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到底还是没出去,惜春人小腿却快,几步就绕过屏风喊了声皇上。
天子见了惜春颇多无奈,元春更是哭笑不得。从天子身上论起来,她还要大惜春一个辈分,可是从贾家论起来,她们是姐妹啊。
惜春偷偷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李修说道:“请圣驾移步,臣女好画巡幸图。”
圣上哑然,我一动,李修不就不用跪了么,你是我外甥女,朕的姐姐唯一的骨肉,怎么如此向着一个外人呢。
李修也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越如此皇上越恼。本来自己就因为妙玉的事惹了他,再掺和进来一个皇上刚认的外甥女,自己还能怎么躲得过。
果然皇上重重的哼了一声,说了声可恨:“你又是如何和他熟识的?”
贾惜春一脸的茫然:“谁啊?”扭身看看身后的李修,板着脸转回身说话:“打他的板子!背后说我的不是,还欺负我爹。”
李修本来挺着的腰板忽然一塌,好似没了心气。
天子大喜,这下敲打李修可是师出有名了:“你且说说,他是如何说你的不是,又怎样欺负你...贾敬的?”
屏风后面一片的吸冷气声,小惜春是去救人还是去害人?
林黛玉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示意李纨不要心急,轻轻说道:“苦肉计。”
李纨可不像她那样的胸有成竹,还是紧紧握着帕子坐不下,紧张的听着惜春告状。
“他挟持我去圣恩寺见我爹,我说不去,他就抓了我的手走。我好好一个清白女儿,他凭甚动手?打他的手心,看他还敢不敢?”
李修赶紧大呼冤枉,嘴里辩白着事急从权,若她不去,谁知道贾敬会不会跟着太上等人行事,为了救驾,别说抓着贾惜春的手了,就是绑着她也要去。
惜春大恼:“你个赖人!没本事做事,就拿别人儿女要挟,要脸不要?!”
黛玉听见了噗嗤一笑,骂的好,他们就该骂。
妙玉用手扶额直摇头,黛玉拍她一下肩问她怎么了。
“这么骂下去,李公子倒是不用跪了,可功劳也全无。”
黛玉努努嘴:“谁稀罕,当面不吃亏就是好的。”
宝钗也叹气:“救驾之功呀,别人想求都求不来,你们就这么轻易的舍了。”
探春也坐了回来,不满的瞟了一眼宝钗,才和妙玉说道:“难得四妹妹通透,用自己作筏子解了你的困顿。”
妙玉先是念声佛,难得的笑起来:“可见我与她是有缘,也罢,还她一个善果吧。”
黛玉嘘了一下,众人继续听着惜春数落李修:“你还摔了我一跤,还把我...把我...压在了身下!这账怎么算?”
圣上果然恼怒起来,天家的骨血,金枝玉叶一般的女儿,你还真敢下手呀,莫不是想学贾敬那个混账!
贾敬当年丧妻,长公主和还不是皇上的当今去吊唁,看着贾敬凄苦情深,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谁知道他们俩后来是怎么有了贾惜春,气的当年的皇上如今的太上要杀了贾敬泄愤。
被太妃劝解下来后,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正好贾敬丧了妻,约定好了一年后迎公主进门,贾敬安安生生的做驸马。
贾敬不愧是宁国公的后裔,脖子一梗认下了女儿随即就出了家,你要杀就杀,反正驸马我是不会做的,丢不起那个人。
贾元春好好的荣国公府千金不做,跑去宫里做女史,也是和此事有关。贾母的意思是孩子都有了,就别打杀的不像话,我们家赔一个女孩儿进去也算扯平。
哪有那么容易和天家扯平的事,要不是贾敬通着义忠亲王,为了稳住义忠一脉,怎能容他活到今天,尤其是长公主意外薨逝后,天家更是恨的牙根痒痒。
当初就是当初了,往事不可追也。
现下李修又与惜春闹成了冤家,天子心中立即想起了过往,瞬间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指着李修说了声滚,李修应声而起掩面逃了出去。
宝钗心有不满:“怎能如此的轻薄。”
黛玉眼神冷冽:“大节不亏,小节也是为了救人,何来的轻薄?这也算轻薄的话,真假宝玉又怎么说?”
妙玉赶紧拦下话:“过了,何苦再牵扯他。一家子有命没命活还两说呢,真假都是一场空。忘了吧!”
黛玉背转了身不理人,史湘云也来劝和:“不都跑出去了吗,先救人再说吧,争什么呢。”
迎春和探春相互对视了一下,心里都对湘云有了不满,分明是薛宝钗说错了话,外面惜春不惜自污才让李修脱困,薛宝钗反倒说个轻薄,而你这个表姐妹不说向着我们说话,怎么就和薛家混在了一处,真是不分个好赖人。
就此屏风里安静了下来,各有各的心事,干脆谁也不理谁。
谷</span> 外面贾元春趁机递话:“无端责打不能服众,况且外面都知道是他立了功,不奖也就算了,再罚他的话,恐众人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当前还是求稳为上。”
“贵妃姐姐说的是,都让滚走了,就不罚他了吧?皇上,等着挂匾呢。”
元春一笑:“并不是罚,他在领圣训。皇上,您看呢。”
天子把眼一闭,挥挥手让惜春也离去。心里憋闷无比,想杀的杀不得,想要的要不来,哪有个天子该有的威严啊。
......
