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言的计划如下:无论是否能拿到完颜宗哲私藏金子的证据,大闹藏经楼之后,完颜宗哲必然会一边全城搜捕姜望,一边加紧起兵的准备。
如此一来,完颜宗哲自然要计划调动所辖兵马,这正好给了亥言盗取兵符的机会。
兵符乃调动兵马的凭证,平日里肯定会收藏在隐秘之处,府衙之大,要想寻到谈何容易。也只有在完颜宗哲使用时,才是最佳的下手机会。
拿到兵符也只是第一步,要想用兵符调动兵马。倘若由武松三人出面,南下去号令各州县的金军守兵,很可能引起怀疑。
而若是由姜望出面,一来,他本就是金将,熟知金军军务;二来,他还手握着左帅完颜宗汗的金牌,不由得金军不信。
当然,亥言之所以如此安排,还有另一个目的:姜望擅自调动金兵,使得河东往陕州一线兵力空虚,这在完颜宗哲看来,是破坏了自己的大事。而在陕州金兵看来,则是致使陕州后方空虚,于进攻关中的大局不利。
按亥言的话说,这不仅是一箭双雕之计,还可令姜望坐实反叛的罪名,让他不得不反。
“小和尚,依你之计的话,那岂不是要先让陕州的金兵不知完颜宗哲起兵之事?”柳如烟问道。
“当然,太原府到陕州有上千里,若是无人通风报信,陕州的金兵又何如知晓?”亥言道。
“那如此一来,如何又能让金兵自相残杀呢?”柳如烟又问道。
“娘子莫急嘛。”亥言道,“先瞒住陕州金兵,只是为了让他们认定姜望有谋乱之心。待逼反姜望之后,再通知他们完颜宗哲起兵之事不就行了。”
“况且,我等先帮完颜宗哲瞒住起兵之事,也可以为他争取些时间调集兵马,说不定到时候西夏兵也借到了。”亥言接着道,“如此,打起来不就更加热闹了吗?”
“你这小和尚,鬼主意可真多。”柳如烟笑了笑,“不过,既然我等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金兵自相残杀,那也自然是打得越热闹越好。”
武松一直眉头微皱,一言不发。此时却突然道:“计是好计,可如此设计是不是对那姜望过于阴损了些?”
亥言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瞟了一眼柳如烟,心里却暗道,这阴招当年梁山好汉可没少用。
吴用一首藏头反诗,害得卢俊义家破人亡;宋江为了劝降霹雳火秦明,令人假扮他血洗了青州,害其家小尽皆被杀;还有美髯公朱仝,莫名背上知州小衙内被杀的罪名,不得不反??
可这些话,当着柳如烟的面没法说,也说不清楚。而且,亥言觉得,与当年梁山的那些手段比起来,自己一没害姜望家人性命,二没让他滥杀无辜,也算不得阴损。
“哥哥,我等此举虽说有算计于他的嫌疑,可也是为了让他弃暗投明,用些手段也是无奈之举。”柳如烟此时道,“况且,我等真正算计的乃是金兵,并非姜望。”
“师兄啊,你可曾想过,若是照我等之前的计划,索性放姜望北去,听天由命,岂不省事?”亥言中道,“再不行,索性将他杀了,一了百了,还可以为韩掌门的师父报仇。你难道希望如此吗?”
武松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师兄,你我皆以为姜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认可其为人。”亥言见武松不说话,决定再加把火,“那你可曾想过,在如今的汉军之中还能有多少如他这般的人物?”
“我明白你是何意。眼下正是我等用人之际,欲成大事,如姜望这般的人才的确是可遇不可求。”武松道,“我只是担心,若我等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又岂能令他真心归顺呢?”
“这你不用担心,照我看来,一旦事成之后,姜望必定会选择留下,再无二心。”亥言道。
“你真有此把握?”武松疑惑地看了亥言一眼。
“嗯。”亥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人生在世,总有所求。这姜望能做到金人的郡侯,有爵位在身,也已是汉军的极限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身为汉军,姜望即使功劳再大,也不可能得到金人百分百的信任。”亥言道,“换而言之,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执掌军机要职,比如像完颜宗哲那般坐镇一方,统领重兵。所以,他人生的上限怕是只能到此了。”
“小和尚之言,说得通俗一些就是:在金人麾下,姜望永远是条狗,而做不了一个真正的人。”柳云烟此时插话道。
“对对。娘子此言可谓一针见血。”亥言道,“金人乃蛮夷之族,始终非我族类。金兵屡次南犯,更是视我诸夏子民为豕狗。此等蛮夷,一日不得教化,便一日不会明白,刀兵可屈人,却不可屈心,兵锋盛在一时,但礼教却才能不朽……”
“咳咳,扯远了。”亥言道,“言而总之,姜望本就是汉人,只是时势所迫成了金人的签军,倘若有朝一日能重归汉室,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他又岂能拒绝。”
“话虽如此,要一路骗他行事,我始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武松道。
“无妨,骗人的事由我来做便是。”亥言见武松松了口,连忙道,“你和娘子只管杀金兵即可。”
“倒是有一件事,还需要师兄你好好谋划一番。”亥言又道。
“还有何事?”武松道。
“我等一旦得手之后,如何出城?”亥言道,“师兄和娘子轻功了得,自然不用担心。可姜望要想飞越城墙怕是不能。”
此时柳如烟也点了点头道:“若无哥哥助力,以奴家的轻功要飞下城墙怕是也会受伤,那姜望虽然枪法精湛,但轻功怕是平常。一旦城门关闭,这还真是个问题。”
“这也好办,我等得手之后,先寻一去处暂避。待天黑之后,再寻得一处把守不严的城墙,到时准备一根结实的绳索,让姜望顺着绳索下城即可。”武松道,“有我和烟儿在,足以护他周全了。”
“这也倒是个法子。”亥言想了想,“那余下就只有一件事了。”
“何事?”
