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在澡堂子里闹点儿无伤大雅的事儿,殷清风也没少做过。或许是他来唐朝后宅久了,也或许是辈分的原因,总之,像今天这样的行为他感觉非常不自在。
有些事儿不想就不想了,可一旦被勾起了心神想要不去想都难,尤其是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
经过王雄涎的调侃和那帮憨仔的起哄,他无意中总想起鱼娘那妖娆的身躯。即使隔着冬衣,他也能勾勒出她那勾人魂魄的曲线。
或许是他最近身体发育到了一定程度,每天早晨都是他最难受的时候。每到那时,他都会感慨前世在这个岁数时的单纯。
不管他心里对范鱼娘有多少旖念,暂时都要放下,他现在要集中精神应对目前的局面。
也许别人会认为经过这次加盟活动之后,他已经获得了别人难以想象的成功,但有过一次教训后,他警告自己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的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
以这次他得到的加盟金为例。一旦外面传出他手里有这么巨量的财富,他们将怀着什么样的叵测?就算他们知道他已经将九千万“捐献”出去了,可剩下的部分他们会认为他只得了一千万?
武士彟一千万、杜伏威两千万、他一千万、郧国公府三千六百万、“捐出去”九千万,还剩四百万在集团的账面上,这就是这次分赃的结果。
可能在别人眼里,他没有得到一文钱,都是殷元的郧国公府得去了。但最少他们认为他是郧国公府的代言人,有什么事情也都会冲着他来的,谁叫殷元没有官职,而殷清栿也没有出仕呢。
历史上,大唐真正做到了河清海晏,要等贞观二年的大旱灾结束了两年之后才可以。只有到了那个时候,蜂盗和蚁贼这些名词才会暂时消失。
他躲进城里,就是防止别人以他处理王续一家人那样对付他。但躲起来就能行?那也太小看了钱帛动人心的力量了。
想要化解眼前的局面,还得拿出老办法来。
于是,在他的授意下,任六开始忙碌起来了。
除了除夕夜要守夜外,唐朝人拜年也很有意思。
现代人拜年的习俗各地都会有所差异的。比方说,有的地方在初一那一天集中将几个亲戚跑个遍就算完事儿了,而南方某地可能一天走一个亲戚,每个亲戚都走完了,可能元宵节都过完了。
唐朝人在正月初一和初二这两天是绝对不会走亲戚的,他们要接待自家的邻居。
每年这个时候,家中会留下妇人招待他们的邻居,其他无论长幼都会将自家所在的坊区里走个遍,走一家吃一家,这叫做“传座”。
等到了初三,唐人会把这一天留给嫁出去的女儿带着她们的儿女回娘家省亲。从初四开始一直到初六,是族亲和姻亲之间的拜年时间。
初七之后,才是拜友的时间。而且,拜友与平常日子拜访一样,要先派人去通知主人看对方是否愿意接待、什么时辰接待。如果贸然登门而对方正在接待更重要的客人,彼此都尴尬或难堪。
在初四接待完杜伏威一家人后,初五,殷元带足礼物和家人去给殷氏的族亲去拜年。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拜访的是殷开山的亲家唐俭,初六则是去了裴氏的族亲裴世矩的宅里拜年。今年,他们第一个拜访的将不是姻亲而是族亲,这里面是什么原因呢?
带着这个疑惑,殷清风特意让人多安排了一个马车,以便于在乘车时向叔祖管家请教。
“你嫡母从嫁进来之后,直到你先翁随圣人进了长安之前,一直都是知书达理的风范。
从武德二年开始,你嫡母处处针对你从叔祖和从叔母。只有你先翁征战归来时,才...”
