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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死而无憾

    殷元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无喜无悲的表情,但内心却是激动万分。

    次子刚才说的内容的确很简要,可细品其中的含义却是非凡的。

    比如:“上一任族长未满六十岁身故了该如何”这个问题。

    在伯父英年早逝后,他专门查过族谱,得出的结论让他吃惊万分:有记载的族人的平均寿命是四十三岁多一些,连五十岁不到,而历代族长的平均寿命勉强只有五十六岁。五十六岁!

    在查校族谱之前他从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结论!

    他不记得那之后的几天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五十六岁”四个字反反复复的在他心中闪烁着、咆哮着。他记得他有一阵子天天在计算自己距离五十六岁还有几日的阳寿

    这样的噩梦,直到次子献上养生术的那一刻!

    那一夜,他睡得无比的香甜

    他是辛苦多日才发现隐藏在族谱中关于寿命的秘密的,可次子能界定六十岁的界限,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那么如果不纠结次子为何以六十岁来界定的话,最少证明次子虑事是极为缜密的。

    再比如:“由非殷氏族人的外人或正直无私的族人组成长老团来负责评判”,只这一条如果运用恰当的话,就能给殷氏带来无限的好处。

    请族外之人来参与族内事务,这是史上所没有的。同样,一旦殷氏向族外发出这样的邀请,那些想要向殷氏靠拢的、殷氏想要拉拢的家族会是怎样的反应?

    殷氏向皇室亲王发出邀请、向博陵崔氏发出邀请、向那些顶级的家族发出邀请、向文官家族发出邀请、向武勋家族发出邀请那些得到邀请的家族,当然会获得某些利益的回报了。

    于是,用次子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利益nbn啊他们将会与殷氏紧紧的牢固在一起了!

    这种邀请会每二十年发出一次,就意味着每二十年就能获得新的盟友或者加固与旧盟友之间的情义。只两三代之后,殷氏的盟友遍天下啊

    如果这件事利用好了,某种角度来说,比选出一个族长继承人更有意义。

    陈郡殷氏从江左北迁之后,便没有足够分量的利益与其他家族交换。钱财、联姻、仕途,找不到任何的助力。

    但现在不同了!

    他相信,只要次子能顺利的与未来的襄城公主成亲,永业集团的持有者、皇太子的夫子与驸马都尉这三个身份叠加在一起,就足以让任何家族向殷氏弯腰!

    这一条建议的好处还不止这一点。

    刚才还发愁因为废除了嫡庶制度,该如何给所有正妻家族一个交代呢。现在嘛,如果正妻来自于那些被邀请的家族,那么,所有的难题将随之而解啊

    即使那些正妻不是来自于那些被邀请的家族,可殷氏也不怕啊!殷氏背后站着那么多的顶级家族,谁敢指责殷氏?到那时,就不是殷氏去讨好联姻家族了,而是那些家族要讨好殷氏了!

    至于考核的其他内容和细则嘛,看次子那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有腹案了,找个机会问出来就是了,反正考核的事情也要再等四十年后由他们来主持的。

    当然当然,这些的这些与次子本人的存在是不可比的。

    次子有现在的才能和成就是个意外,但最惊喜的是他心系家族并为家族的未来殚心竭虑!他没有因取得现有的成就、也没有因少年时受到的不公正而与家族离心离德,这就好!

    次子目前是家族最大的依仗,可也只是目前的。但次子懂得养生!他最少还能坐镇家族一甲子六十年的时间!六十年的时间,他最少可以主持两次继承者的考核。只要这两次考核顺利进行了,殷氏还愁未来吗?

    哈哈怪不得叔父会做出如此的决定!不过,他相信叔父在做出决定前,肯定没有算到风儿已经在为家族的未来做出了筹谋。而且,这份筹谋足以打消所有族人的顾虑的!

    嘿嘿就是不知风儿知道叔父的决定后会是什么表情。到那时,就算他再不喜族内俗事,也要担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了。

    好啊

    当初,自己怕裴敏搅乱的族内安宁,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搬出通化坊的,现在嘛,风儿的崛起压住了裴敏的小心机。京兆堂的这一支的子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归家族,并且继续主持族事了

    伯父,元儿虽然无能,但元儿的儿子做到了!他不但做到了,而且做得比你、我、所有先祖们想象得更好!伯父,你安息吧

    虽然振兴家族门楣的非是元儿,但元儿此生无憾矣

    想到这里,殷元终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笑容满面的看向次子,再看向次子的那些女人,“范氏,你说你出身南阳范氏?”

