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众人员离去后,衙署只剩下杨一清、刘谨和谷大用,“刘谨,西山就交给你打理,希望你别令本宫失望,你暂时领总管位,有问题及时禀报,你若敢欺凌农户和匠户,本宫绝不轻饶,在西山本宫绝对不容许出现不公平和不公正的事情,所以你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要秉公处理,不偏不倚,知道吗”?
刘谨立马跪了下去,“奴婢谢太子殿下垂爱,奴婢谨记殿下教诲,绝不令殿下忧心”。
“你下去吧,本宫与杨大人有事要谈”,刘谨走后,杨一清皱着眉头,毕竟来西山几次了,杨一清对西山也有所了解,西山每日的钱粮数不胜数,杨一清担心刘瑾等人同流合污,上下其手,忧心道:“太子殿下,让刘谨掌管西山,是否不妥”?
“本宫已安排督察人员监督西山的人员和钱粮花费”,朱厚照从袖中掏出折叠好的纸张,递给杨一清,杨一清疑惑的打开,“本宫不懂练兵,也不懂军事,虽然读了些兵书,但比不得杨大人,我听闻杨大人在陕西督学时时常去边疆揣摩军事,且熟读兵书。这是本宫的一些想法,杨大人若是觉得可行就在西山组建新军,一定要找良家子弟,本宫不要滥竽充数,宁缺毋滥,也规定了兵饷,兵饷每月由西山衙署支出。记住,本宫要的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无不胜的军队”。
“新军”?杨一清大吃一惊,不是东宫卫队吗?杨一清一直以为召自己前来是协助太子组建卫队的,谁知太子竟然让自己组建训练新军,杨一清为难道:“殿下,这恐不合礼制,陛下那里。。。”
“杨大人放宽心就是,父皇那里我已言明,东宫卫队不过是遮人耳目,以免朝中有人拿礼制说三道四,这事内阁三位阁老也清楚,杨大人安心”。
“那这兵饷会不会多了些”?
“本宫是要骁勇善战的精兵,相信杨大人久在陕西也看到边镇从上到下已经开始糜烂,若是外敌侵扰,杨大人认为谁能抗敌呢?靠那些克扣兵饷、大腹便便将不知兵的将领还是靠饥不裹腹老弱病残的士兵”?
“敢问太子殿下,主要是什么兵种呢”?
“这个由你掌握,本宫的想法是成立类似神机营的新军,但本宫看了目前的鸟铳,似乎威力很一般,所以在新式鸟铳没改造完成前,就先以弓弩兵为主,辅以鸟铳,至于刀盾兵和长矛兵太笨重了,就不需要了。这章程你先好好细看,若有不妥之处我们再商量,西山北边本宫已命工匠建造军营,这几日你暂时在衙署,缺什么你让刘瑾去给你置办”。
杨一清捧着章程,一边看一边思考,真有意思,这章程里面的内容完全颠覆了大明的兵制,章程规定以班为基础,十人一班,设班长一人,副班长一人;五班一排,设排长一人,副排长两人;五排一连,设连长一人,副连长两人;五连一营,设营长一人,副营长两人;四营一团,设团长一人,副团长两人。按照这个计算,新军刚好一个团。
章程还规定所有士兵每天必须去学堂学习识字,看到此处杨一清有点疑惑,在他的理解中士兵只要按照将领要求冲锋陷阵即可,学习识字好像没必要,提出疑问时,朱厚照笑了笑,这是时代巨大的鸿沟,现在大明还属于冷兵器时代,对于武器的操作并没有什么规程,完全靠令旗指挥。
“杨大人,本宫认为以后火器会逐渐代替刀枪,而火器也会不断改进,我们编制好火器操作规程,士兵若是识字是不是更容易上手?另外在行军途中,可能会因某些原因让士兵带着图纸潜伏某地,包括打仗时的信息传递,士兵懂得识字是不是方便很多”?
