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抄写完供词的时候,已过子时。
杨之瀚心满意足的带着供词离开了牢房,有了王虎这份口供,他就有了足够和许显纯交涉的资本。
孙沛和刘海虽不知道杨之瀚的用意如何,但看到杨之瀚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们一直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
“杨大人,言天大人不知道怎样了,我们该如何救他。”每每提到言天,刘海几乎都要哭出来。
巨大的负罪感和内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刘海,你放心,我想这次言天应该无碍了。”刘福看着弟弟如此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刘福清楚,杨之瀚应该有了自己的办法。对于杨之瀚的用意,刘福已经猜到了一二,只是有一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刘福实在忍不住了,他问道:“王虎是许显纯的亲信,你如何肯定他最终会配合我们写下假供词。如果他承认了,这供词若到了九千岁手里,王虎必死无疑,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送吗?”
“在牢房里见到王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写。”杨之瀚非常自信的说道。
作为混迹现代社会多年的杨之瀚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对他来说,最厉害的就是有识人之明。
所以,他选择了言天和孙沛,他相信这两人一定会帮他。最终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对于王虎,他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人,是许显纯杀害众多正义大臣的帮凶。但越是恶人,往往越是最容易攻破的。
在诏狱牢房里,杨之瀚故意将王虎放在那里不审不问,不管不顾,时间越久,越让王虎失去了判断力,失去了信心。
当看到王虎大汗淋漓的时候,杨之瀚知道,火候到了。
“我们初见王虎的时候,他并无异常呀,大人如何能够判断他的心底会如此脆弱。”孙沛对此大为不解,毕竟王虎有许显纯撑腰,刚关入牢房的时候,还是火气冲天,骂声连连。
“当我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共咽了十一次口水,抓了二十三次鼻子,揉了十五次眼睛,还摸了九次头。”
“这能代表什么?”孙沛和刘海异口同声的问道,连刘福也是满脸疑惑。
“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做了这么多的微表情,证明他慌了,要崩溃了。”杨之瀚随口回答。
“五分钟?微表情?大人所言何物?”三人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忘记了,这是大明朝,他们怎么可能懂这些后世的东西。杨之瀚自己也摸了摸头,尴尬,太尴尬了。
“这个微表情嘛,就是人的一些细微的动作能够反应出他的心态甚至是想法。这是在以后的社会里逐渐发现和研究出来的。”杨之瀚指了指自己接着说道:“我方才说的这些有些超前,所以你们并未听懂,让我很尴尬。故我自己摸了摸头,这个动作就是微表情,代表我比较尴尬。”
“哦。”三个人有些似懂非懂,“那分钟是什么意思?”
唉!累呀,杨之瀚有点后悔了,没办法,还得解释。
“分钟就是我的老家那边的人计算时间的一种方式,比如一个时辰在我老家是两个小时,每个小时又有六十分钟,我刚才说的五分钟就是这么久的时间。当然这种方式比较复杂,以后我慢慢教你们吧。”
打住,赶紧打住。
杨之瀚知道,再忽悠下去,他自己都糊涂了,本来在现代社会他也不是一个明白人。
刘福等三人最终也是似懂非懂,懂了一半,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唯一让他们懂的就是,自己的这位千户大人着实不简单,懂得东西太多了,仅仅脸部的一个表情或者一个动作就能读懂人心,这是魔法呀。
……
子时。
田尔耕的府邸依旧灯火通明。
杨寰、张卓然围坐在田尔耕的身边,诏狱那边突然没了消息,让他们不知所措。
就在两个时辰前,安插在诏狱的人还在不停地传递着情报,围在周围的人也在不停地趁机清除从里面溜出来给许显纯送信的人。
现在,整个诏狱突然安静了下来,里面再也没人送出消息,张卓然派出十几个探子进入到诏狱后再也没有出来。
杨寰终于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指挥使大人,干脆我们直接带人冲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尔耕看来一眼张卓然,没有说话。
