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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集 主雅客必勤

    从运河入长江,顺江而下直达江阴,弃舟登岸后,雇一辆马车,一路赏景看花,到了无锡城。

    户户织布,家家读书,好一个江南鱼米之乡。

    李修找了一家米铺,采买了米面粮油鸡鸭鱼肉,让店家装好车送到杨家去。

    店主人一听是来拜访谈女医的,分外热情,多多装上货,带着李修主仆去了女医的婆家杨家渚。

    茜雪此时方知谈大家今年已有六旬了。

    李修很奇怪:“那你以为她有多大?”

    茜雪怪不好意思的:“我还以为是位大小姐呢。”

    “你这么说也没错。五十年前,人家还真是位大小姐,她祖父曾在金陵刑部为医官,祖母也是位女方家,医药世家的小姐。”

    赶着车的店伙计对谈老太很是尊敬,得知李修是来专门拜访老太的,很是说了老太好多的好话。

    李修一直是一身官服,出门办事方便的太多,这身衣服的便利性可被他用到了极致。

    穿过一大片的水稻田后,伙计一指不远处的村镇:“那就是谈老太的夫家了。她丈夫儿子都走了,现在跟着儿媳和一双孙子过活呢。”

    几桩篱笆围着三间瓦房,小院里一个不到四旬左右的妇人正在织布,听见门口有动静,抬起头来看向李修一行。

    “杨夫人!这位大人是来拜访谈老太的。”

    伙计喊了一声,就去卸货。

    杨夫人赶紧过来开了院门,一个后生闻讯也从一间屋里出来看看,还把一个另一个推回了屋里。

    “杨门妇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名讳,我也好去告诉我那婆婆一声。”

    李修也没想到人家就剩这么一家子人了,看看光景,日子确实过得了窘迫一些。也好,自己带来的东西正是人家需要的,幸亏没听茜雪的买什么糕点,瞧瞧我买的多实惠。

    “扬州市舶司李修,见过杨夫人。”

    “原来是李大人,不嫌弃寒舍简陋,就请进院子喝杯茶吧。”

    李修客客气气的进了小院,小后生拎着壶后面跟着他弟弟捧杯,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沏了两杯茶。

    杨夫人说声稍等,就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出来说声请,李修放下茶杯进了正屋。

    一把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满头银丝面容和蔼的老太太,看着他笑,一错眼又看见了茜雪,打量一下笑眯眯的问他俩:“大人倒是年纪不大,不过难得的洁身自好。身边守着这样一个美婢却不动心。是有难言之隐吗?”

    额......

    茜雪脸一红低下了头,剩下李修尴尬了。老太太你这是逗我是不是。你是看妇科的好不好,什么时候又精通男科了?

    “谈大家说笑了,我朝起蓬勃的小伙子,哪来的难言啊。”

    老太太嘿嘿就笑:“有趣的小伙子。找老身是来求医的?可我年岁太大了,不良于行。怕是让你失望而归。”

    李修示意茜雪过去,把一双手背露给老太太去看:“我是来踢馆的。您要是猜到她这是怎么了,我奉上白银千两。”

    杨夫人吓一跳,这官是来找事的啊,这可怎么办。

    谈老太仔细的看了看茜雪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问李修一句:“要是看不出来呢,你打算拿老身如何啊?”

    李修到老太太身前蹲下身子很认真的说道:“那您就跟我走,帮我教学生去。一家子都去,我给您养老送终。”

    谈老太眼不花耳不聋,还给李修噘噘嘴:“男人家的话,最不能当真。女人信了就被骗。”

    噎的李修直咳嗽。

    谈老太儿媳杨夫人赶紧过来说:“大人勿怪,我婆婆素来好诙谐的。”

    “就是如此吗。我儿子骗你说跟你一生一世,结果呢,他先走了吧;你公公也是这样,骗了我给他生儿育女的,转眼就不要了我们,埋在土里自己种桑树去了。”

    茜雪眼泪啪嗒就掉在了手背上,她被谈老太一席话勾起了过往,宝玉当初也是这么说过,好姐姐,你要陪着我一起...

    “呀,姑娘伤心了啊。”谈老太瞪了李修一眼:“就是你不好,伤了人家的心。”

    李修无奈的低下头,茜雪还恰到好处的说了句:“不怪大人,是我自己不好。”

    李修蹭的一下抬起头盯着茜雪,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这是坑我啊大姐,不知道有的话不能乱说吗,误会能害死人的!

    果然,杨夫人还有那小哥俩,都神色不善的看着他,充满了鄙视两个字。

    ......

    “我~~~冤枉啊!”

    谈老太哈哈笑起来:“还头一次见到官儿喊冤枉的。我知道了,这是空心的针扎的,放血?不像啊。难道是...”

    老太太仔细的想着什么,嘴里是喃喃自语:“能进去吗?不是会喷出来吗?”

    “您试过?”

