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地面部队请求撤离！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巴甫洛夫元帅点了点头，他正在和联邦议会商讨这件事情。如果只是简简单单从行星上撤离的话，他不必和任何人讨论。但现在的情况是，帝国的生化武器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不但可以通过有机体传播，其成虫甚至可以寄生在装甲板上。
一旦撤离出来的部队或者其装备遭到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遵守冲突准则，否则我们就输定了。”瑞达拉议员一脸愁容，他不想被人类纯净主义者“净化”掉，更不想回到霸主秩序下，被苏瓦里安人圈养起来当肉牛。
“我们已经尽力遵守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部分没遵守？”瑞达拉人惊慌起来，脸上的小卷须团成了一坨。
“地面上的战士有权为自己的生命战斗。”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
赶在瑞达拉人开始无限循环的“天呐”之前，巴甫洛夫元帅转向人类议员，联邦议会的议长。“阁下，我们必须在不算太晚之前撤出地面部队，否则他们会被屠戮殆尽的。”
“不行。我们绝不能失去太空舰队。”信玄议长阴着脸低声说道。
“难道要我们看着他们死？”
“不……地球已经没有价值了。”
“这是什么意思？”元帅不敢相信地问道。
“启用歼星级轨道轰炸，净化行星。”
“上面还有我们的人啊，他们还活着！”元帅愤怒地抗争道。
“如果我们不撤离地面部队，他们会死，毫无疑问。如果我们撤离地面部队，太空舰队跟着一起遭殃，他们还是会死，而且拉着太空舰队陪葬。更有甚者，如果有人找到具有跃迁能力的飞船逃离战场，进而导致这些虫子扩散到各个殖民星系，”信玄议长阴着脸冷冷地说道，“难道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元帅知道议长说的没错。
虽然陆战队的空投舰都不具有跃迁能力，但由于不确定地面是否有能够进行跃迁的民用舰船，为了防止感染扩散，对星球进行净化是必要的。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非凡的勇气和坚毅，同时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尽管不是决策者，但作为执行者，元帅还是无法想象百年之后，自己在地狱要如何面对那些枉死的英魂。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开始表决。”
代表第二联邦十个种族的十三位议员一致通过了提案。
“就这样吧，联邦会记住他们的牺牲。”议长说完，结束了通讯。
“长官，快下令撤离地面部队吧！”娜塔莎少校催促道。她的丈夫就在地面上。
元帅在战术指挥系统中屏蔽掉了自己的情感信息。部署歼星舰是空间战的惯例，但威慑作用大于实际作用，轨道轰炸也基本上只用于支援地面战斗。他即将做的事情，无论对错，都会让他成为历史的罪人。
“不，启用歼星级轨道轰炸，净化行星。”
“什么——？！”
“这是联邦议会的决定。执行命令。”元帅感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
“遵命。”娜塔莎少校咬住嘴唇，发布授权指令，几滴泪水从她紧绷的脸颊滴落。
——————————
军士长一行人在似乎无穷无尽的地下防空洞网中乱闯乱转，几次和帝国的白甲战士遭遇后狼狈逃脱。浓重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它似乎浸透了战斗盔甲，连内心中残存的光明也被吞噬殆尽。
四个人身上的小型探照灯发出的光线从一个方向刺破黑幕，它就从另一个方向逼压过来。从古至今不可胜数的魑魅魍魉游走在黑暗中，嘲笑着他们的偷生之举。
“这鬼地方难道就没有其他出口吗？”安东尼奥再也忍不住怒火，破口大骂道。回声叠叠荡荡，在隧道深处轰鸣。
“长官，小点声，会把帝国部队引过来的！”弗雷德压低声音说道。安东尼奥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危险，但是在他看来，帝国部队显然是想要和他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猎杀游戏。
与其在这肮脏的隧道中躲躲藏藏，被玩弄于股掌，被慢慢折磨，最后连心智都被压垮，他宁可轰轰烈烈地战死，还能多拉几个帝国猪垫背。
乔治咳了一声，痛苦地呻吟起来，喉咙里发出一串浓痰翻滚的声响。复苏液的作用快失效了，如果他在半个小时内无法得到有效医治，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雪妮尔蹲下查看乔治的情况，隔着头盔看不到她的表情。
“长官，他快不行了。有黏液堵住了他的气管。”
