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楼内灯火突然灭了,可亥言依然未归。
柳如烟不由地有些担心起来,她扭头看了武松一眼。
“烟儿不必担心。”武松低声道,“小和尚机灵得很,不会有事的。”
果然,不消一会儿,亥言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先示意武松二人跟着自己一路向北,待行至寺院后门一个僻静之处,亥言才停了下来。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亥言便将在藏经楼听到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在亥言将二人的容貌也描述了一番之后,柳如烟也确认,此二人正是白日在山门前主持施粥之人,一个应该是寺中方丈,另一个则应该是太原府主将完颜宗哲了。
“从名字来看,此人应该是金国皇族,可听他二人之言,似乎有起兵谋反之意。”柳如烟道,“那老和尚怕也不是真和尚。”
“娘子和我想得差不多。”亥言道,“这藏经楼中藏着如此多金银,应该是此人起兵之用,而且此人似乎正在向西夏借兵。”
“借兵谋反?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武松道,“他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哥哥说的是,可自古以来,借兵起事之事也不算新鲜,只是各取所需,各怀鬼胎罢了。”柳如烟道,“当年那位石敬塘为了当皇帝,不就是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条件,换取契丹出兵吗。中原也就此失去了北方的屏障,让鞑子随时可以挥师南犯,一马平川......”
“难道这完颜宗哲此番借兵起事也是为了当皇帝吗?”武松道。
“皇帝谁不想当?”亥言道,“那康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亥言道,“况且还是生于皇家,自然心里舍弃不了。”
“他想不想当皇帝尚难知晓,但此人身为金国皇族,却已身怀不臣之心却是事实。”柳如烟道,“如此一来,或许对我等倒是件好事。”
“烟儿是以为,此人一旦起事,我等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武松又道。
“谁是渔翁眼下怕是还不好说,不过这位完颜宗哲倘若真要起兵,到时候金人自相残杀,再加上西夏人,肯定乱成一锅粥。”亥言道,“以如今之局,越乱倒是于我等越有利。”
“正是,眼下我等势单力薄,不如先隔岸观火,再见机行事。”柳如烟道,“既然这完颜宗哲尚未将我等放在眼里,索性就先收敛一下锋芒,静观其变。”
“娘子之言甚合我意。”亥言又道,“不过,小僧以为隔岸观火还不够,我等不妨帮他们添把火。”
“添把火?小和尚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武松连忙问道。
“嘿嘿。”亥言狡黠地一笑,“这完颜宗哲既然想造金国的反,我等何不再推他一把,逼他尽快动手。”
“如何逼法?”柳如烟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二位莫非忘了我等此番是为何而来?”亥言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说的是白虎营和姜家枪?”柳如烟道。
“娘子果然聪明。”亥言道,“小僧方才一直在想,我等此行本是为那白虎营而来,如今却有了意外发现。可倘若我等要继续跟随白虎营南下,那明白一早便要离开太原府了。如此一来,便顾不上这净因寺了。所以,与其要做番取余,倒不如来了一石二鸟之计,岂不两全其美?”
“小师父之意,是让白虎营也参与进来吗?”柳如烟道。
“和娘子说话就是简单,一点即通。”亥言得意地道,“小僧以为,我等可连夜给那白虎营领头之人送封信,将这净因寺暗藏金银之事告之于他,如此一来,既可拖住白虎营,令其南下不成,还可逼完颜宗哲起事。当然,最重要的是,金人一旦起了内讧,陕州的压力必可大为减轻。我等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助李校尉一臂之力。”
“果然是条妙计。”柳如烟点了点头。
不过,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接着道:“可是你能确定那白虎营定会有所行动吗?他们毕竟有军令在身,又岂敢在太原府逗留生事?”