李修一瘸一拐跑出了大殿,刚喘口气,惜春笑嘻嘻的追了出来。
“还不谢谢我?”小惜春甚是得意。
李修苦笑几下拱拱手算是谢过了惜春。
“可有要紧?”
“腿有些麻了,容我休息片刻就好,不碍的。”
“让你多事!”惜春一边埋怨一边扶着他到一边台阶上坐下:“先管好自家的事再说吧,先歇会儿,再去帮三姐姐看看字意。”
李修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说道:“那字我看过了,不过是畅怀之下的妙笔偶成。三姑娘只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摹个五六分也就过得去了。”
惜春咂咂嘴:“才五六分啊,不得十分的圆满,三姐姐可是不肯罢休的。”
“就是写个五六分正好,你还真想一模一样啊。”
惜春哦了一声想明白了内里,字的好坏先放一旁,关键是写字的人要紧。摹的太像了,反而是个祸端。
“怎么才能让三姐姐也有舒心之感呢?”
形意俱全方为自成一体,《兰亭序》要的是不羁风流,心中不可执块垒,但留风花雪月青山绿水才能写得好;《乱丧贴》必是悲愤至极,心中唯有苦丧二字,方能一气呵成。
李修想了想探春的为人,仰着脖子和惜春说话:“你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姊妹,不若多想想她的志向,只要说中她的心怀,这字就得着了。”
惜春眨眨眼想了几件事,觉着都能切中三姐姐的心腹,也就不把这事当回事了。反而期期艾艾的问着李修刚才的事:“我方才那样的说可妥当?”
李修叹口气,撑着腿站在台阶下与惜春站个平头,只见她满眼都是小女儿的羞态,惴惴不安的眼眸无处安放。
心中明白惜春是动了凡思了,怪只怪自己当时来不及多想,情急救人不免有了肢体触碰,一下打动了她的遐思。
可是不能啊!
李修暗暗警戒着自己,有个迎春已经让贾府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再添个惜春,黛玉必不能忍,不说和天家的牵绊,单是贾惜春如今的身份,难不成自己也要做个驸马么?
那如何使得!
李修躬身施礼:“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臣的世妹想必为臣担惊受怕呢,还请郡主代为转达,也要让她代臣谢过郡主援手之情。”
“你......”小惜春一时气苦,顷刻间就是陌路人了吗。
李修倒退几步后,转身就走,不敢有丝毫的流连,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自己还有敦煌万千百姓等着饱食,还有莫高窟藏着的天书,更有林黛玉等着陪伴一生,尘世间的红尘再也沾惹不得。
惜春怔怔的看着李修快步下了丹阶越行越远,一行清泪险些夺眶而出,心中酸痛的不成个样子,不知这滋味到底从何而来。
“要是不让你哭,就该是我哭了。”
惜春急忙回头,林黛玉不知何时在了自己身后不远。
“林姐姐,我...”
黛玉微微一笑,走过来抱住了她:“莫说了,我懂。未遇他之前,我不知给宝玉流了多少的泪,现在想想看,竟是哀怨自己的多。你如今这个身份,不正是我当初来你们家时那样的尴尬么。无知又惶恐时,恨不得抓住一点安慰当做稻草来救命,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了。你且看看后边的姊妹,哪一个不是等着抓自己的稻草。说起来都是千金闺阁,世之娇女,可各个都如饮水,冷暖自知。”
惜春抬眼去看,元春居中,妙玉居左、迎春、探春居右,湘云宝钗紧随其后,几位裙钗各有风华漫步行来。
黛玉不紧不慢的的说道:“哪个是真能得自在的?贵妃苦苦挣扎在后宫,稍有不慎就是连家都要陪葬进去,她可敢有一丝一毫的情长?迎春舍身全了贾家拉拢李修之意,算是得了双全,但也终究意难平,毕竟还有个我存在;探春、宝钗一体两面,都是为了各家恨不能撑起门户来振作一番,只可惜是个女儿身不得不咬碎了牙咽在肚里;湘云如我,无父无母客居尘世,一分半点的主也由不得自己;妙玉先是如迎春被舍,再如钗、探救家,好好一个女儿,不得不做了坤道。妹妹啊,先舍了小儿女之意吧,你我此刻,还不是得解脱的时候呢。”
惜春看得痴了,此情此景犹如一幅写意一般,只见斑斑的血泪,不见佳人颜色。 15665/99248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