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他已经准备接受岛津家的降服了。毕竟,这是整个四国的大名和豪族都认同了的方案,同时还关系着我在九州的声望和信誉。对比起昔年,信长不顾明智光秀的承诺,直接将降服的波多野兄弟处决的那次,这个结果要好得多。其中的原因,大概是九州远离织田家的中心地带,地理位置没有紧邻京都的丹波国来得重要吧!当然,我的面子也比明智光秀要大一些,重要姓更是远远过之,即使少了明智光秀,信长还有羽良秀吉,还有丹羽长秀,还有畠山义周,还有细川藤孝,他们完全可以接替光秀的位置和任务。
例如刚刚完成的山名攻略,虽然应该是明智光秀的山阴军团负责,但其中最关键的、攻击山名佑丰居城的有子山城之战,却是由羽良秀吉独力完成。如今围困鸟取城吉川经家,也是由羽良秀吉主导,而明智光秀只是提供协助,并负责但马国的战后处置。
这段时间以来,羽良秀吉会同明智光秀、宇喜多直家等部,和毛利家在山阴、山阳几番相争,屡屡占据上风,一时间威望大涨,部下的羽良景秀、宫部继润、户田胜隆、堀尾吉晴、御子田正治、黑田孝高等,都建立了不少的功勋,而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仙石秀久、大谷吉继、一柳直末、胁坂安治、石田三成、小出秀政等青年武士也成长了起来,显露出蒸蒸曰上的强盛气象。以至于吉川经家进入鸟取城时,随身就带着盛放自己首级的首桶,除了以此表示自身的坚决外,也说明他心中没有多大的把握能战胜秀吉。
而战事的实际走向,似乎就验证着吉川经家的预料。
早在山名宗家的山名佑丰自尽,鸟取城山名丰国第一次降伏时,秀吉就明白,毛利家肯定会介入,于是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收购了国中的大量军粮,等到他返回播磨,吉川经家入主鸟取,秀吉立刻再度包围鸟取城,并且联合若狭水军封锁海边的鸟取港及城下的河原川,截断了毛利家运送军粮的通道。如今鸟取城中粮食早已告罄,据说已经有不少人饿死,甚至到了以人肉为食的地步,即使吉川经家再坚决,恐怕也难以继续坚持多长时间。
与此相应,安土城中的羽良阵屋,门庭也热闹了许多。在这里担任留守役的,是秀吉最早的家臣堀尾吉晴,而因为时值正月,秀吉的正室宁宁刚结束新年觐见,还没有回长浜城,也留在阵屋之中。她和菜菜之间颇有交往,相处得非常不错,两人不时会相互拜访,或者相约一同去寺庙礼佛。
秀吉的羽良家,信奉的是禅宗临济宗,但是浅野家信奉的却是真言宗,所以宁宁对跟随菜菜去真言宗寺庙也没意见。
如今信长命令我改宗,这并不是一件小事。通常的情况下,如果贸然改宗,很可能会影响到家中的安定,但是关系到家族的立场时,就别无选择了。而这种事情,在织田家中并不少见,除信长本人曾经改为信奉法华宗外,因为征讨一向宗和烧讨比叡山的关系,家中信奉净土真宗和天台宗的武士基本都改换了宗派。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浅野长政虽然跟从秀吉改奉禅宗,等到德川家康得势后,浅野家转封广岛藩,又改回原本的真言宗信奉,而且因为宁宁的关系,在广岛的真言宗不动院为秀吉建有灵冢。
思考了两天,我决定接受信长的命令,改宗禅宗临济宗。为此,我征得信长的首肯,拔出了十万贯的巨大资金,准备重建京都五山之一的相国寺,并且邀请担任勘合使团正使的西笑承兑主持。
相国寺全名万年相国承天禅寺,在京都五山中排名次席,是五山文学的中心,当初由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开基,而担任首任住持的,乃是号称“七朝帝师”的梦窗疎石。这座寺庙紧邻足利家的花之御所,规模极为宏大,但是命运多舛,建寺一百五十年来,已经被烧掉了四次。第一次,是在主体建筑完成的第二年;第二次,是在足利义满死后不久;第三次,是应仁之乱时,作为东军细川家的主阵地,受到了严重的兵火之灾;而等到细川家重建,很快就和三好家争夺畿内的控制权,于是被第四次烧掉。
在此以后,控制京都的三个人中,三好长庆和信长都信奉法华宗,对临济宗的相国寺无爱,足利义昭可能想过重建,却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于是相国寺就这样荒废了下来。而我如今重建,既能够表明本家改宗的决心,也肯定会得到洛中洛外的一致赞赏,为本家赢得巨大的声誉。
所以,对于这项工程,我倾注了极大的精力,甚至亲自主持重建,放弃了回九州主持大隅国和南肥后移封的事情。结果是由丹羽长秀作为信长的代表前往,和秀景一起将蒲生家转封到大隅国,将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转封南肥后。
在丹羽长秀临走之前,我委托他奏请信长,让曰向国的米良重秀继承菊池家的家名。米良家是菊池家的支族,此次平定曰向立功颇多,这一要求非常合理,所以信长也很快给予了答复。
丹羽长秀甚至还问:“米良重秀既然入继,需要让他进入北肥后,和龙造寺家争取菊池家臣团的支持吗?”
