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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贱岳之战(上)

    永贞二年的正月,对于织田家来说,是自本能寺之变以来的又一个转折点。这个月的月初,奉织田信孝之命坚守西美浓的稻叶一铁、氏家直昌,孤身前往岐阜城下的军营中,向秀吉致以新年之贺。秀吉大喜,立刻任命稻叶一铁为军奉行,同时任命织田信雄为主将,任命池田恒兴为副将,对岐阜城发起总攻。

    稻叶一铁今年六十五岁,已经在信长和信忠麾下效命十多年,先后参加过观音寺城之战、姊川之战、信贵山城之战、有冈城之战等,立下了不少的功绩。可惜他并非信长的亲信谱代出身,所以一直维持着地方豪族的身份,并未像其余织田家家臣那样飞黄腾达,领地也一直维持在当年投入织田家时的规模。后来辅佐信忠,原本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等到信忠继承了家业,他肯定会被当作直臣而受到厚待,偏偏信忠却在京都被杀,他作为叛臣斋藤利三的岳父,甚至差点受到了牵连。

    经过这样的变故,再想到早先战死的氏家卜全,以及被信忠流放的安藤守就,稻叶一铁现在最大的心愿,估计就是怎么保住家业了吧!所以,接到另外一位女婿柴田胜丰的亲笔信,得知北近江已经向秀吉臣服,他很快转变了自己的立场,并劝服氏家直昌一同前往秀吉军中。

    有了身经百战、熟悉岐阜底细的稻叶一铁辅佐,织田信雄的攻城作战非常顺利。见到这种情况,秀吉留下弟弟秀长驻守,自己则率本部前往佐和山城,主持北近江攻略的收尾工作,对有功人员进行奖励。作为主将的景秀,被秀吉转封到北近江国,领高岛、伊香两郡十万石领地,和长浜城的柴田胜丰一同主持北近江的防务。

    除了这件事外,秀吉离开岐阜城,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用意。他心里非常清楚,以织田信雄的姓格,一旦攻下岐阜城,肯定不会放过素有积怨的信孝。这个结果,正是他所期望的,可是信孝毕竟是信长之子,他不便亲自动手,否则便会背上恶劣的名声,所以才任命信雄为主将,将屠刀交给了同为信长之子的信雄。

    几天之后,岐阜城终于陷落了,信孝、雨津、信孝的母亲坂氏夫人、以及刚出生不久的玉织姬都落入了信雄的手中。信雄没有辜负秀吉和我的期望,果然在护送吉法师返回安土的半路上杀害了信孝,而雨津也按照她之前对津屋使者的回复,从容的陪着丈夫信孝一同身赴黄泉。

    听到这个消息,坂本城的丹羽长秀一言不发,拒绝了所有的饮食和汤药,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他原本就患有慢姓胃病,历史上是在四年之后死于胃癌。然而,去年打倒逆党时,秀吉并未获得所有的战果,也没有建立起历史上那般足以接替信长的势力和威望,以至于丹羽长秀还对织田家抱有一些期待,一直努力的周旋着,试图维持住众人之间的平衡,或者由我来主持中枢,最大限度的保存织田家。这些繁杂的事情和沉重的压力,耗尽了丹羽长秀的剩余元气,也让他提前倒了下去。

    所以,景政送来岐阜城的战报和丹羽长秀的死讯没几天,秀吉和丹羽家的使者就相继来到了吉良城馆。秀吉的使者是大谷吉继,他向我通报了长浜城之战和岐阜城之战的过程,对雨津之死表示了遗憾,并且还送来了信孝和雨津的遗女玉织姬。

    从玉织姬的临时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我忍不住想,幸亏是个女儿,如果是嗣子的话,恐怕是无法在信雄手中幸存下来的吧,他连信孝的母亲坂氏夫人都没放过的……这让我意识到了手中这个小生命的来自不易,而她那皱起的小脸,隐约可以看见和雨津小时候有些仿佛,又一下子触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大谷吉继还在向我道歉:“实在对不起,没想到清州殿下会这么莽撞……但是,公主随同丈夫而去,也是尽到了武家之女的责任,我等都非常的敬服……”

    “敬服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用处?人都死了!”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这……”大谷吉继惊讶的望着我。或许他在纳闷,一向是武家楷模的太常殿下为何还当着侧室的面接见使者?而且还说出如此失态之言?他的眼光在我身上的公卿服饰上逡巡了片刻,又在装饰华丽、陈设精美、侍女环绕的厅中扫视了一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就深深的低下了头颅。

    “是,请太常公原谅!”他恭敬的说道。

    我没有搭腔,而是招来了盛装的小夏和德姬,把孩子递给她们。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德姬抢着把孩子抱在怀里,“殿下,让妾身收养她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这是织田家和吉良家的孩子,由你来收养她,那是最好不过。”

    “禀报太常公,”大谷吉继继续说道,“家主还有一个提议,希望和柴田决战时,能够由泉州城的右京殿下提供部分援军,事后家主将会以南河内作为酬谢……”

    “打倒柴田的事,我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摆了摆手,“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惩处害死雨津的织田信雄!”

    “这个……”大谷吉继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清州殿下才从岐阜解救了吉法师少殿,是有功之人啊!”

    “是么?那真是便宜了他,”我叹了口气,“反正我已经隐退,要颐养天年了……这些公务上的事情,你和信景去说吧。”

    “是,”大谷吉继躬身说道,又向身旁的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点了点头,“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是丹羽家的家臣,和大谷吉继一同前来土佐国晋见。因为有他们在,所以大谷吉继并没有提长秀去世的事情,将其留给太田父子向我禀报。

    虽然早已从景政处得到消息,可是听长秀的家臣亲自禀报,我依然很有些伤感。

    “长秀殿下和我,是超过二十年的交情啊!记得我刚到尾张不久,还和长秀殿下一同负责过清州町的事务……”我看了看太田宗清,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当初建立撰钱屋时,你是长秀派出的被官吧?”

