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日,大军有序班师。
代北之战,代军歼敌过万,自身重伤及阵亡五千人,值得一提的是阵亡将士多出自元从、国姓及同宗。
此事也给拓跋珪了敲响警钟,让他明白鲜卑才是代国的基本盘,只有他们才会为代国浴血奋战。
作为领袖,拓跋珪必须要站在鲜卑立场上看待问题。
急不可耐的推行汉化,无异于自寻死路。
在五千人的重大伤亡下,代军斩获马匹、甲胄、物资不值一提。
但若是着眼全局,此战战果无比辉煌。
此战,既定战略意图全部达成。
其一:军事上的胜利足以巩固拓跋珪权威。
其二:暂时解除了来自西南方向的威胁!
其三:将士经历此战,战力必胜往昔。
其四:北都光复在望,云中唾手可得!
云中郡,赵武灵王始置,历经秦、两汉,虽疆域有所变更,名终不改。
大河流经此地,水网纵横,塞外称之为敕勒川,天朝谓此地曰前套平原。
以云中为根基,招揽部众、鼓励生产、发展农业、坐观中原纷争,岂不美哉?
拓跋珪的下一个目标是河套。
设使朔方、五原、云中、雁门、代五郡横连,又有几人能当?
……
登国元年(384年),六月十五日,晴。
大军跋涉五日,抵达距牛川咫尺的南池。
六月的南池波光粼粼,清澈的湖水倒映湛蓝的天空,池内芦苇丛生,水鸟翔集,池边牛羊成群。
大获全胜的代军将士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握紧短兵,眼神犀利注视前方,身躯笔直挺立,气势雄浑,行走间,马蹄踏碎青草,溅起片片绿茵。
不时见到策马的汉子手持套马杆;姑娘们提起衣角赶着牛羊,笑声阵阵,如春风吹拂,又似银铃脆响;孩童骑上心爱的小马驹,手执小巧的角弓,嬉戏打闹。
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望着如画般的草原盛景,出征将士都不禁放缓脚步,欣赏起这美丽景色。
拓跋珪展颜一笑,只觉自己身处世外桃源之中,两军交锋令他精神压抑、心力交瘁,此刻也不禁放松下来。
胡床美人、丝竹管弦,拓跋珪迫不及待想要发泄内心压抑的负面情绪。
由于归附部族过多,牛川草场不堪重负,部分部族迁徙至牛川周围,如今牛川人流远不如拓跋珪举行即位大典之时,虽不至于冷冷清清,却也显得萧索不少。
代军大胜而归的消息传至王帐,引得王帐部民欢呼不已,这其中固然不乏一些夸大之言,但没有不识相之人提出质疑。
拓跋觚、拓拔遵、燕凤、长孙嵩、穆崇五人率领部民聚集在王帐以南,望眼欲穿等待拓跋珪归来。
部民也是窃窃私语,激烈的议论着这场战斗的战果,争执不休。
两刻钟后,地平线上浮现一条黑色长龙,长龙蜿蜒向北而来,正是回师的代军。
战胜的代军将士胯下高头骏马昂扬,眼神凛冽,气势如虹。
位于三军前列的拓跋珪褪去面上的倦容,换上一副坚毅的神色,目光炯炯,波澜不惊。
部民看着大军气吞山河的威势,心中皆是一惊,不自觉的咽口唾沫,随即热烈的欢呼声响起。
游牧民族崇尚强者、崇尚强权,拓跋珪大胜独孤部,自然而然的取得部民拥戴,这也宣告着他的统治更加稳固。
将士们被这种夹道欢迎的气氛所感染,皆是面有得色,享受着战争带来的荣耀。
复行二三里,大军停驻,拓跋珪策马入营,俯瞰脚下,一切尽收眼底。
“恭迎大王凯旋!”燕凤五人齐刷刷的跪伏在地,高声呼喊。
随之周围的部民、奴隶也纷纷跪下,额头紧贴草地。
拓跋珪翻身下马,行到五人近前,双手虚扶:“诸君戍守王帐有功,请起”。
“谢王上!”五人齐声应答,面带喜色。
拓跋珪见群臣喜形溢于言表,不禁问道:“大军出征之后,可有大事发生?”
“大王复立代国,来投者络绎不绝,近几日,有三部共五千人归附”燕凤站出来回禀。
拓跋珪闻言也是欣喜不已,连声赞赏道:“善!大善!”
人口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军事、政治、经济、文化成国全是建立在人口繁荣之上。
五千人对秦、晋等大国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新生的代国却是举足轻重。
拓跋珪追问:“卿等是如何安置归附部落的?”
他可不想因为怠慢来投者,毁掉拓跋氏十几代人孜孜不倦建立起的声望。
前朝刘琨名望之高世所罕见,但他不能得人,亦不善抚人,虽来投者不绝如缕,但所剩者寥寥无几。
反面教材在前,拓跋珪不得不慎重。
“臣等不敢决断,请示过王太后,王太后下令安置在牛川以东于延水”燕凤答道。
“如此甚好,孤去拜见王太后,明日巳时王帐议事!”拓跋珪沉思片刻,颔首道。
语毕,转身向王帐走去,大步流星。
待拓跋珪离开后,跪着的部民、奴隶才陆续起身,没有人表现出不满。
在这个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能够暂时做稳奴隶……没有人会不满……
……
王太后帐。
拓跋珪卸下伪装,如同一只温顺的家猫跪在贺兰氏面前。
自幼失怙的拓跋珪只有贺兰氏、拓跋觚两个亲人,因而对贺兰氏的爱戴也比寻常子女更加深沉,加之近来国事繁杂,少有尽孝,拓跋珪心中愈加愧疚。
贺兰氏看着眼前一脸疲惫之色的拓跋珪,不由心疼万分,温柔的抚摸着拓跋珪的脸庞,上前拉起拓跋珪的手轻声道:“珪儿,快起身”。
“母亲”拓跋珪依言站起,静静立在贺兰氏面前。
“而今你已为王,应当心系天下,我不过是一未亡人,不值得你如此挂念”。
“你是代国的王,你的责任是为苍生谋求福祉,不应耽于宫闱之中”。
贺兰氏慈祥的看着拓跋珪,她的眼满是宠溺与温暖,言辞却是犀利。
拓跋珪听到贺兰氏的话,心头一震,不由抬起头看向贺兰氏,却发现她正用一种慈爱、柔和又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母亲教诲,孩儿谨记”拓跋珪垂首恭敬的答道。
“既然谨记,便去做你应该做的事”贺兰氏微微笑道。
“是”拓跋珪低下头,行礼缓缓退下。
……
帝性仁孝,多矜慈。
——《魏书》帝纪一.太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