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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驰道

    走了不久,智朗他们终于到了薪地地界。

    虽然只有五千户,但薪地面积却跟后世一个县差不多大,所以即使到了地界,但离着居所还远着呢。

    看着路边的景色,豫让很快感觉到了不同。齐整!不是某个事物,而是整个环境都让人有这种感觉。

    路是木槌夯打的土路,很平整,从有些地方刚垫的土来看,显然一直有人维护。往前走一段,路边多了一块牌子:编甲壹,长二里,名锋,居东三里外!

    这是路段养护人信息牌,标明了路段,养护人名字,居所位置,这段路出了问题,可以随时去找负责人。

    路边每隔十多步就栽了一棵青松,并不高大,但同样整齐。再往路两边瞧,就是大片的青黄色黍子田。

    虽然还未收割,但依稀能看到棱角分明的田埂,田野小路,把地块分的整整齐齐。这在智朗眼中是再寻常不过的画面,但在春秋人看来,不是强迫症发作根本干不出这事。

    迎着夏日烘热的微风,马车继续往前走着,但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前边出现了一个凉亭,旁边还摆着几个茶水摊,显然是路人休息的地方。

    不过,豫让的目光却被前方的路面吸引了……

    看到车队过来,凉亭站起了几个人,匆匆迎了过来。

    几人到了跟前,立刻扑在地上,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稽首礼。

    “家主!”

    为首的是一个小吏打扮的中年人,缩着脖子打量了众人一眼,向智朗说道:“果乡乡宰果棘,特来迎接家主!”

    “前方路可顺畅?”智朗说道。

    “顺畅!”果棘连忙答道,又指了指凉亭,“我已备下茶水、果子,请家主在此歇息享用!”

    “歇息就免了,我等继续赶路。”

    说着,智朗朝薪武指了指,“去!东西都搬车上!”

    “唯!”薪武连忙跳下车,带人把那些茶水跟野果搬上了车。

    接着,果棘又引着往前走了不远,却看到宽达数丈的路面上,多了四条两尺宽的木板轨道。那轨道比路面微低,下面垫的有枕木,模样跟后世的铁轨一般无二。

    不过,这东西可不是智朗发明,而是他在一个矿场看到的,之后就在封邑推广起来。事实上,智朗不知道的是,后来出土的秦国驰道也有这东西。

    驱动马匹,让车轮正好落在右边两条轨道上,马车速度陡然提高了一截。

    长长的车队一辆接一辆,落到了右边两条轨道上,接着飞快地向前奔去。

    “小君子!这路是何道理?”感受着耳边大了许多的风,豫让终于忍不住问智朗道。

    他显然没见过这东西。

    “这是刚修好的驰道,我去年就已上报宗主。先生没觉得速度加快了很多吗?”智朗笑道。

    “驰道?可我从未听闻啊?”豫让惊讶道。

    “宗主该是知道的。”智朗只是说道。

    改换道路规格这样的事,他需要向智瑶报备,智瑶只回复了个“可”字,后来就没有音讯了。

    “此路来往车驾如此迅捷,有大用啊!”豫让趴在车边,看着车轮在木板轨道上疾驰,感慨道。

    “自然是有大用!”智朗转过身,看着豫让说道:“一来节省畜力,二来节省时间,还有……于军事也有大用!”

    “哦?此话怎讲?”豫让立刻起了好奇。

    “先生看这轨道,距离是固定的,若是只有智氏之车能走,那岂不是有迟滞敌军之用?”智朗说道。

    这是他很早就有的设想,这年代,不同国家甚至不同地区的车轮距离都是不同的,若是智氏把车轮跟轨道重新设计,只有智氏之车能走,那就算敌军攻入智氏,这轨道不但不能加快速度,还会大大迟滞对方。

    豫让愣了一下,接着猛地一拍大腿,“真乃妙计!”

    抬手指着智朗,他激动的说道:“我即刻向宗主陈明此事!与许成之事一同送去,凭此事也定能抵消他大半怒气!”

    “多谢了!”智朗点点头。

    看着豫让激动的模样,他不由得感慨,这是真君子啊,竟还在替自己担心。

    马车加速起来,原本要一个多时辰的的路程,结果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到了。太阳已经西斜,车队穿过一大片枣林,眼前豁然开朗。

    不远处竟是一大片牧场。

    草地从山脚一直蔓延到远处的河边,茂密至极。每棵草都有腿肚那么高,风一吹,柔软的草叶摇曳的如同海浪,卷着偶尔的几朵野花,在那肆无忌惮的跳跃奔腾。

    草地上,成群的马匹在漫步,或甩着尾巴低头吃草,或好奇的抬头张望,还有的则在踏着草地狂奔。

    不过,原本浑然一体的画面,正中央却被一条土黄色的线条干脆地切开。那是大路,一直蔓延到牧场边缘,终点,是一个小小的城池。

    那是智朗的大本营,薪城。

    “好一座离城啊!”豫让眺望着那城,忍不住感叹道。

    智朗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你是要住在城中,还是城外?”

    “哦。”

    豫让想了想,说道:“还是城外吧!”

    他需要向智瑶汇报消息,城外更方便一些。虽然他对智朗的印象不错,但职责所在,该有的防备也不可少。

    智朗抬手往北指了指,说道:“城北三里处有一处宅院,本是商栈,我让人打扫一下。先生今晚先去城中住宿,明日就搬过去吧!”

    “如此正好!”