    男子再有才能也需要好女子来辅助。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次子非常出色,他的女人也不差。次子的内宅和睦了,他才有精力处理好自身与家族的事务。

    郡主是次子最大的助力,目前对次子是百依百顺的,以后估计也不会太跋扈了月眉与次子有患难之情,对次子极为忠诚,在永业集团里又举足轻重薛氏内敛恭顺出身京兆韦氏、又曾是太子的女人的韦氏,是现今殷氏重要的联姻象征,今日次子为其求情祭拜先祖,她会感恩的。

    至于范氏,让他想起了往事。

    众人一怔。

    但随后就明白了,殷元不提刚才的话题,就是默许了。默许之后该如何进行,就要放在今后去讨论了。

    鱼娘站起来行礼,“鱼娘恍惚记得家先祖曾讲过回南阳顺阳祭祖的事情。”

    “恍惚记得倒是个可怜人啊”殷元难得露出怜悯的表情来。“那你可记得你分属范氏的哪一支脉?”

    鱼娘露出为难之色,“家族蒙难时鱼娘尚且年幼,很多事不曾知晓,请阿翁多谅。”

    殷元和蔼的说道:“坐下吧。”

    等鱼娘略有不安的坐下后,殷元说道:“某曾在僧首祖父膝下绕足过几年,记得祖父讲过殷氏在江左时的辉煌,其中就提到了南阳范氏的轶事。

    据祖父说,范氏虽奉范武子为始祖,但血脉可追溯到黄帝与嫘祖氏。

    范武子名士会,累迁至晋国正卿,封于随邑,为随氏之祖,又封于范邑,立范氏,为范氏始祖。也就是说,士会范武子是随氏与范氏的共同始祖。

    士会嫡子范文子名士燮,为国之贤臣次子士鲂,立彘氏,士鲂便是彘恭子。幼子士囏侍秦,复刘氏,汉高祖刘邦就是他的后代。

    士燮的五代孙叫范蠡,就是那个被称为陶朱公的范蠡。这范蠡据说就出生在南阳的顺阳。但范氏到底是第几代定居在南阳就没人知道了。因为范蠡之子范中男被处极刑后,其余二子也不知所终,致使顺阳范氏之后的世系开始不明,无从考证。

    当然,这个无从考证是史书上无法考量的,范氏自己的族谱中应该有记载的。

    范氏自战国范蠡后由于世系不明,子孙又不闻达,致使其后范氏很少有人见显于历史。范氏延至魏晋时,范晷的出现才使顺阳范氏家族的发展峰回路转。”

    殷元幽幽一叹,“就像我殷氏一样,等到殷祖褒在前汉时出仕后,陈郡殷氏才再次被史书所记载”

    振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范晷少游学清河郡向崔氏求学,而时任清河郡的郡守任其为五官掾。

    五官掾是郡太守自署的属吏之一,掌春秋祭祀。若功曹史缺,或其他各曹员缺,则署理或代行其事。”

    心情大好的殷元此时像一个尽责的授业夫子一样,不耐其烦的讲解着,“后来,他历河内郡丞,迁侍御史。后为司徒左长史,转冯翊太守,甚有政能,善于绥抚,百姓爱戴。征拜少府,出为凉州刺史,转雍州刺史。倾心化导,劝以农桑。元康中,加左将军官职。

    至此,随着范晷的出仕与出任高官,南阳范氏才逐渐再次崛起。

    其后人有东晋安西长史、东阳太守的范汪、历任天门太守、中书侍郎、御史中丞,著有古今善言的范泰、官至刘宋中书侍郎的范璩之,以及在南齐朝历任宁蛮主簿、尚书殿中郎、领军长史,宜都太守、南梁的晋安太守和尚书左丞的范缜。”

    殷清风听到范缜的名字,心里嘀咕了一下。

    范缜,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无神论者之一的存在。

    在玄学和佛学大肆打压儒学的年代里,能出现一个范缜这样的另类,该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他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叫神灭论。很霸气的名字。

    在这篇神灭论里,范缜提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很是严厉的驳斥了当时“神不灭”的谬说和神学的谎言,也谴责了当时封建帝王和世家大族佞佛所造成的社会危机。

