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又是一阵嘈杂声,估计是老武赶过来了。
等那边的声音渐渐减弱,殷清风留下殷良看住黑旋风,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阿耶,就是这小子杀了阿兄!”
烛光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指着殷清风激动的说道。
说完,他也不等武士彟发话,挥起手臂喊道:“把他抓起来!本郎君要让他...”
“胡闹!”
武士彟怒喝了一句,然后说道:“你带人将你阿兄运回去。”
那年轻人霍然转身,指着殷清风说道:“阿耶,他...”
“他什么他,给老子滚回去!”
武士彟怒气不止,抬腿踢了他儿子一脚,“赶紧滚!”
今天凭白得了一场富贵,又结交了殷清风这个前途光明的少年,他的心情是相当的不错。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传来了儿子惨遭横祸的消息。
本来还揣测是何人敢对他的儿子下毒手,可等到确定凶手的身份,他又傻眼了。
正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小儿子又开始裹乱,武士彟才会将心中的邪火宣泄到了儿子的身上。
年轻人平日里就畏惧他老子的威严,现在他虽然愤懑殷清风弄死了他长兄,但还是没敢多说什么,悻悻的带着人走了。
殷清风见只剩下武士彟呆立在当场,他走上前抱起双拳,深深的向武士彟鞠躬,“请武伯伯惩治清风。”
武元庆的死,固然有他作死的成分,但殷清风的责任也有。这事儿虽然说不上怨谁不怨谁,可毕竟武元庆的丢了性命。现在这种情形下,向武士彟解释整个经过,他也未必有心情听,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
武士彟看着深躬不起的殷清风,心中真是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在殷清风告辞之后,他想了很多很多,却不曾想到,这么快他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今天之前他关注过殷清风,但并没有打算与殷清风接触。
他和殷峤有交情,但并不深厚。如果殷峤现在还活着,他或许会尝试着与这个依靠自己的力量崛起的少年人打交道,但至少不是现在。
虽然因为这少年那嫡母的原因,殷元一支目前脱离了殷氏家族,但随着这少年的崛起,不但裴氏身后的裴阀要关注和拉拢他,殷氏家族本身也会重新考虑如何对待殷峤的这个庶孙。
一旦这少年的嫡母和其身后的裴阀与殷氏家族达成和解与共识,这少年势必会重新得到殷、裴两族的支持---或者说是禁锢。他们不会任由殷清风独占那么巨大的财富。
一旦自己在殷清风被殷裴两族关注之前,从他身上谋取了利益,将来就要面对如何向殷裴两族交代的问题。因为,殷清风已经被他们视为禁脔。
但,今日与殷清风接触之后,他发现殷清风绝无可能被别人控制!非但不会被别人控制,他还会反过来影响殷裴两族的决定。
再加上殷清风开出的条件与表现出来的善意,他才下定决心立刻与他结好。他无比的相信,未来的六十年时间里,只要殷清风还活着,武氏家族就能从他身上得到难以想象的回报!
刚才送走殷清风后,他就开始琢磨如何维持和巩固武氏家族与殷清风的合作与情义。在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整个武氏家族除了他,没有人能在身份与能力上与殷清风匹配。
一旦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武氏家族沦为殷清风的附庸,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了这个结论,武士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又有些后悔与殷清风合作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祈祷殷清风看在自己那个还只有半岁的女儿的面子上,让武氏的颜面不要那么难堪。
就在自己悔恨没有好好培养继承人的时候,继承人被人伤害的消息递进了书房。
早年,为了养家糊口,他不得不东奔西走、十年前又忙着结交权贵,振兴家族。对于儿女的教育,他完全没有心思。
现在一切都安稳了,两个儿子却极为不争气。这几年,他也不是没骂过打过,可那两个畜生却依然我行我素不知悔改。现在,祸事降临了。
殷清风走后,他便觉得哪里不妥,却没有认真对待。等消息传来,通过武侯的描述,他终于明白过来当初的不妥,是出于什么原因了。
等他来到街头,看着远处的那一人一马,他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依然不愿相信这事真的与那少年郎有关。
虽然元爽极力辩解和污蔑殷清风,但熟知两个儿子心性的他,此时想得不是该如何报复殷清风,而是恨极了这两个生性顽劣的儿子。
平素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有他这个做老子的担着,倒也没闯下多大的祸事,可今日真的不同啊!
不但酒后失德,落得惨死当场,更是在他和殷清风之间埋下阴影。刚才还为家族得以振兴而兴奋,这一刻他真的想将那已经死去的儿子拎起来再掐死一次。
能报复殷清风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以殷清风展现出来的才学与智慧,只要他敢稍微露出一点歪心思,刚夺了太子储位的那个人,可不会轻饶了他的。
非但不能报复殷清风,还得想办法消除这件事带来的隔阂。无奈啊~~
现在殷清风态度诚恳的请求他的惩治,可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再计较呢?一个处理不当,刚刚结下的交情,怕是烟消云散了。但这还不是重要的。
若只失去富贵也就罢了,权当他今日没来过。可他从此心中有了嫌隙,灾难早晚要落到武氏的头上。
究其原因,还是自家儿子作死,怪不得殷清风。要是自己不放下身价,非但仇恨结下了。与殷清风结盟的利益,也无从说起了。
哎~~~
心中叹了口气,武士彟将殷清风扶起,“清风且稍待,容老夫先处理一下。”
等待结果的殷清风顺势站直了身体。
武士彟见殷清风的神态依然自若,他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他向殷清风点了下头,回头对跟在身边的人说道:“将那些武侯带回府里,每人送上一百贯,让他们严守今晚的事情;府里所有人对外要说,大郎是酒后暴毙身亡的。”
下人领命而去,武士彟才转过身来,说道:“老夫之前说过,老夫的子嗣俱不成器。没曾想,这么快就冒犯了清风。
老夫不是糊涂之人。那孽子的确有取死之道,怪不得清风。老夫已命人严守今晚之事,只希望清风看在老夫的颜面上,不要再与他俩计较。”
“呃~~~”
殷清风一愣。“这杀子之仇就这么轻巧的揭过去了?他该不是玩儿以进为退、隐忍不发的打算吧?”
殷清风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武士彟这么说的原因,只是出于家族长久的利益考虑。
在武士彟的眼里,武元庆已经死了,就算把殷清风弄死又如何?况且还弄不死。而且,只算那每年几百万贯的收益,这事儿也只能当做没发生。如果再操作得当,未必不能让殷清风欠下一份人情。
以今日这短暂的接触,武士彟判断殷清风绝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只要他心生愧疚,用武元庆的死换取与他更牢靠的情义,绝对值得。
殷清风虽然想不明白武士彟为什么会轻轻放过,但只要武士彟还选择与他合作就好。他再一次抱拳说道:“清风当下无以回报,武伯伯安心等待来日。”
武士彟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