“弄几匹马在城外候着,好去调动金兵啊。”亥言道,“你见过徒步去传令的金兵吗?”
“那便是你的事了。至于你是去偷、去抢,还是去骗,我就不管了。”武松身子一歪,靠在了榻沿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柳如烟一看便知,大事已经商定了,照例又进入二人斗嘴的时间了。
“哎呀,我一个出家人,身上哪来这些银两去买什么军马。”亥言果然起劲儿了,“再说了,偷盗可是佛家大忌,我又不会打架,又如何去抢?”
“你还好意思说,莫非当日在汴京城外,去金营盗马没你的份儿吗?”武松悠悠道。
“我??”亥言一时被噎得说出话了。
“反正我没钱,买不了马。”亥言一撅嘴,“要是盗马的话,须得和娘子一起。”
“诶,你二人拌嘴可别扯上奴家。”柳如烟把脸一扭,故意不看亥言。
“好啊,你俩又合伙来欺负我。”亥言道,“哎,也是,你俩始终是一家人。”
“你这小和尚,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柳如烟的脸顿时红了,“你再拿奴家说笑,从此便别想吃我做的菜了。”
“别别别。”亥言连忙堆起了笑脸,“小僧给娘子赔礼还不行吗。吃不上娘子做的菜,那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哼,你休要花言巧语。”柳云烟故意恼道,“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奴家暂且记下了,以观后效。”
“嘿嘿,娘子放心,小僧以后再也不敢了。”亥言笑着道。
“好了,你二人斗嘴管斗嘴,可别误了正事。”柳如烟道,“奴家以为,除了要事先准备些马匹之外,还需要弄几套金兵的号衣才是。”
“对,娘子说的是。”亥言,“到时候去调兵时肯定用得上。”
于是,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散去。
??
眼看天色已黑尽,完颜宗哲看着桌上的饭菜却始终未动手。他只是连喝了几杯酒,却无心饭食。
对于完颜字哲而言,姜望的逃脱无疑彻定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他已经准备了多年,虽然他之前始终没有下定起兵的决心,但暗中的准备却一直在进行中。
甚至,为了筹集起兵的军费,他不惜冒险截留了一部分完颜宗汗的战利品。
那是在半年之前,完颜宗哲率西路大军从汴京北归,随军的除了宋朝皇室、大臣、女眷和工匠之外,还有劫掠的大批金银。
在大军途经太原停留之时,完颜宗哲命人暗中做了手脚。趁着款待大军的机会,将看押财物的兵士灌醉,然后用银子将箱子中的金子换了,再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中。
完颜宗汗的大军在大原府前后停留了三日,而且是前后分作五队,分散在城中各处。
完颜宗哲便采用取小舍大之法,每十箱金子只掉换其中一两箱,每支队伍也只下手一次。所以,这掉包之法也并未被发现。而且,完颜宗汗也不会想到,完颜宗哲居然敢对自己下手。
结果,靠着这偷梁换柱之法,完颜宗哲所获也有近十箱,合计近三万两金子。
这几乎已是他之前多年筹集银钱的总和了。
如今,这些军费已经足够借得十万西夏兵之用,而且,派去西夏的密使也很快要回来了,起兵之事已是万事俱备。
可就在此时,却出了姜望这事,这不由地令完颜宗哲担心起来:一旦让姜望逃回了上京,而西夏之兵还尚未就位,自己的大事怕就难成了。
更要命的是,那些金子一直藏在藏经楼里,完颜宗哲也总觉得不放心,尤其在出了今日这件轰动全城的兵乱之后。
因为,完颜宗哲心里清楚,在这太原府城内,必定有“鬼使”在,只是自己不知道这些人藏于何处而已。
而且,从有人帮助姜望逃出城门一事来看,很可能便是“鬼使”所为。倘若真是如此,那也意味着鬼使可能也已经察觉自己的异动。
这也正是他下令在北去的沿路上严加盘查的缘故,因为需要揖拿的可能远不止姜望一人。
但无论如何,尽快起兵才是最佳的出路。而在此之前,藏经楼里的金子绝不能再出差池。
想到此,完颜宗哲连忙命人将近卫营的千夫长纥石烈文叫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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