“娘子所虑也不无道理,此节我也曾经想过。”亥言道,“不过小僧以为,这白虎营此来太原府或许并非只是路过而已。”
“哦,何出此言?”柳如烟问道。
“若是寻常的过路补给,白虎营应该是逗留一夜便会启程。”亥言道,“可这白虎营却在此住了两日了。”
“还有,他们居然还大闹了官驿,强占民宅,搞得民怨四起。”亥言接着道,“如此行事,倒不像是路过的,而像是来故意生事的。”
“你是说这白虎营或许和这完颜宗哲有过节?”武松问道。
“有无过节尚无法定论,但必定事出有因。”亥言道,“师兄你想想看,这白虎营只是签军而已,却敢在一位金国皇族面前生事,怕是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是嫌自己命长,二就是受命行事。”亥言道。
“嗯。小师父分析得在理。”柳如烟此时也道,“若真是如此,这白虎营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让他们来闯闯这净因寺。”
“对啊,咱们先看看热闹,何乐而不为。”亥言得意地道,“一旦真打起来,岂不更好。”
“好是好。”武松此时却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哥哥担心何事?”柳如烟问道。
“我是担心这白虎营未必就真敢用强。”武松道,“正如你方才所言,区区一个签军头目,难道真敢和金国皇族作对吗?况且此地是太原府城,他就不怕自己那点人马交代于此吗?”
“嗯,师兄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亥言晃了晃脑洞,“你是担心他们打不起来。”
“是。”武松道,“能做到白虎营首领之人,应该不是平庸之辈。我只是担心,仅凭我等的一纸书信,他未必就会中计。”
“哥哥说的也是。”柳如烟此时也道,“奴家倒是还有个主意,二位可愿听听。”
“娘子直管明言便是。”亥言道,“不用如此客气。”
“奴家不是客气。”柳如烟道,“只是因为此计需要我等分头行事。”
“烟儿且先说说看。”武松道。
“奴家是在想,不如我等先来个离间之计。”柳如烟道。
“如何离间?”
“信当然要送。不过送信之后,我等可在官驿中偷两支白虎营的短钩长枪出来。然后我与哥哥分头行事。一人持长枪夜入府衙,假意刺杀那完颜宗哲,另一人则重返此处,闯入藏经楼。待引得大乱之后,皆将追兵往官驿引去。”柳如烟道,“如此,或可令完颜宗哲疑心行刺者乃是白虎营之人。”
“嗯!”亥言差点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意识到不妥之后,生生给收住了。
“不管完颜宗哲能不能拿到直凭实据,如此一来,定对白虎营起了疑心。”亥言道,“而且,在这太原府城内,敢在他头上动土之人,除了白虎营,他怕是也想不出别人了。”
“小和尚说的对,我等此举足以引得完颜宗哲和白虎营相互猜疑。”柳如烟接着道,“最要紧的是,完颜宗哲担心藏金之事败露,必不会让白虎营轻易离开。到时候,两边想不打起来也难。”
“果然是妙计。”武松也点了点头,“那我去府衙吧,烟儿可去藏经楼。”
“哥哥是担心府衙有重兵把守,怕烟儿应付不了吗?”柳如烟微微一笑,“可是完颜宗哲长相如何,你可见过?”
“这......”武松愣了一下,“为何一定要知道那完颜宗哲的长相,莫非烟儿真要刺杀他?”
“哥哥,假戏自然要真做,若不如此,对方又怎会中计。”柳如烟道,“哥哥放心好了,奴家自然会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好了,你二人也别争了。”亥言道,“就依娘子的,师兄去藏经楼,娘子去府衙。事不宜迟,我等分头行事吧。”
武松也不再坚持。
随后,三人从寺院后墙飞出,直奔官驿而去。
偷枪之事,亥言则自告奋勇。他让武松和柳如烟在外等候,自己独自潜入了官驿。
不一会儿,亥言便回来了,手里果然多了两杆长枪,皆是短钩枪刃。
武松和柳如烟各取了一杆,在手中比划了一下。
“对了,师兄。”亥言突然道,“你会使枪吗?别露了馅儿。”
此言一出,柳如烟也忍不住乐了。
“小鬼和尚,我不会使枪,还不会使棒吗?”武松瞪了亥言一眼,“就算胡乱抡几下,照样杀人。”
“当我没问。”亥言吐了吐舌头。
“那二位就尽快分头行事吧。”亥言又道,“送信之事就交与我便是。”
接着,亥言又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此时已近丑时,一个时辰之后,二位务必将追兵引来此处。”
武松和柳如烟点了点头,将戒刀和佩剑交给了亥言,然后提枪飞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
吱扭扭,房门突然响了一下。姜望陡然间便惊醒了,他一伸手便将长枪抓在了手里,低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应答,姜望只是看见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让月光透了进来。
地上有一个卷筒状之物。
只见姜望长枪一伸,枪尖不偏不倚正扎中了那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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