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一月,早上一推门,凉气就扑面而来,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白霜。
天气越来越冷,薪地反倒更加热闹起来。
前些天,薪武带兵回来了,家人团聚,城中自然是一片喜气。
吱呀一声,大门推开了寒气,接着,骝赶着马车出了门。
智朗正坐在车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不时地朝路人点头示意。
在酒楼前停下,骝跳下车,取了早已备好的食盒回来,就继续驾车往城门方向去了。
出了城,就看到薪武正带着一队人马在那等着。
“家主!只是去屯留而已,要这么多人跟着吗?”看着甲胄齐备的薪武他们,骝有些迟疑的道。
“自然有这个必要。”智朗一边就着食盒吃早饭,说道。
停下筷子,他抬手朝不远处的薪武示意直接出发。马车也很快加速,跟上了他们。
智朗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接着说道:“这次商谈,智氏户邑过千的大夫都会去,那些人,没几个听话的。”
他前不久向各地发出了命令,召集地方大夫前来屯留商谈事务,如今也来的差不多了。不过,这些人平常很少离开封邑,智朗跟他们也接触不多。
驾着车,骝小声说道:“家主,是智瑶的残余势力吗?”
智朗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那些大夫手握大量封邑,智瑶可没本事收服他们。……这次去,我是要从狼口夺肉的,手里自然要有趁手的兵器。”
半个时辰后,智朗他们顺利到达了屯留。
城外多了不少营帐,显然是各家带来的亲卫随从,城中是没那么多地方安置这些人的。
车驾不停,智朗直接乘车进了城,薪武率队紧随其后。
“派人去驿馆,通知他们。”
“唯!”
领到命令,立刻有人去城中各处,传达智朗到来的消息。
不过,城中众人的消息来源显然更快,智朗到地方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在等候了。
会议地点就在临时宗庙旁边的宅院里,那里原本是城宰居所,为智朗留着的。不过,因为智朗不在屯留,地方就空了出来,干脆改做会议厅。
很快,这里又陆续有人赶到了。
这会,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阳光驱散了寒气,也蒸发了白霜。
智朗下了马车,卸下披风,大步向厅堂走去。标准的微笑着,跟在场众人打着招呼,他很快走到首位,坐下了。
等了不久,眼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智朗看向一旁的智果:“人可到齐了?”
智果扫了眼门外,拱手说道;“智才还未到……听说他一早就出城狩猎去了。”
“我不是说了今日要来吗?他怎敢如此?”智朗脸色微沉。
“按惯例,都是过了莫时才开始的,他也许没想到你来这么早!”
智果有些无奈,又加了一句:“你也知道,他父亲逝去的早,他刚接手封邑两年,有些不懂规矩。”
智朗轻哼一声,“那就不等他了。”
说着,他抬手示意,骝很快搬着一摞写满字的薄木板过去,每人发了一份。
“你们也都知道,之前灭赵之战,可谓一波三折,好在结果是好的。这里有赵地的情况,也有智氏如今的城池,兵马,还有人口记录,都看看吧!”
看着那木板上的记录,众人很快就有些坐立不安了。毕竟,这些基本信息一般只有宗主才有,智朗却轻易交到他们手中,又是何意?
接着,智朗却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绢布,递向一旁的智果:“这是刚收到的消息,你读一下吧!”
智果把绢布接到手中,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微变。
“十一月六日,洛邑发现秦国使者。十一月十七日,楚国都城消息,秦国在联络各国,准备攻打智氏,恢复赵氏宗庙!此外,还有数支秦国使者在前往各地,去向不知……”
读完这些,智果袖子擦了擦额头,看向智朗:“宗主,这日期如此之近,消息当真?”
“当然!”
智朗点点头,“在场的应该有人知道,我驯化了一些野鸽,可从千里之外传信,消息确切。”
他的目光扫着,说道:“各位,如今秦国在联络各国,你等以为各国会如何选择,会出兵吗?”
众人纷纷低声窃语,脸色也凝重起来。这根本就不用猜,如今是赵氏占据大义,加上各国对智氏势力膨胀的担忧,出兵是一定的,只是规模大小而已。
智朗扶着桌几,站了起来。
“想来你们也明白。晋国跟周边各国多有争斗,我智氏要让晋国政出一家,这是他们不可接受的!如今智氏独吞赵氏,一家就占据了晋国大半力量。战争不可避免!”
智朗的声音慢慢抬高,很快,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声音了。
“因此!”
智朗提着剑鞘重重敲了敲桌几,大声说道:“不想智氏灭亡的话,变革,迫在眉睫!”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
智朗抬手,竖起食指跟中指道:“摆在面前的急迫之事有两个,第一,尽快使赵地人心归附!为此,之前赵地所得,智氏族人不再分封!
当然,有功士兵仍要奖,而且重奖。所有参战士兵,依照战功获得食邑跟耕地。最低标准,为食邑五户,耕地百亩,随后会有详细结果发到军中。”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有些骚动起来。
智氏族人不再分封?这摆明了是不打算把战争红利分给他们。如果,这些还可以理解或接受的话,那么,智朗要对普通士兵奖励,这就让他们不安了。
那些士兵是他们封邑的附属,奖励本该是由他们做的!
正所谓: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如今智朗却要绕过这些大夫,向那些士阶层施加影响,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宗主!此举不合适吧?”
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人站起来,拱手道:“我等封邑所属甲士,自然该由我等去各自奖励。还有,如今族中无封邑者众多,宗主……还是多为族人着想为好。”
这人话中带刺,但智朗只是微微点头,脸色并无表露。
“智唯,我没记错的话,晋阳之战,你并未参战吧?”
名叫智唯的中年人再次拱手道:“我身体不佳,是我的家宰代我去跟随作战的。”
虽然士兵不少是从大夫们的封邑征召,但有的是身体原因,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很多并不会亲自带兵,比如智唯,以及在场的很多人。
“这就难怪了。”
智朗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我刚才说了,这是为了智氏的存亡,凝聚人心之举。到现在,你还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又指了指他旁边的智开,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问问他!在敌军战俘营中的滋味可好受?或者,你愿意像赵氏族人那样,带着祖先的牌位,流落各国?”
智唯脸色变幻,只是低着头,连称不敢。
智朗只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快挪开了。
“接下来,说第二个事情!”
智朗一手扶着剑柄,缓缓踱步看着众人:“为了防备各国来攻,智氏各地必须加强军备!之前的大战说明,原本的作战方式已经不再适应,必须改。所以,各地军士接下来要集中在屯留训练,从赵地返回的士兵也不再回封邑,直到训练结束。”
他此言一出,刚平静下来的众人顿时炸了锅一般,不少人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要夺兵权吗?
咔咔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薪武带人冲到了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不用惊慌!”智朗朝薪武摆了摆手,“退下吧!”
“唯!”薪武虎目扫了眼众人,重新退到了门外。
智朗这才重新坐下,说道:“我知道,有人并不赞成我刚才所言。不过,如今智氏危急,若各位有异议,皆可提出应对之策!”
大家都只低着头,没人说话。到了这会,谁都知道智朗来者不善,可又实在不知怎么应对,干脆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