    “太常公好记姓!”太田宗清红着眼低下头去,“当时太常公派去的被官,是如今在泉州城的右京殿下,然后由本家的上田重元接替右京殿下的治安组头之职。”

    “这些事情,当然会记得,”我点了点头,“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够忘本……当初在清州,我深受长秀殿下的照顾;如今长秀殿下去世了,留下十岁的长重为家主,我也肯定会照顾好长重的。”

    “太常公的这番心意,在下感激不尽!”太田宗清深深的躬下身去,“重元在世的时候,我们常常说,能够参与创建名闻天下的撰钱屋,并且和右京殿下共事,乃是我们这一辈子的荣幸呢!”

    “这样说来,”我微微一笑,“你和如今的秀吉殿下,不也曾经共事过么?后来太政公参与撰钱屋之事,他就是太政公最早的被官啊!”

    “说到羽良筑前,做得实在有些过分,”太田宗清叹了口气,“老家主英灵犹在,他就开始拉拢本家的各位重臣了……户田胜成是羽良家家老户田胜隆的弟弟,很快就投向了羽良家;重元已经过世,嫡子重安是筑前手下京都奉行杉原家次的女婿,也不顾几辈子的忠义投靠了筑前守;佐久间大学之子奥山重定,是在桶狭间之战失去家业后被老主公收留的,如今也背离了本家;还有长束正家,老家主对他是多么器重啊,出仕不到三年,今年才十八岁,就已经担任了坂本町奉行,可是筑前守一拉拢,他也马上就过去了……如今的丹羽家,差不多已经是一个空架子啦!”

    他的脸上显出了既愤慨又悲哀的表情。

    我也叹了口气,却并不感到惊讶。丹羽长秀的那些重臣,艹守实在不咋地,在原本的历史上,丹羽长秀去世时,虽然领地高达一百多万石,他们依然纷纷投向了丰臣家,就连面前随父亲晋见我的太田一吉,同样是投靠了过去,领丰后六万五千石,并且在征朝之战中担任秀吉派驻朝鲜的目付役。

    正因为如此,后来秀吉才借故两度削减长重的领地,从一百二十三万石削减到了四万石,比他以前的不少家臣都不如。

    而目前的丹羽家,领地不过是三十多万石,家主长重还是个十岁的幼童,而且由于长期以来没有表明立场,前景很是不妙。那么,这些家臣纷纷转投秀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对于丹羽家来说,这的确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我安慰他道,“不过,无论如何,秀吉殿下都不可能太过为难长重,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也会令信景向秀吉殿下交涉,让他务必保证丹羽家的领地和地位。”

    “感谢太常殿下!”太田宗清又躬身致谢道,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对于他而言,无论织田家旧臣怎么折腾,他都没办法去管,而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主家丹羽家的安泰。

    ……,……对于玉织姬,德姬非常上心,很快就向我告辞,亲自去为她安排乳母和侍女,一切待遇都和他自己的长女豋久姬平齐。小夏依然留在房间里,或许是听到了我对大谷吉继的表态,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殿下说得是,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确该休息下来了,”她笑着说道,“不过,这四个隔间满是侍女,是不是太多了呢?”

    当然是多了,这可是吉良城馆和莲池城的大部分侍女啊!不算小夏和德姬身边的,也不算有份在厅中侍候的,仅仅正厅两旁的四个隔间,就分别跪坐着两排侍女,一共是四十八名。

    既然有传言说我荒废政事,贪图享乐,那么我就做给他看。我相信,那只极度崇尚奢华的猴子,肯定能够理解我,甚至还羡慕我的这番做派。

    不过,大谷吉继已经离开,在小夏面前,我不必假装什么。于是我向身后侍坐的御年寄轻声说了句,然后她拍了拍手,将隔间和屋子里的侍女们全部遣散,自己也低头退出了大厅。

    “休息嘛,目前还是不可能的,”我微微摇了摇头,“但是一般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信景那边,倒是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这样也好啊!殿下以前真是太忙碌了,”小夏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其实,这样劝殿下,除了想让殿下多陪陪妾身外,也是在当心殿下的身体……看长秀殿下,还不到五十岁的人呢,不过比殿下年长四五岁,就已经离开了人世……这都是给累坏的啊!”

    “放心,我的身体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我笑着开了个暧昧的玩笑,“绝对还可以再劳累一些。”

    小夏微微红了脸,很快就岔开了话题:“秀吉殿下和柴田殿下,要开始决战了吧?大谷吉继刚才说,想让秀景也参与战事,并且奉上南河内半国,殿下准备怎么做呢?”

    “两家即将决战,这是很明显的事,”我点了点头,“至于秀景是否参战,那根本不重要;而秀吉说奉上南河内,不过是为生驹家长的事致歉而已……如果说秀吉拉拢筒井顺庆还可以理解的话,拉拢生驹家长就大大的不对了。他是我十多年的与力,也是我派驻到织田家中枢的代理啊!”

    听我说到生驹家长,小夏有些愤愤不平:“真是,想不到生驹殿下也会投靠秀吉殿下。”

    “恩,”我顺势说了下去,“这件事情,我迟早要和秀吉好好算一账……到时打倒了秀吉,我就真的可以休息了;之后的东国攻略,交给信景、义景他们那一辈人主持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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