“不可。”张卓然拍了拍杨寰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张卓然知道,这个时候他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不相信杨之瀚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指挥使大人,杨大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这两只虎已经开始肉搏了,我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张卓然顿了顿,给田尔耕留出了时间。
一个好的师爷,除了献计献策外,还必须让领导显得很聪明,自己把点子想好了,让领导说出来,这样的师爷才能长盛不衰。
“卓然说的对,所有的消息最终还是会传出来,我们太过着急反而容易乱了方寸。”这就是田尔耕离不开张卓然的原因,张卓然所有的谋略,在其他人看来,都是他田尔耕想出来的,这让田尔耕在最缺乏的谋略上也变得不再那么差。
“我们现在已经把杨之瀚逼到了绝路,如果他想在锦衣卫呆下去,如果他想好好的活着,那他只能去跟许显纯拼个你死我活。”看到依旧大惑不解的杨寰,田尔耕解释道:“如果他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并重创许显纯,我们再出手帮他,不但可以将他收到门下,还可以借此彻底消灭许显纯。”
杨寰终于明白了,他对田尔耕佩服的五体投地。
消灭许显纯?不,我要的是杨之瀚死。张卓然旁观这一切,心里对杨之瀚依旧是恨之入骨。
……
四个时辰前。
大明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在许显纯的房间,有一个人在等他,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跟他会面。
杨寰走后,许显纯带人将言天抓了回来。但言天简直就是钢铁打造的,锦衣卫的酷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他除了破口大骂,并不肯透漏一个字。
杨涟,左光斗,现在又是言天。
许显纯害怕了,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如此不畏生死,不惧酷刑。
杀了杨涟,杀了左光斗,这天下还有谁再敢和他作对,和魏公公作对。没有了,一定没有了。
遇到言天,让许显纯开始怀疑人生了。
为什么依附于魏忠贤的阉党个个都是软骨头,而他们的对手和敌人恰恰又都是硬骨头。
杨之瀚对他来说是个威胁,从魏忠贤亲手将披风披在杨之瀚身上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危险的来临。
现在,有可能帮他破局的那个人已经来了。
推开房门,房间一人正面墙而立,仔细看着许显纯房间里挂着的字画。许显纯只是略通文墨而已,这些字画都是他从各地搜刮而来,他并不在乎字画上的内容,只在乎是否为书画大家的作品。
许显纯一抱拳:“先生久等了。”
“许大人公务繁忙,无碍,无碍。”
等候许显纯的正是田尔耕的师爷,张卓然。
“显纯曾数次想与先生交往,一直未能如愿,今先生亲自前来,令显纯涕零。”许显纯说的是实话,他曾多次想将张卓然拉到自己门下,没想到张卓然根本不理会他。今天,张卓然突然登门拜访,让他大为吃惊。
张卓然并看不上许显纯,但他来找他,却是为了帮他,帮他除掉杨之瀚。
为此,张卓然将杨之瀚如何取得血书,田尔耕深夜拜访魏忠贤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许显纯。
“许大人,我可以让指挥使大人一日内不介入此事,给你充足的时间除掉杨之瀚。”张卓然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对许显纯,他无意隐瞒,因为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暂时的朋友。
许显纯明白了张卓然的来意,除掉杨之瀚,张卓然的位置才更加稳固。
“先生,我该如何突破?”
张卓然并未直接回答,他以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言”字。
“此人嘴巴甚硬,至今未吐半字。”许显纯面露难色。
“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供词怎么写还不是由您决定,现在言天在镇抚司衙门看管,按个指纹不是难事。取了口供,明日一早送到指挥使大人那里,我来帮你游说,指挥使大人必无法包庇杨之瀚。”张卓然笑道:“指挥使大人那里过了,出具公文向九千岁报告一下,大局就定了。”
许显纯恍然大悟,是呀,为什么要等言天自己招供。
还是文人阴呀,许显纯心中暗想,我们这些武人只知道用刑逼供,这些文人直接用嘴杀人,还是他们更坏呀。
“这是我与许大人之间的交易,我帮你对付杨之瀚,只有一个要求。”张卓然一字一句道:“杀了他,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