    “对啊,我想换血,没成功。”

    李修抓过茜雪的手:“这是静脉,压力没有那么大,有一个真空的瓶子就能把液体输进去。动脉就不行,血就喷出来了。”

    谈老太很感兴趣:“做给我看看。”

    话音未落,茜雪就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后,眼睛躲着李修。扎自己还行,真输液我可不干,会尿急的。胡大夫输了一次液,光跑茅厕了,多尴尬,我不干。

    李修还想强迫她呢,一看周围这一家人的眼神,也不好说出口了,只能自己来:“茜雪准备吧,给我扎上。”

    “诶!”茜雪欢快的跑了出去,不嫌沉的抱进来一个竹箱子,打开盖子取出一样一样的东西。

    熟练的给坐好的李修消毒,使劲的拍着他的手背,李修哼了一声:“我一攥拳就能看见血管了,至于这么拍吗?”

    茜雪不理他,又拍了几下才作罢,让李修自己举着一个琉璃瓶子,里面装的就是葡萄糖,一针下去稳准狠,松开皮管上的夹子,数着瓶口那里的滴数,用棉花按住手背上的针管,得意的看着李修。

    你扎我很得意?知不知道丫鬟要是不被主人打针,围观群众要不干的?你给我等着,早晚收拾了你。

    李修压住火气,跟谈老太讲解一下思路:“这药水是糖分和无机盐,它能平衡人体的营卫。”他也学会一个词了。

    “哦?”

    老太太用手捏捏李修被扎的手:“疼吗?它好像流的很慢,有什么说法吗?”

    “根据心跳来的。”

    “拔了吧,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谈老太一挥手让茜雪又拔出针头收拾好东西。

    “大人,您开了一间医馆?”

    李修按着自己发青的手背,给这位大家讲了一下他的医院。

    当老太太听说医学院还有专门的妇科时,才插了一句话:“刚才是我赢了。不要你小子的钱,帮我们补补屋顶就算了。这个丫鬟陪着我,能懂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怎么样?”

    一点都不糊涂的老太太是要考验自己的诚心吗?不就是干点活吗,只要你肯出山,我给你盖一间新的都行。

    谈老太的孙子杨宗亷站在梯子上给他递瓦,十四的半大小子还很腼腆;他弟弟杨宗汉仰着脖子看着他们。

    “小子,念书了吗?”

    “没有,家里没钱给我读书,都是奶奶教的我。”

    “跟我走吧,让你念书,长大了也做医生。”

    杨宗亷看看李修,又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我能不学医吗,我想做秀才,这样我家里就不用交税了。”

    屋里的人把这番话听得明明白白,杨夫人掩面而泣。

    老太太叹口气跟茜雪说着话:“我有两个儿子,这是小儿子家。可惜,我给别人看病都能治好,偏偏到了自己的家里人,我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了。

    姑娘,你也是个苦命人,给我这个老太婆说句实话,这位李大人,到底想要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茜雪实话实话:“大人总有一句话,女人的病女人治,天下一半是女人,总要有条活路。”

    谈老太沉思了半响,又仔细问了问李修的身世和医院的情况,跟儿媳商量起来:“我这个老太婆也不为别的,别耽误了两个孙子就行。儿媳你说呢?”

    杨夫人擦擦眼睛:“我都听婆婆的,家里的地可怎么办,您老给个章程。”

    茜雪赶紧的说道:“不急的。我们大人还要待上一阵,他后面还要去龟山呢。”

    “那就请李大人下来吧,我和他好好的谈谈。”

    茜雪高兴的跑了出去:“大人!老奶奶答应了!”

    李修擦了一把汗,看看自己铺的瓦,心说这活干的值了。

    有人值,就有人不值。

    扬州林府,薛宝琴满是失望跟林黛玉在说话:“李大哥怎么回事啊,说好了教我番文的,怎么我来了他就走了。”

    黛玉冲她嘘了一下,示意了一下书房里埋头苦干的探春:“不是躲着你,是不得不走。”

    薛宝琴一缩脖子,靠在黛玉怀里抱怨:“爹又出门了,还不肯带着我们。我娘就带着我哥和我回了扬州。林姐姐,你这里,我可以常来吗?大不了,我也给你写字去。”

    黛玉嘿嘿发笑:“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来我这里做客都要干活么?”

    宝琴使劲的点点头:“正所谓主雅客必勤,姐姐这么个妙人才女做主人。我们这些做客的,可不就要多勤勤的干活了。”

    黛玉一双手就不老实了,痒的宝琴求饶:“好姐姐我错了,再不敢这么说。”

    “再敢背后说我,饶不了你的。过来,我给你梳梳头,陪我看卷子去。”

    探春懒得抬头看她们,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心里更发酸,我一来,人就走,不是躲着我是躲着谁?一准是个丑八怪,林姐姐不敢让我见。

    李修打了好几个喷嚏,瞪了一眼给他擦身子的茜雪:“深秋了好不好,你就不能找点热水来吗。”

    茜雪不住口的哄着他:“人家柴火也不多,我哪好意思多烧啊。要不,您明天去砍柴,我继续的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