叔祖管家的话大致印证了武士彟对裴氏的猜想。
按照嫡庶来分,殷元→殷峤→殷僧首→殷不害为殷氏嫡支,在裴氏是挑拨下,殷元这个京兆堂族长已经完全被其他族人鄙弃,否则,新年祭祖这样的仪式他们不可能不来参加、新年拜年的也应该是殷闻礼带领族人来给殷元拜年。
如果没有分家,殷元应该还生活在敦化坊,应该继续和颜氏家族保持友善的姻亲关系。
这笔烂账,的确可以归咎到裴氏的身上,但现在追究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是殷元,他会想着怎么弥补这条亲族间的裂缝。不过,殷元既然今天能拉下脸皮去给殷闻礼拜年,总算是好的开始。
殷闻礼以及族人居住在敦化坊的宅子,是最初的郧国公府。
按照礼制,殷峤已经另立郧国公府,敦化坊的宅子就不再适合殷闻礼来住。但李渊也没办法计较这个,因为房契上的名字是殷峤的。
这就尴尬了。
一方面殷元自绝与族人,但把房子借给殷闻礼住,另一方面,殷闻礼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还住着应该属于殷元的房子。
也难怪,不管族人之间闹得多不愉快,他们还是骨肉相连的族亲,能完全放弃这种亲情的人是少之又少的。
现在殷元父凭子贵,又有巨量的财富进账,还是有错在先,又是晚辈,理应他先低头认错。否则,殷氏在其他家族眼里就真成了笑话了。
刚进敦化坊的坊门不久,叔祖管家指着一处宅子说道:“那就是殷氏的姻亲颜氏的府邸。”
殷清风知道,那里再过几十年,颜杲卿、颜真卿等人会在这里相继出生。
颜氏家族好啊,两家互为姻亲正好弥补了殷氏在文史方面的不足。他若“早来”几年,并且知道还有这么亲戚,早就鼓动殷元给他在颜氏家族里找个老婆了。
可惜,殷小爷现在不缺女人,也不需要以姻亲的形式来拉拢颜氏,等他找到机会后,一定将颜氏给栓牢固了。
又行不久,车队停下来了。
四轮马车还属于稀罕物,这九辆大车往这一停立刻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眼光。他们羡慕的看着并不热情的主人,暗中替客人抱屈。
叔祖管家在旁边暗中指点:出来迎接是不疑祖的曾孙殷祚和殷日用、不占祖的曾孙也就是闻礼公的四个儿子令名、令德、令言和令威、不佞祖的曾孙跻以及九个十二岁以上的子侄辈。
殷元等人下车后,各自整理衣衫,然后站直。
殷祚带着六兄弟以及九个子侄辈先向殷元这个名义上的族长行礼,然后再向裴氏和闻氏行礼。
等这套程序过后,殷清栿和殷清风哥俩伏地向七个堂叔伯行礼、起身后向九个堂兄弟行礼。接下来是殷玉娘、殷幼娘、月眉等人向前行女士礼。
整个过程,除了礼节不缺,每个人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殷令名在前引路,殷元带领家人走在前面,殷祚和其他人伴在左右。整个行进过程中主客之间依然没有多少交流。这种压抑的气氛,让殷清风想起了他刚“来”大唐时在郧国公府里的感受。
内宅的门外,站着十个老者。
叔祖管家又在旁边暗中指点:“最前面的耄耋老者是外臣祖,不佞祖之三子,为殷氏目前硕果仅存的四世祖,曾任南陈成州行台选郎等职,陈亡后随少郎君的高祖不害公投奔长安的姻亲颜之推外祖,之后再没出仕。
外臣祖身后从左至右依次是不疑祖的孙辈诚信公、不占祖的孙辈闻礼公、外臣祖的从侄至仪公、外臣祖的子嗣基公和谌公,以及殷褒祖次子仅存的后人构公、渥公和常公。
构公和渥公之父是均祖,母为南朝梁永兴公主。常公是芸祖的后人。
均祖南梁任秘书丞、国子祭酒;芸祖初任南朝齐宜都王行参军,后官至南朝梁直散骑侍郎,兼任中书通事舍人、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司徒左长史等。
少郎君这九个叔公中,只有闻礼公出仕,为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
哎~~~遥想当年,我殷氏何其兴旺啊~~~”
殷清风也无限感慨。
整个殷氏从渡江后,一直辉煌无比,曾与那传说中的几大家族比肩。时至今日,殷氏的两个支柱殷峤已经倒下了,只剩下殷闻礼独力支撑。这就难怪殷氏族人对殷元离心离德了。
殷氏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刚刚有一些起色,就因为殷元的耳朵软,再一次分割了殷氏的力量。
历史上,殷元曾担任文州刺史,之后,殷峤一支从此泯与众人。只有殷闻礼一支与颜氏相互扶持走过了初唐、走过了中唐。
再之后,颜氏家族一直延续到了现代,而殷氏之名则从晚唐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只偶尔显达过。
颜回的第七十八代孙,叫颜秉刚,曲阜市政协常委,济宁市政协委员,曲阜市颜子研究会副会长。
殷氏呢?谁能摆出家谱说他是正宗的陈郡殷氏后人?
殷外臣带领族中老者依次向殷元这个族长行礼,殷元恭敬的回礼。
接下来,就是殷清栿哥俩上前行跪礼。
再接下来,女眷被安排去后内宅,殷元父子三人被请进了客厅。
殷元虽然是族长,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客人。留下来陪客的只有殷闻礼和殷元同辈的人,其余长者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回转后宅了。
客厅里落座后,除了刚开始客套几句之后,厅内就陷入沉寂中。
殷清风现在真的很是尴尬----虽然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他无奈的站了起来,向殷闻礼行礼说道:“叔祖、诸位长辈,小子给诸位亲长准备一些新式茶叶,不知可否让小子现在就奉上?”