杨一清点点头,不再言语,专心致志的看着章程,内容太多,需要慢慢消化。朱厚照也不理他,处理完堆积的西山事务便打道回宫。现在西山朱厚照只抓主要的事情,采购、人员安排、生产经营都交给刘谨等人管理。
接下来朱厚照准备在西山西面建设新的一批作坊,用于生产钟表、煤炉、水泥及白糖,现在正在通过工部紧急调用全国各地的匠户,西山朱厚照已做好规划,东面是学堂,未来将在此地按照后世建立小学、中学和太学;南面为衙署和居住地,西面是各式作坊,北面是兵营。整个西山被朱厚照规划成网格式,道路宽阔,房屋整齐,绿树成荫,未来西山将作为京城的补充部分,类似后世的工业园。
朱厚照回到宫中,就见萧敬站在门口,萧敬见到太子的车辂,忙过来扶朱厚照,朱厚照见是萧敬,稍稍惊讶,这位东厂督公可很少到东宫来,朱厚照忙拱手问好,萧敬望着半高的太子,眼里全是笑意,见朱厚照行礼,忙躲到一边,“太子殿下,您可是折煞老奴了,陛下让老奴等太子,请太子殿下移驾乾清宫”。
“萧公公,父皇有交待什么事吗”?
“回殿下,老奴不知,不过老奴过来时陛下正在审阅考卷”,萧敬恭敬的回到。
“请萧公公稍等片刻,本宫去书房拿条陈”,既然是考卷的事情,朱厚照随即去书房把关于户政改制的条陈拿来,朱厚照参考后世户口管理制度和结合现行的户籍制度进行了糅合,尽量贴近现实又方便管理。
取了条陈,朱厚照揣在怀里,也不乘坐车辂,信步前往乾清宫,萧敬落后半步跟随。路上,朱厚照像是突然想起的问萧敬,“萧公公,老家还有人吗”?
萧敬心里唐突,不知朱厚照为何突然问起,“老奴家里还有些家人”。
“挑选几个机灵忠心的到东宫来,本宫有重用”。
“老奴谢太子殿下,回头老奴就写信回家,让他们尽快到京城来”,萧敬感激的朝着朱厚照的背影躬身。萧敬在明朝官宦中也是赫赫有名,他不像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等为非作歹,陷害忠良,敛财贪腐。反而不敛财、不滥用权力,不拉帮结派,对人温和谦恭,侍奉明朝五位皇帝几十年,深得信任,可以说是明朝太监第一人。
萧敬的历史评价颇高,朱厚照自然知道萧敬为人,也不介意扶持萧敬的亲人。快到乾清宫,朱厚照停住脚步,“萧公公,听闻你和宁王往来较为密切是吗”?
“回殿下,老奴和宁王只是偶尔有书信往来,算不得密切,老奴和宁王皆喜欢诗词,书信里提到的都是诗词歌赋,请殿下明察”,萧敬慌忙跪下,额头冒汗,藩王和宫中勾结一向被视为大忌,何况萧敬这样的身份,掌司礼监和东厂,能自由出入乾清宫,更是敏感,因此朱厚照问起,萧敬诚惶诚恐。
“萧公公,起来吧,好生自省,和宁王断了来往吧”,朱厚照淡然道,跨步踏入乾清宫。
萧敬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进宫四十年,第一次感到后怕,他和宁王只是几封书信,书信的内容也只是诗词歌赋,为什么太子殿下会知道呢?萧敬站在那里脸色变幻,许久,转身快步离去。
殿试结束后王守仁终于回家了,来到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踏入家门,见到父亲躬身问好,父亲王华看到他也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儿子本事是有的,但就是太另类,不合群。王华叹了口气,“伯安,殿试怎么样了?策问什么”?
“还好,策问是户政改制”。
王华皱眉,怎么不是税制吗?难道陛下有意户政改制了?“那吾儿怎么答题”?
王守仁复述了一遍,惊得王华站了起来,“你疯了,这是大逆不道,你考虑过后果吗”?