    车队继续向前走,远远看去,就像在草地上行走一般。

    从豫让他们淡然的态度来看,显然对如此广阔的牧场并不意外,事实上,春秋时期中原的牧场并不少。毕竟,一辆战车要两匹马,晋国号称万乘之国,虽然有水分,但数万匹战马的确是有的。

    要知道,晋国可是地处中原腹地,往后数两千年,哪个朝代敢用如此多的地方去养马?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地广人稀。连中原腹地都有原始森林,更别提薪地就在太行山脚下了,自然资源之富是后世人不可想象的。

    别的不说,这会黄河以北竟然还有大象,犀牛!

    正因为未开发地区太多,所以,大家可以奢侈的大量发展畜牧业,而且因为中原气候水土更好,牧场的承载力比草原高得多。智朗的牧场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亩,却养了上千匹马。

    淡红色的夕阳下,奔向薪城的车队染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与远处的山脉,附近的马群相映衬,构成了一幅后世人很难想象的东方风格的封建城池、山水,游牧等元素混杂的风景画。

    “家主!那好像是卫黎先生的车驾!”骝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城门方向,果然正有一辆车驾匆匆赶来。等离得近了些,这才看清车上坐的是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等离着还有十多步远,双方马车都停了下来。

    “家主!”对面那青年下了车驾,行礼道。

    “这些日子城中可安稳?”智朗说道,悄悄使了个眼色。

    “并无异常!”卫黎目光微转,很快答道。

    智朗这才指着后面的豫让等人,一一介绍了。

    双方都谈不上久仰大名,又都心事重重,自然也没那么多话可聊。下车互相行礼,又寒暄了几句,也就重新登车进城了。

    说是城池,但薪城很小,边长不到一里,城墙不到一丈。如果真要说的话,规模更类似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城堡。这是真正的封建社会。

    把豫让他们安置在驿馆,又打发了其他人,智朗就直奔城中心自己的居所而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不少人已经在候着了。

    “家主!”车驾刚停下,一道轻盈的身影就扶着了车辕。

    是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流黄色缀花深衣,头发用木笄挽成发髻,不施粉黛。这女孩虽模样秀丽,但看这打扮,却是个侍女。

    智朗扶着车帮跳下了车,一边往门里走,笑道:“你怎知我这会回来?”

    这是他的侍女,季佳。

    “城门来报的消息。家主,先前屯留来人收缴战车,却是为何啊?”说着话,季佳随手接着了智朗脱下的外衣。

    “还是上次械斗之事,已经解决了。”

    跨过门槛,看着熟悉的院落,智朗只觉得浑身一轻。从到了智邑以后,他心里就跟坠了块砖一般,紧张,不安,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

    季佳脚步轻快的跟到了院里,笑着说道:“这几日,卫黎先生他们脸色都忧愁的厉害。我也总做噩梦,心里慌得很,还是家主你说得对,梦果然都是反着的。”

    智朗扭脸看了她一眼,苦笑道:“这次可差点回不来了。”

    洗了澡,又换了身自制丝绸夏衣,智朗迫不及待的奔到后院凉亭,顺势坐到了躺椅上!

    躺椅微微前后摆着,吹着夏日微风,让人舒服的躺那就再不想动弹了。之前不觉得,这会放松下来,智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心底里袭来。

    季佳很快也跟了过来,一手拿着羽扇,一手端着切好的梨。

    “城外的梨熟了,你尝尝,这是我种的那几棵结的,比去年甜多了。”

    智朗随手拿一块,吃到口中,甜度一般,但好在水分够多,正好解渴。

    这是嫁接培育的果子,口味比那些野梨树好多了。其实不止果树,智朗也在做粮食作物培育,已经很多年了。不过,他的水平也顶多做个人工授粉,再加上选择优良植株培育这一招,效果确实有,但一亩地增产个十几斤也就到顶了。

    只凭良种,他当然不敢应下跟智瑶的约定。不过,粮食产量从来都不是单一因素的结果,而是由整个耕种技术体系决定。

    而且,这可是亩产高不过一百来斤的年代,增产的潜力太大了!(亩跟斤都以后世标准。)

    肥料,水利,加上病虫害的防治,就算智朗每个都懂一点,但加起来增产的量也能让他实现承诺了。

    “味道如何?”季佳站在旁边,一脸希冀的说道。

    “还凑合吧,就是有点发涩。”智朗随口答道。

    季佳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撇了撇嘴,说道:“我就知道。你舌头比别人多品了一味,珍馐美味也尝不出好来。果然如此!”

    “嗯?这话谁说的?”智朗看着她。

    “总之不是我。”

    季佳坐在一旁,端着盘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嘟囔道:“多好吃啊!我自己都舍不得摘。哼,早知道我自己吃光,不帮你留了。”

    智朗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尊卑了。

    季佳虽然是侍女,但两人一块长大,其实更像玩伴。智朗不喜欢礼仪尊卑,上行下效,结果季佳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么个任性脾气。

    这时,骝突然从前院走了过来。

    看到智朗,他连忙说道:“家主!卫黎先生跟薪武来了,在前院。”

    “让他们稍等,我这就过去。”智朗微微扬了扬手,说道。

    “唯!”

    等骝离开,智朗就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才刚回来,又不得空闲了。

    季佳放下盘子,抬手帮他整理衣衫,嘀咕道:“眼睛都要熬成赤色了,有事不能明日再说啊。”

    智朗低头瞥了她一眼,“年纪不大,管的挺宽,就知道我脾气好是吧?”

    “不敢。”听到智朗话中带气,季佳连忙低头。

    “好了!”

    智朗从她手里拿过羽扇,说道:“你去备些茶水跟吃食吧。”

    “唯!”季佳悄悄吐了吐舌头,抬头瞧了眼,匆匆走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