他昨天听说要来拜访族人,特意准备了一些茶叶和几套瓷器。
他这一会儿也想明白了,想要化解殷氏之间的恩怨,除了殷元要低头之外,还得他出手。
不同于其他人没有进入仕途,殷闻礼天天呆在李渊的身边,不可能对他这个晚辈不关注。
李世民成为太子,他这个未来女婿的地位当然也水涨船高了。殷闻礼可以不在乎殷元如何,但他这里总绕不过去吧?只要殷闻礼心里还想着殷氏的未来,能让殷氏地位得到提升的他,在殷闻礼面前就会有足够的面子的。
果然,殷闻礼和蔼的说道:“老夫曾闻同袍说起清风的滋味楼,也曾听闻清风的新式茶叶。今日难得再聚,倒是老夫有口福了。”
唐朝的舍人分中书舍人、起居舍人和通事舍人。舍人都从属于中书省,但不直接参与朝政。
中书舍人设六人,正五品上。职务相当于“办公厅的秘书长”。
负责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既下,则署行。其禁有四:一曰漏泄,二曰稽缓,三曰违失,四曰忘误。制敕既行,有误则奏改之。大朝会,诸方起居,则受其表状。
大捷、祥瑞,百寮表贺亦如之;册命大臣,则使持节读册命;将帅有功及大宾客,则劳问;与给事中及御史三司鞫冤滞。百司奏议考课,皆预裁焉。
起居舍人二人,从六品上。掌录记言之史,录制诰德音,如记事之制,季终以授国史。有楷书手四人,典二人。
通事舍人十六人,从六品上。掌朝见引纳、殿庭通奏。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则导其进退,而赞其拜起、出入之节。蛮夷纳贡,皆受而进之。军出,则受命劳遣;既行,则每月存问将士之家,视其疾苦;凯还,则郊迓。
加盟会召开时,殷闻礼这个五品官的中书舍人当然没有资格参加了。所以,加盟会时的种种,他只能听别人传说。现在听殷清风带来了新茶,他当然有兴趣了。
他一路从隋至唐走过,祖辈又经历了南朝、两晋的更迁,政治嗅觉很是灵敏。
当初给殷清风赐婚的敕书就是出自他之手,所以,他是朝中仅有的几个对殷清风保持高度关注的人。
再之后,他虽没有刻意收集殷清风的消息,但市面上关于殷清风的消息他都一一有所耳闻。这当中,包括他随李渊去仁智离宫时的一切见闻。
李建成的意外倒下,让他心惊肉跳。
因为官职的缘故,他一直是站在李建成这一面的。李建成的倒下,就意味着他也要受牵连。
等也战战兢兢的写好晋封李世民为太子的诏书后,事情果然如同他所料,朝内外不管文武,除了几门关陇世家安然无恙外,在几日之间全部被关押进西禁苑内。
最初几日他还在庆幸逃过一劫,等他想到殷清风的身份时才明白,原来新太子是看着殷清风的面子上才放过他的。
当时他就动了心思,想把殷清风招来好好亲近一下,顺便再打探一下殷清风的底细。
他印象里的殷清风,在没有搬出这座宅子之前,殷清风除了每日去族学中修学,就一直没有什么奇特的表现,怎么突然就被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子看重了呢?怎么就会被曾经封爵为吴王的李伏威看重了呢?又是怎么兴办起滋味楼和仙居坊,以及制出那个神奇的水泥呢?
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了。
但是,一想到殷元,更确切的说,因为裴氏的关系,他又放弃了。
裴氏的种种行为,他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他既然无力对抗河东裴氏,殷元也同样无力。只要河东裴氏还盯着殷氏,事关殷氏的未来,他就要小心处理。
殷清风有新太子的照应,暂时还不会被河东裴氏刁难。同时,听说他当初是因为与裴氏的关系不和,在离府出走后才获得机遇的,所以,他暂时也不会受裴氏的影响太多。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向殷清风说明一切,他的心应该还在本族的身上的。
他就这样静观其变的等到了这个拜年的机会。
事实上,如果殷元今天没有回族里,他也准备拉下脸面去一趟兴隆坊,他一定要找到机会与殷清风见一面。
殷清风现在受太子恩宠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再不抓住机会,就算没有裴氏的蛊惑,殷清风也会对族人心生不满的。
但,也正是因为太子太过恩宠殷清风,让他想不出合适的对策来说服殷清风。殷清风的态度将决定殷氏的未来,如何让殷清风的心落在家族上才是最终的目的和关键。
为此,他请动了久不问世事叔父,以及众多族老进行不断的商议,最终,他们商议出了一个他们能接受而殷清风也能接受的一个决议。剩下的,就等着与殷清风的见面了。
时隔三年多,那个曾经神情有些呆滞、性情过于内敛的少年再次站到他面前时,他惊奇的发现殷清风的变化真的很大。
他在殷清风的身上看到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在久为上位者身上才能看到的威严,在饱学名士身上才能看到的睿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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