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明白应该怎么做才能暂时保住乔治的性命，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很恶心。
“我来吧。”雪妮尔低声说道。她用腕刀小心翼翼地分割、撬开已经和乔治的脸烧熔为一体的面部装甲，割开粘连的血肉，然后摘下头盔，嘴对嘴把堵住他气管的黏液吸出来，吐到一边。
她的五官很清秀，但在战争的锤炼下有着略显违和的肌肉线条；长期被头盔覆盖的脸庞苍白憔悴，现在又被血污弄脏。
“这样就……”她话没说完，就猛跑到旁边吐得脸色发绿。
“谢谢你。”军士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脚步声又在地下防空洞迷宫的深处响了起来，越来越近，在回声的叠加中变成了千军万马，把疲于亡命的联邦小队团团围住。
“长官，我们继续撤退吗？”弗雷德小声问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不安。
“不，继续这样到处乱跑，我们永远都找不到出口……还不如就在这儿和这些狗娘养的决一死战，”安东尼奥顿了一下，突然吼道，“放马过来啊，你们这些小杂种！”
“收到，就在这结束吧。”雪妮尔带上头盔，把自己隐藏进坚硬的金属外壳。
弗雷德吭哧了两声，拍了拍一路跟随着自己的浮游炮台，仿佛那坨伤痕累累的金属也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感情。
“记住，不能让他们接近，一定要远距离打爆他们的脑袋！”安东尼奥喊道。
帝国的白甲战士从通道一侧涌出，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被雪妮尔一枪射中面门。子弹直线贯穿了三个人头颅，打碎他们的面甲，把整颗脑袋轰爆成一团血雾，把第四个人的头盔连同脸一起捣出一个大洞后镶嵌其中。
“射的漂亮，士兵！”军士长一面高声叫着，一面用手中的突击步枪倾泻出凶猛的火力，超导电磁轨道在高速射击之下不时迸发出刺眼的电火花，如同一道道闪电撕裂盘亘于此的黑暗。
突击步枪单发子弹的穿透力虽然远不及狙击步枪，但其凭借着最高射速可达每秒28发的爆发式火力，足以把任何挡路的东西撕成碎片。弹雨被密集地压缩进一片狭小的区域，就像一柄锋利的镰刀横扫而过。顷刻间，眼前所有的白甲战士自肩膀以上的部分全部都切割、捣碎、碾成齑粉，装甲残片和粘连着血肉的碎骨漫天纷飞。
“见鬼，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安东尼奥咬牙切齿地骂道。
就在他换弹夹的空隙，又一波白甲战士踏过前人的尸体，着魔似地冲过来。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怕死，丝毫不在乎密集的阵型会带来惨烈的伤亡，也不采用任何战术手段来避开联邦小队的正面火力，只是一味地冲锋，边跑边漫无目标地开火。
“快找掩体！”军士长转身扑倒还在射击的雪妮尔，流弹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弗雷德，掩体！”
支援兵被帝国疯魔般的攻势吓呆了，听到军士长的叫声才如梦初醒。
他本能地举起手臂护住头部，浮游炮台飞到身前替他挡住了致命的几发子弹，终于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地，变成了一堆冒烟的废铁。一颗流弹击穿了他的右肩，紧接着另一颗打碎了他的左膝。弗雷德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该死！”安东尼奥嘟囔了一句，抓起突击步枪准备反击，却被一脚踢中右臂肘部，枪被甩出去几米远。他下意识地顺势一滚，左手拔出手枪，把一梭子子弹射进来犯者的腹部和胸膛。看着白甲战士倒下，他才想起来这些家伙接近敌人之后会死亡自爆。
然而已经来不及逃跑了，安东尼奥张大了嘴，一声呼喊凝滞其中。
爆炸震得古老的防空洞摇摇欲坠，烟尘充塞了视线。头盔前额部的探照灯光被烟幕阻截，整个世界看起来就像一潭搅浑的泥浆。
……我……
……还活着……
……？……
军士长大脑一片茫然，完全没弄清楚眼下是什么状况。没错，他还活着，而且几乎没受什么伤。就在白甲战士自爆前的一秒，不知从哪飞来一脚，把他的尸体踹出去十几米远。他愣愣地躺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搜寻当前的情况，但混沌的烟幕遮盖了一切。
不知什么原因，已经扑到眼前的帝国军队陷入混乱，他们就像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捉一只逃跑的猫一样，跌跌撞撞，没头没脑地追赶看不见的敌人，纷飞的流弹从军士长脸上不到半米的地方呼啸而过。
在杂乱的声音中，安东尼奥隐约听到作战装甲被特制热能刀刃切割的铮铮鸣响，模糊的形体出现又隐没，被分割、拆解。没有血喷如注，因为伤口在被切割的瞬间便已烧焦。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充满了血肉碳化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