王守仁耿直的说:“户政的问题由来已久,现在殿试策问,不就说明陛下有意改革吗?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而已,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王华气得指着王守仁,说不出话来,许久,王华哀叹一声,看来这次又要名落孙山了。对于这个儿子,王华是极喜爱的,幼时聪慧,但长大了偏偏行为怪异,大婚之日跑去道观,为了悟“格物致知”,七天七夜格竹。上一次落第,勉励他还不以为然,坦然道:“你们以不登第为耻,我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王守仁不理会父亲的唉声叹气,说声告辞就转身离开。留下王华一人怔怔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照儿,你来看看,这是殿试的考卷,礼部已经初步审阅了,拟定了名次,考题是你提出来的,你来看看是否满意”,弘治帝看到朱厚照进来,忙招手过来。
朱厚照拿起第一张考卷,赫然是唐伯虎,朱厚照眉头稍皱,难道真没法改变历史?唐伯虎还是状元?在科举中,殿试考卷经礼部官员先行审阅,并拟定名次后再呈皇帝审阅,皇帝一般只审阅前十的卷子,通常呈递上来的卷子都是按名次排序,所以唐伯虎的答卷是第一张,那名次也应该是第一名。皇帝一般对礼部拟定的名单不会有太大的变动,若无特殊情况都按礼部拟定的名次允准及张榜公告。
唐伯虎的卷子通篇下来大概意思就是:若户政改制,先要厘清大明总体的户籍情况,需朝廷派员统一调查后登记造册;第二步根据各种户籍情况进行调配,如农户多了,匠户少了,则将多余的农户补充到匠户或军户,如此云云;三是取消贱籍,认为贱籍有违天和。
中规中矩,这和历史上放荡不羁的唐伯虎不一样啊,通篇只讲了底层人员户籍的管理,至于宗室户、官绅户只字未提,朱厚照失望的放下了卷子。
在里面的试卷中翻了翻,朱厚照并未找到徐经和王守仁的卷子,他皱了皱眉头,没理由啊,难道这两个家伙的答卷被礼部初审否决了?朱厚照忙请求弘治帝,要礼部将两人的卷子呈递上来。在等待中,弘治帝觉得奇怪,于是问:“照儿和他们相识吗”?
朱厚照摇了摇头,弘治帝接着问:“那照儿怎么这么关心他们”?
“嗯,徐经会试是第二名,而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状元”,朱厚照想了想,随意找了个理由。
等礼部官员把两人的卷子呈上来后,朱厚照便拿了过来,徐经开篇就点明为什么要用户籍限制人员流动呢?嗯,向往自由啊,怪不得你的子孙能出个徐霞客。接下来是由朝廷下诏取消户籍制度,人口自由流动。没了?朱厚照再认真看了看,真的没了,就说要取消户籍,允许人口自由流动。
朱厚照摇着头不满意徐经的卷子,随即拿起王守仁的卷子,细看之下满心欢喜,还以为王守仁会中规中矩的答卷,毕竟出身官绅家族,思想应该比较保守。没想到如此开放,哦,可以说是奔放。果然,尽管还未悟道,但其思想已抛开世俗限制。王守仁认为户籍限制了人们的生命,不应以户籍规定民众的人生,民众的人生应由自己把握,看到这里,朱厚照点点头。王守仁还认为自古至今,所有大儒均认为人不分贵贱,但户籍却把人分了等级,对民众是不公平的,所以应取消户籍的命名,包括宗室户、官绅户。最后,王守仁最后说了一些具体推行措施。
看完,朱厚照闭目思考了一会,王守仁的答卷更符合朱厚照的想法,但王守仁的想法对于封建社会、当权者来说属于离经叛道。看来历史评价没错,宁折不弯,为人耿直。朱厚照挣开眼睛,询问礼部的排名,果然唐伯虎第一,徐经和王守仁均未进入殿试前十名,看来历史在这里还是有些许的变动,变动的原因就是因为朱厚照改了殿试的策问。
“请父皇阅此卷”,朱厚照呈上王守仁的卷子,弘治帝展开看了后,满脸阴沉,隐隐怒火,这是在否定祖制、否定朝廷,什么人敢写如此离经叛道的文章?弘治帝看朱厚照脸带笑意,自忖:照儿不会无缘无故非要礼部找出这张卷子,此人。。对,他的父亲王华是状元,按理说此人学识应该不低。照儿让朕阅此卷定有深意。
弘治帝再细细看了一遍,仍不得其意,刚想开口,却见朱厚照捧着条陈,“父皇,这几日儿臣也在思索户政改制的方法,这是儿臣的想法,请父皇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