路。

    “二郎,当下最关键是不能让张方回援长安,咱们必须要拖住他,拖死他,然后全部吃下。”

    司马乂有计划,但他想听听李峻的谋略。

    李峻思忖了片刻,回道:“明公,二郎觉得拖不如打,慢打不如快打。”

    司马乂略有迟疑道:“怎么说?”

    李峻道:“明公,当下洛阳军的士气正盛,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拖久了,彼竭我亦衰,不利拼杀。”

    司马乂颔首,又听李峻继续道:“再则,明公,城中的粮食不足了,再拖下去,军心不稳,城中恐怕会生变。”

    “你是说...你听闻了什么?”司马乂皱起眉头。

    军心,民心,他都不担忧。

    他只担忧朝堂里的那些心,如果那些心生变,军民之心也将溃如散沙。

    李峻摇头道:“没有,二郎仅是有所顾虑,深怕日久生变,故此才如此建议。”

    其实,李峻并没有说实话,他所说的并非是顾虑,应该是一种细思极恐的猜测。

    皇后羊献容的密信中,虽然只是提醒李峻要多提防王羽和裴纯,但凭借敏锐的直觉,李峻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

    眼下,因为有长沙王在,王羽和裴纯动不了李峻,若想动李峻,就必须要搬倒长沙王。

    谁有这个本事?

    在历史中,司马越曾有这个本事,也的确搬倒了长沙王司马乂。

    可如今不同了,曾经的历史已经变了,东海王正在濮水拼命,并不在洛阳城中。

    还有谁呢?

    李峻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曾被史料书写成愚傻的人,那个“何不食肉糜?”的天子司马衷。

    会是这样吗?

    李峻不确定,但他真的不敢去否定。

    这样的猜测,李峻无法对司马乂明说。

    怎么说?

    我怀疑天子要害你?理由呢?证据呢?

    李峻不仅拿不出来,更不敢说是根据羊皇后的密信推测出来的。

    一个外臣,将触角伸到了天子的身边,这会让司马乂作何想?

    一个年轻的武将,竟然和年轻貌美的皇后有书信来往,这又让长沙王作何考虑?

    说不出来呀!

    因此,李峻希望能尽快解决张方,从而消除掉洛阳城的内外危机,自己也能早些返回荥阳。

    “你说的很对,毕竟粮荒扩大了,军心也会不稳。”司马乂并不知晓李峻的真实想法,但他赞同了这个建议。

    “二郎,我想让城中的大户把存粮都拿出来,你看如何?”

    司马乂的思虑依旧停留在粮荒的问题上,他想从世家大族的手里抢粮。

    李峻赶忙摇头道:“明公,万万不可,绝不能这样做。”

    “为何?”

    司马乂见李峻紧张的样子,好笑地问道:“二郎莫非与他们有交情,还是怕他们日后的报复?”

    李峻苦笑道:“明公就别戏谑二郎了,你还不知道我吗?”

    司马乂清楚李峻在洛阳城中并无根基,也不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不过是说句玩笑话。

    司马乂笑着追问:“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为何?”

    李峻正色道:“明公,只因洛阳军的从属太过复杂,他们与几大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话无须说得太透,司马乂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话中的意思。

    果然,司马乂先是一怔,继而无奈地点头道:“是呀!为兄糊涂了,糊涂啦!”

    当下,正因为城中的几大世家心向司马乂,所以才能将洛阳军凝聚为一个整体,若这个向心力发生了转变,司马乂能想到后果。

    望着司马乂颓然的神态,李峻笑道:“大王,您放心,待眼下的战事完结,二郎定替您练出一支强军来。”

    司马乂闻言,拍了拍李峻的手臂,点头道:“为兄相信你,待战事过后,本王定向陛下保举你掌天下兵马,为朝廷重新练出一支大晋雄师。”

    李峻唬得忙退后一步,摆手笑道:“我的好大王,您可别吓唬二郎了,我当个太守很知足,可掌不了天下兵马。”

    司马乂正色道:“本王说可以便是可以,你想抗命吗?”