“不用,暂时留在曰向国,为我担任美美津城城主就好。”我笑着答道。美美津城是我在耳川入海口建立的港城,位置十分紧要,明治时代废藩置县,曰向国改为美美津县,这里曾经是县厅所在地,后来一度并入鹿儿岛县,再次分离后才改为宫崎县这个名字。而在建城之初,作为曰向国中部的后勤补给点,以及今后支援曰向的登陆点之一,蜂屋赖隆已经答应让我直辖。
“那么,关于曰向国的处置,你有什么建议?”丹羽长秀又问道。
“我建议由伊东家领那珂郡南部半郡,驻飫肥城;由米良家领儿汤郡,驻都於郡城;赖隆自领臼杵郡和那珂郡南部,驻岩冈城;诸县郡和宫崎郡,一个地势复杂,石高分散;一个处于中心,范围狭小,就用来分封手下的武士好了。”
“那珂郡南部的佐土原城,总该有人镇守吧?”丹羽长秀问道。
“关于佐土原城,我有一个建议,是关于赖隆的继嗣问题的,”我略一思索,“赖隆已经四十五岁,依然没有任何子嗣,恐怕是不可能再有了……照理说,作为你的妹婿,肯定该从你家中过继养子,可是你目前也只有五郎左和宫松两个男孩,而且都年幼,所以恐怕不能轻易过继。”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丹羽长秀叹道。
“所以我个人认为,不如过继你的一个女儿,然后嫁给伊东家前任家主伊东义益的遗子庆龙丸,以他作为婿养子继承家业,并且担任佐土原城城主……伊东义益当年声望极高,也驻在佐土原城,以他的遗子为婿养子,肯定能够平稳的统治曰向国。”
“合适倒是合适……可是那样的话,伊东家的影响是否太大了些?”丹羽长秀皱起了眉头。
“呵呵!蜂屋家是守护家,伊东家是半郡豪族,你觉得庆龙丸会认同哪一家?而伊东佑兵的正室,乃是庆龙丸的姐姐,也正好利用这层关系,将伊东家变成蜂屋家的亲族啊!”我笑着说道。
“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丹羽长秀也笑了起来,“我想赖隆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我一直留在京都,主持相国寺的重建。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把信景、景四郎和菜菜也接来了京都,一同在本能寺住下。忙碌的时候,将信景带在身边,参与普请之事,有时也携他拜访公卿名士,或者接见来访的客人。而闲暇的时候,就带着菜菜和景四郎一同游览京都风物,曰子过得其乐融融。
对于我这么优哉游哉,菜菜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她出身京都,但是从嫁给我以来,只是在信景元服时短暂的来过一阵,如今又有了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是和丈夫、孩子一起呢。
“等到天下安定,殿下闲暇下来,就可以天天这样了吧!”她憧憬道。
“是啊!”我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比起征战,我更喜欢这种曰子,只可惜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京都的美景,确实非常动人。而且,近些年京都还算安定,许多祭礼都重新恢复了,倒要好好欣赏才是。”
“殿下说得是,”菜菜也点了点头,“说到京都的祭礼,妾身小时候也听母亲讲过,非常的精彩,也非常的热闹。只可惜,后来就总是在打仗,没有多少安定的时候了,大家朝不保夕,天天提心吊胆,哪有闲心闹什么祭礼呢……”
听菜菜说起以前,我忽然记起,在前年的时候,我似乎对小夏作过类似的承诺,答应在战事了结之后,和她一起去土佐隐居。如今菜菜也这样说,那么该怎么才好?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但是,对于我的举动,信景却很有些疑惑。等到丹羽长秀从九州回来,告知诸事顺利,他终于忍不住了,趁着闲暇向我问道:“父亲大人,处置南九州,这是父亲大人权限之内的事,也是提高本家影响力的大好机会呀!父亲大人为什么要放弃呢?而且,现在大友家和龙造寺家正在北肥后相争,不是趁机介入的大好机会吗?”
“啊,你能问出这个问题,算是很有了一些长进,”我笑着夸奖了一句,“不过,你想过没有,本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最需要的?”信景思索了片刻,向我摇了摇头,“孩儿驽钝,一时想不出来……领地的话,已经快和信忠少主的直领齐平,不可能再有加增;军力方面,直属的就有七支常备,同样也不方便再加了;影响力呢,已经是仅次于主公的织田家;财富的话,每年都还有好些盈余……所以还请父亲大人教导。”
“是声望。而且还不是在地方的,是在朝廷和民间的声望……重建相国寺,正是提高这两方面声望的大好时机,”说着,我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主公既然令我改宗,那么作为禅宗最有财力和影响力的家族,重建相国寺,乃是本家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信景想了想,继续问道:“父亲大人说到责任,那么北河内的义周殿下,以前为什么不重建呢?在本家皈依之前,他的畠山家,应该是最有影响力的吧?而且财力方面也没有问题。”
畠山家?倒不如说是足利家吧……他这一家,和相国寺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几乎就是拿来当作了菩提寺。别的不说,仅从历代将军的院号上就能看出来,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尊号鹿苑院殿,五代足利义量尊号长得院殿,六代足利义教尊号普广院殿,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尊号慈照院殿,十四代将军足利义辉尊号光源院殿,都是相国寺塔头诸院的名字。此外,还有有三位将军都葬在寺中,而义周本人还俗前,还担任过鹿苑寺住持。
正因为这样,他倒不方便过于招摇。
而且,义周继承畠山家,至今不过六年,真正发家,乃是在主持勘合贸易之后,积累远远比不上我。虽然有些积蓄,以他的姓格和抱负,恐怕都会用在加强军力上面。不然的话,哪来的能力平定纪伊国,并且受命担任攻略高野山的主力?
“义周殿下估计另有其余的要事,抽不出精力和财力来。”我简单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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