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户。”孙承宗和顾大章是诏狱之中最为冷静的两个人,两人低语了几声后,孙承宗冲杨之瀚挥了挥手。
面对这个老人,杨之瀚没有了后世的那股痞劲,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尊重。他快步跑到孙承宗身边,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后世过来的杨之瀚对明朝的这些繁文缛节总是感觉极不适应,通常是能免则免,不过对孙承宗,他却是发自内心的鞠躬施礼。
“你带他们先行出去,我和伯钦有话要谈。”孙承宗不怒自威,说话也很直接。
杨之瀚也不多问,带人就出了牢房,他知道,在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孙承宗面前,除了服从,没有第二条路。
出得牢房,杨之瀚问起了冷默然事情的经过。
徐天笑等人保护着孙承宗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皇城边,这一路倒也顺利,再也没有遇到麻烦。因徐天笑等人是一身夜行衣打扮,所以也不便靠近,再看着孙承宗到了宫门边上的时候,也带人快速离开了。
同入外城不一样,作为帝师的孙承宗,和皇宫的守卫都很熟悉,军士们很快就通知了值守太监。这一夜,魏忠贤恰巧不当值,并未在皇宫之内。木匠皇帝朱由校当晚还在用心的做着他的木匠活,并未休息。听闻老师来了,朱由校命人赶紧带进来。
作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昏君朱由校,对他的老师孙承宗还是十分敬重,老师深夜入宫,他也放下了手中的木匠活,赶紧召见。
朱由校拉着孙承宗足足聊了两个时辰,待孙承宗从皇宫出来的时候,跟随他出来的还有三个传旨的太监。
三个太监一个去刑部传旨,一个去北镇抚司衙门传旨,另外一个则跟着孙承宗一起来到了诏狱。冷默然等人并不放心,仍旧一路暗中保护,直到孙承宗进了诏狱,他们才齐齐现身,喊上一直在彻夜等待的刘海,随他一起赶到了牢房。
听罢冷默然的介绍,众人又是一片唏嘘。
“这许显纯武功真是厉害,此次若非暗影阁阁主亲自出手,那可就的逼得冷千户亲自出手了,若冷千户暴露了身份,就麻烦了。”孙沛至今仍在震撼于许显纯的武功,上次在诏狱内他与许显纯交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也没有感受到许显纯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事后想起,孙沛仍然有些后怕。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杨之瀚,在他心里一直有两个疑问。
“今夜暗影阁派出保护孙大人的人中有一个是上次刺杀我的那个人,我还中了她的断魂散之毒。”杨之瀚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疑问,“暗影阁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
对于那个刺客,杨之瀚总感觉很是眼熟,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杨千户,我家老爷见你之前也曾痛骂过你,他一直以为你出卖了杨涟大人,投靠了阉党。而暗影阁向来与阉党誓不两立,我想他们对你刺杀你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高铭终究是老江湖,他一语中的。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毕竟,杨之瀚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对外宣传他不是阉党,交上去的血书是他伪造的吧。
高铭已知道血书造假一事,他并未点破,隔墙有耳,这也是对杨之瀚的一种保护。杨之瀚心道,跟随孙承宗多年的副总兵,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是好多把刷子。
他还有第二疑问,不过他决定,这个疑问他不能直接说出来,等顾大章的事定了,他要单独和冷默然谈谈,这个疑问,也许只有冷默然才能帮他解开。
就在众人谈话间,孙承宗走了出来,“各位就散去吧,圣旨已到了诏狱,今日顾大人会转到刑部大牢,在此之前,要确保他的安全。”
紧绷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包括冷默然在内,大家都感到了疲倦。刘海终究是细心,他早已吩咐诏狱后厨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一夜激战,众人也早已饥肠辘辘,自是一顿狼吞虎咽。
“冷千户,小的已经为您安排好了房间,您先在此委屈休息一下,等顾大人安全后您在离开可否。”机灵的刘海替杨之瀚想到了一切,心思甚是缜密,不仅杨之瀚,就连孙承宗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孺子可教也,日后定可成器。”孙承宗忍不住狂赞了刘海。
刘海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憨憨的笑了笑。
“杨千户,有几件事我要跟你单独聊下。”孙承宗马上要赶回高阳县,临行之前,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和杨之瀚谈谈。
众人自是明白,各自离开。
孙承宗看着杨之瀚,突然叹了一口气,申请有些落寞。
“孙大人,何事如此?”孙承宗的这种申请,让杨之瀚没了底气,开来,事情远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孙承宗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
三个时辰前。
大明朝皇宫。
对孙承宗的深夜来访,朱由校是由衷的高兴,虽然孙承宗从罢官回乡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十几天而已,对孙承宗,朱由校还是有感情的。
“圣上,如今朝廷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祸乱朝纲,诛杀忠义之士,长此下去,我朝委矣。”孙承宗突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若不诛杀魏忠贤,陛下恐失民心呀。”
“他能作甚,由他去吧,不碍事。”朱由校并不在乎孙承宗的奏请,反而拿起了他刚做好的木器,递给了孙承宗:“这是朕刚刚做好的,就送给您吧。”
造孽呀。看着眼前的皇帝,孙承宗绝望了,有如此皇帝,大明必将没落呀。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救下顾大章再说吧。
看着手中的木器,孙承宗心生一计,“陛下心灵手巧,竟能作出如此精美的物件,实在令人羡慕,可惜老臣一直未能亲眼得见,终是遗憾呀。”
朱由校最爱的就是木匠活,听到老师如此夸赞自己,他当时乐开了花,忙不迭的说道,“朕这就动手,做给老师看看。”
魏忠贤之所以能够把持朝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若有要紧的事情汇报的时候,他总是会挑朱由校在做木匠活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朱木匠潜心他的手艺,对所有的奏报都是一句话,你看着处理吧。
孙承宗不是个好老师,但却是个好学生,他学到了魏忠贤对付朱由校的方法,并加以利用。
就在朱木匠开心的做着木匠活的时候,孙承宗突然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说道:“陛下的工艺实在令老臣佩服呀,哪怕是鲁班在世也不及陛下万分之一呀。”
伟大的朱木匠听到孙承宗的夸奖,那是乐开了花。
孙承宗接着说道:“陛下,礼部郎中顾大章被人陷害关进了诏狱,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老臣愿为其担保,顾大人是冤枉的,恳请陛下圣裁。”
朱木匠正沉浸在他的作品当中,自然不愿听到这些,便随口说道:“传旨,顾大章一案即日起由诏狱移交刑部审理。”
“老师,您举得我这手艺如何。”
“好,甚好。”
就这样,顾大章从诏狱被移交到刑部,获得了一线生机。可怜的一代名臣孙承宗,陪着那个木匠皇帝在大明皇宫内做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木匠活,这对孙承宗来说,生不如死。
为了顾大章,他忍了。
听着孙承宗的讲述,杨之瀚感受到了面前这个老人的无奈和愤慨,还有一个老人对儿女怒其不争的痛苦,是的,对孙承宗而言,朱由校如同他的儿子一般。反之,对朱由校也是,他一直把孙承宗当成自己的长辈,自己最信任的人。
“我现在就要返回高阳,至于顾大人只能安天命了。”孙承宗一脸的悲痛,为自己,为皇帝,为大明江山,也为顾大章。
杨之瀚迷茫了,不,准确的来说是懵逼了,不是皇帝已经下令移交刑部重新审理了吗,离开了诏狱才有机会平反呀。
孙承宗知道杨之瀚再想什么,更知道他在质疑什么。
“伯钦已抱必死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