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光,袁淳风一点没浪费。
汴京城一入夜,他的身影就会准时出现在相国寺南北两边街巷的青楼里。
虽说整个汴京城已被金国大军团团围住,但城里的日子还是得过。去青楼,自然也是日子的一部分。
况且,金兵围城,生死未知,及时行乐也是人之常情。
唯一的变化就是贵了。
不过,这对于袁淳风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反正丁路几乎把元道门能带的钱都带来了,一掷千金这种事,袁淳风干得也毫无负担。
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袁淳风除了夜夜风流,花天酒地之外,也多少听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朝堂上,主和派和主战派吵得厉害,但想开城投降、割地求和的大臣是居然大多数。
又比如,城里的许多年轻力壮的百姓都愿意和金兵死战到底,但官家却怕他们不服管制,下诏不让其上城墙守备。
但另一面,却又招募了一批市井无赖之徒组成所谓的“忠义军”,让他们帮忙守城。
袁淳风也知道,这些出自烟花柳巷的消息未必可信,这军国之事,自己也不是太懂。
但做百姓的欲战,当官的却想和,这上下不是一条心,这仗怎么打得赢?
袁淳风流连于青楼时,丁路也没闲着。
他混进忠义军中,一旦有金军攻城,就登上汴京外城的城墙观战。
两日下来,丁路发现,汴京城的城防体系其实相当严密,足以称得上固若金汤。
整个汴京城,城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后有羊马墙(处于城墙与护城河之间的城墙)、羊马墙后才依次是外城、内城和皇城,整整五道防线拱卫着皇宫。
而汴京城一共有十二座城门和九座水门,其中南熏门、新郑门、新宋门和新封丘门因为通御路,是直门两重外,其余城门均设有瓮城,委曲开门。
各道水门则除了自身有铁闸拦水之外,水门两边也皆建了拐子城,有敌来袭,即可从拐子城夹击。
为了筑固城防,在外城的四角上还筑有城楼,以增加城池四角的防御力量。
此外,汴京城城墙上还广布城垛和女墙,还有凸出城墙外的马面,给四边形的城墙增加了防御纵深。外城每百步也皆设防卫棚,用以储备守城器械。
汴京之城防,绝非一般城池可比。
除了完整坚固的城防体系之外,丁路还发现,守城的宋军也绝非传说中那般不堪,而是颇有章法。
在防守的同时,宋军也会选择适当时机出击。而一旦宋军出击,就会有弓箭手在城墙上引弓待发。
若城下战败,在败军退回城内的过程中,城上守军就会拿捏好时机,让过自己人,再用弓弩将金兵射退。
几番交战,丁路都眼见宋军进退有据,城上城下各司其职,配合默契,让金兵在城下即使得胜,却也靠近不了城门的吊桥。
丁路进城已经数日,这几日里,金兵攻势虽猛,但却并没攻破任何一道外城城门。
虽说城外聚集了十余万金国大军,但只要宋军依仗城池之利,抱定死守之心,金兵要想破城也绝非易事。
转眼三日已到。何栗果然没有食言,要带袁淳风二人去觐见赵官家了。
这日午时刚过,何栗派人驾着马车而来,将袁淳风和丁路接到宫城的西华门外。马车到时,何栗已经亲自在门口等候。
随后袁淳风二人跟着何栗从西华门入宫,一路来到垂拱殿殿外,等候听宣。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为了面圣,袁淳风真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完全是一副道家高人的行头。
不过,什么系青结巾,穿黄道服,扎皂绦都还好,就是这着草履却让他叫苦不迭。
此时已是闰十一月十九,这几日汴京都在下雪,这把穿着一双草鞋的袁淳风冻得够呛。
但为了维持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他只能忍着。好在他如今已身具龟息之功,只要调息运气,倒也不觉得太冷了。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有内侍出来传命。原来,那赵官家早不在垂拱殿,已经移驾延福宫,宣他们到绛云阁见驾。
这又是一路好走。
穿门过廊,左弯右绕,袁淳风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这才来到延福宫西侧的绛云阁。
这一入延福宫,袁淳风就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都说皇宫大内奢华富丽,今日有幸得见,袁淳风觉得就算此行真把小命丢了,也是值了。
袁淳风看到的,的确是当朝建筑不可复得的精品。
这延福宫和宫城前殿的恢宏壮观不同,是当年蔡京为了取媚道君皇帝,召集五位大太监分工而造的皇宫后苑。