    “不敢,二郎不敢,二郎以后就当天下兵马大都督,行了吧?”李峻苦笑地应承。

    世上就没有人能脱离低级趣味。

    李峻不能免俗,高官厚禄虽不是他的目标,但既来之则安之也未尝不可。

    不过,离开了长沙王府,他也就把司马乂的承诺抛在了脑后。

    仅是一句话而已,没必要惊喜,更没有必要去常挂于心,顺其自然就好。

    李峻刚回到五营衙门,就见周靖迎了出来:“将军,东海王府来人了,裴王妃请将军到府问话。”

    在李峻的安排下,周靖暂时接替了王瑚的职位,被任命为五营校尉,负责洛阳城各门的守护。

    不过,当下正值战时,他这个城门官也只是跟在李峻的身边,看护着东城的建春与东阳两座城门。

    “裴王妃?她找我做什么?”

    之前,李峻在东海王府见过裴王妃,但也仅是些简单的见礼问候,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张方攻击西城时,东海王府受到了冲击,好在有府兵的抵抗与李峻领兵的及时赶到,才没有造成大的灾难。

    事后,裴王妃向李峻表达了感谢,也就此与李峻多了几分认识。

    周靖摇头道:“属下也不清楚,王府的人正在里边等着呢。”

    “估计是打听东海王那边的战况。”

    李峻抬脚迈进大门,对周靖吩咐道:“你去趟鹿苑,让王瑚明日回城一趟,长沙王要商议攻打张方的事项。”

    李峻已经命人联系了赵固,周靖的事也得到了确认。故此,他对周靖有了一定的信任。

    ★★★

    东海王府位于铜驼大街的中段,与宗正寺相邻。

    东赢公、并州刺史司马腾肩负着皇族宗室的管理,宗正寺也算是他在京城的一所官衙。

    如此一来,司马越和司马腾兄弟二人算是做了极少见面的邻居。

    东海王府的偏厅内,李峻敛神肃容地向裴王妃见了礼,随后跪坐在宾位处,等候着裴王妃的问话。

    裴王妃望了一眼垂目而坐的李峻,缓缓地说道:“今日请李大将军过府,本宫有事想让你帮忙。”

    裴王妃的话很直接,有着以上对下的威仪,也因其性格的直爽,少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

    李峻略一欠身,拱手道:“王妃有事请吩咐,世回一定全力而为。”

    对于眼前的裴王妃,李峻有些敬佩之心。

    那日,攻入西城的张方军卒想要杀进东海王府,就是这个女人提着长剑,领着府中的人与张方的军卒厮杀在了一起。

    待李峻赶到时,裴王妃早已杀得浑身是血,手中的长剑都卷了刃口。

    不过是个三十几岁的女子,胆气竟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这让李峻多有敬重。

    “其一,本宫想知道,现今大王那边的战事如何了?你可知晓详情?”

    自洛阳城被围后,长沙王府一直得不到司马越的消息,这让裴王妃的心中很是焦急。

    李峻侧身回道:“回王妃,大王已领兵攻向邺城,不日便可凯旋而归。”

    裴王妃的身子稍稍前探,问道:“当真?”

    李峻低眉答道:“世回不敢欺瞒,成都王的匈奴兵已经大败,大王已与东赢公兵合一处,用不上多久便会攻下邺城。”

    “唉...”

    裴王妃叹息了一声,不知是宽心所致,还是在为皇家的纷争而感慨。

    “李世回,本宫知晓你有戒心,但那是你的多虑,本宫虽出身河东裴氏,却是个明事理的人,绝不会因族人的一些破事来为难你。”

    荥阳的裴氏族人所发生的事,裴王妃早有耳闻。御史中丞裴纯也来找过她,希望能在对付李峻的事上得到她的支持。

    然而,裴王妃呵斥了裴纯,并警告他不准肆意妄为。

    家族的利益固然重要,但东海王府才是维持家族利益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