    于是,忤逆当时的潮流而行的范缜结局并不好。

    削弱光头教早在殷清风的计划里面,这篇神灭论是早晚要推荐给李世民的。李世民不是南齐的竟陵王萧子良也不是南梁的武帝萧衍,作为一个有梦想的皇帝,会配合他一切削弱光头教的。

    殷元展出笑容,“某说起范氏的往事,是因为范氏与我殷氏多少有过交集的。”

    厅堂里的人来兴趣了,都露出好奇的表情。

    “从范晷传了七世后,范氏再次因两个族子的出现而中兴。其一人为刚才说的范缜。范缜幼年曾师从我殷氏的七世祖道鸾”

    嗬!这关系就不浅了,师徒之宜啊

    “另一人是范缜的从弟范云。范云是南齐朝时的“竟陵友”之一。出使过北魏并受到北魏孝文帝的称赏。还朝后,迁零陵内史,转始兴内史、广州刺史,皆有政绩。萧衍代齐建梁,拜侍中,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再迁尚书右仆射,霄城县侯。

    范云幼年随其姑丈袁叔明。这袁叔明出身陈郡袁氏,是我殷氏的联姻家族之一。因为这层关系,范云岁时得到了豫州刺史殷琰的赞赏。而琰祖不但是我殷氏世祖,他也是七世祖道鸾的次子。

    因琰祖赏识范云,后将幼女适与范云。”

    “哦”

    众人恍然为何殷元要谈及南阳范氏了。

    范缜与殷氏有师徒之宜、又有殷氏为范云扬名之情。这两件事足够两个家族形成亲密的往来关系了。那么,两家成为姻亲也就顺理成章了。

    “某记得祖父说过,他羁旅在北周之前,范氏的族长应该是范缜的长孙范迪,就是不知范氏是否是范迪的后人。”

    众人看向鱼娘,鱼娘则蹙紧眉头思考着。

    女儿早晚是要出嫁的,很多家族对女子的教导是不涉及到先祖先宗这一部分内容的,更何况鱼娘家道衰败时尚且年幼。

    殷元等了鱼娘一会儿,见没有答案,“哎我殷氏好歹因僧首祖被北周扣押而留在北地,顺同的,殷氏其他族人也陆续北上。范氏留在南方又经历了南陈的灭亡和隋末的动荡,族运多舛也是可以想象的。

    范氏,你也不用哀愁。既嫁我府内,便安心与风儿过活吧。”

    鱼娘赶紧起身,“从郎君肯接纳鱼娘时起,鱼娘便以郎君为天,以国公府为家了。今日更得阿翁首肯得拜殷氏列祖列宗,鱼娘更是死心塌地伺奉姑舅与郎君了。”

    殷元点点头,“风儿为家族尽心,你等为家族尽力,便是我殷氏最大的幸事。”

    他脸色一板,“某虽晓得你们与风儿琴瑟和鸣,也知晓风儿为了你们而请求祭祖并破除嫡庶制,但你们之间以后更应该和睦相处,不能因为没有了尊卑的约束而乱了内宅。”

    妮子等人没想到殷元的话锋说变就变,她们齐齐站起来,惶恐的应“是”。殷清风也知趣儿的陪着站了起来。

    “本来”殷元缓和了一下,“这些话是你们嫡母要教导你们的。既然风儿为你们破了例,韦氏和范氏也祭拜了先祖,某就多说几句。

    风儿这个提议是否在族内通得过还另论,但你们都清楚,嫡庶代表着尊卑。若是没了这尊卑的约束,你们内宅妇再为了自己的子嗣能否继承家族之位而闹得家风败坏,那,就别怪我这个族长直接以族法惩治你们了,也别怪某不教而诛了!”

    他很清楚废除嫡庶制的好处,但弊端也是明眼可见的。就像他刚才警告的一样,女人做了母亲后为了子女的利益,争斗起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打破一贯的形象而提出严厉的警告的。

    当然,他这么做还有一点用意。

    现在满国公府都知道府里权威最重的是次子,他现在提出警告,就是让次子的女人们不能反过来压制他的女人和长子的女人。如果真是这样,不但他的日子不好过,一旦传了出去,他和家族的脸面可就全没了。

    月眉、妮子五人以更加惶恐的神态和语气连连保证。

    殷元站起身来,“管家,命人开宴。今日得风儿良谏,当庆祝一番,你也一同留下共餐吧”

    叔祖管家无声的行礼后退出了厅堂。

    “好了,各自洗漱后再过来用餐吧。”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