只求侈丽,不计工财。
所以这延福宫除了殿阁亭台连绵不绝之外,更是凿池为海,引泉为湖,文禽奇兽等青铜雕塑,千姿百态,奇葩名木及怪石幽岩,穷奇极胜。
恨不得集天下山林湖海之精,揽四海玩物于一池,坐拥一宫,就赏尽人间仙境。
袁淳风看花了眼,也不禁心里暗骂,这官家是他娘真会享受,怪不得有如此多人想当这个皇帝。
袁淳风是没机会去延福宫东侧的艮岳,要是见到了,估计他立马杀了皇帝,自己坐龙椅的心都有。
说话间,何栗三人已经来到绛云阁外。等内侍进去通禀。
这次倒没等多久,也就是小半柱香的功夫,里面就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宣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执中书令何栗人等觐见。”
袁淳风一进到殿内,终于不冷了。
行过君臣之礼,赵檀给何栗赐了座。袁淳风和丁路则立在下首。
而此时殿内,除几个伺候的内侍之外,还有一个人,正是枢密院使孙傅,掌一朝军机大事的重臣。
孙傅其实也是个道教信徒,而且对所谓的“奇兵”也一直颇有兴趣,听闻寻得袁淳风这般的奇人,也自然要来看个究竟。
坐在龙椅上的赵檀也不多废话,直接单刀直入道:“听闻道长通奇门遁甲之术,可撒豆成兵,斩草为马,朕今日召你来见,正为一睹神通。”
袁淳风赶忙又跪倒在地,“回官家,贫道确有道家法术,只是那所谓的撒豆成兵之说乃是江湖谬传而已,真正的奇门遁甲之术另有实情。”
袁淳风此言一出,把坐着的何栗吓了一跳。心道,你这道士怎么到了圣驾面前,突然又变卦了。
“哦。”赵檀也不由脸色一沉,“难道没有撒豆成兵之法?”
袁淳风心里也一阵打鼓,但这些话都是丁路一字一句教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撒豆成兵之说自然是言过其实,黄豆又岂能变成甲士。不过......”
“不过什么?”赵檀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贫道之法虽不可撒豆成兵,但却可让普通人得天神附体,有万夫莫敌之勇。再施以六六丁六甲阵法,得十二神明下凡,即可驱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为天兵天将,击破金兵自当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大段说完,袁淳风已是冷汗直冒。
“哦。此话当真?”赵檀道。
“贫道岂敢欺君!”
“那你如何证明?”
“贫道可当场演示。”
“好!”赵檀顿时龙颜大悦,“道长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袁淳风谢恩之后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
“道长欲如何演示,尽管说来。”赵檀有点等不及了。
他那皇帝老爹一生信道,他自小也是耳濡目染,但道家的那些神通法术他只听过,却从未得见。
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袁淳风怯怯地看了看官家,接着道:“贫道斗胆,可否向官家借人一用?”
“借人?借何人?”
“只要是不会武功之人皆可,当然,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更好。”
“哦。这又是为何?”
“回官家,贫道可施法让此人得天神附体,瞬间就能变成武圣般的人物。当然,官家还需召一位武功高强的禁军进来,一验真假。”
“有趣,有趣。”赵檀顿时来了兴致。他随即往下扫了一圈。
何栗和孙傅皆是文官,应该不会武功,但他们皆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自然不可冒险。
赵檀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一边的那个小内侍身上。
“陈班值,就你了。”官家指着那内侍道,“道长,如何?”
“官家钦点之人,自然是好!”
“陈班值,你没习过武吧?”赵檀还有点不放心,又问道。
“小的从未习过武,不敢欺瞒官家。”那陈班值此时已是吓得满头大汗,只能自认倒霉。
“那就好,待演示完毕,朕定当重重赏你。”
“谢陛下恩典。”陈班值心道,等我有命领赏再说吧。
此时的赵檀已是兴致盎然,跃跃欲试。“对了,还差个武功高强之人,这......”
“禀官家,微臣倒有一人选。”此时,一旁的孙傅起身道。
“哦,孙卿快说。”
“亲从官指挥使武功大夫薛盛正好在殿外当值,薛将军武艺高强,能开二石半之弓,不正好是合适之选?”
“甚好,甚好!”赵檀道,“快宣薛将军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