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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十分,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对于御座上的大明天子崇祯来说,孙传庭几人从河南带回来的消息,让他觉得失望的同时,更是羞辱万分。
不加害大明皇室一人,尊大明朝廷为正朔!
他王泰凭什么如此嚣张?他不过是大明的臣子,一个小小的无权的五省总理而已。
这还是大明的天下!
好一个乱臣贼子!
李自成连破秦州、兰州等地,威震陇右。大明两大总兵一人兵败身死,另一个仓皇逃窜,陕西边军元气大伤,塞外蒙古虎视眈眈。
天下形势依然糜烂,天灾不断,盗匪猖獗,吏治腐败,豪强纵横,百姓水深火热。
“王泰啊王泰,你真是狼子野心。朕真是瞎了眼啊!”
崇祯嘴里轻轻念叨着,眉头紧皱。
“朕将女儿下嫁于你,直如汉室和亲,已是屈辱万分。你还是如此跋扈,听调不听宣,公然对抗朝廷,真当朕可欺吗?”
西北李自成大乱,塞外蒙古虎视眈眈;江南富庶,形同割据,税赋少的可怜;北地糜烂,天灾人祸,百姓嗷嗷待哺;关外仅余宁远一城,宁远孤城形同虚设。
焦头烂额之下,倔强的大明天子,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向下看去,满殿衣冠禽兽,人人脸色平静,只是不知这平静的外表下面,是怎样的一番心思。为国分忧者,又有几人?
满殿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有救国之良策,竟不如那王泰一人之力,真可谓百无一用,无一可用之人。
吏治腐败、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土地兼并!
这吏治腐败,可是排在了第一位。
道义颓废,官以财进,政以贿成,招权纳贿,谄媚成风,互为倾轧,中饱私囊,欺上瞒下,巧立名目,敲骨吸髓…………
报纸上所说,可谓是一针见血。
崇祯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
满朝文武,人人皆杀!
孙传庭、凌义渠、高起潜三人站在殿中,余光看向御座之上的崇祯皇帝,都是惴惴不安。
“陛下,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凌义渠站了起来,向宝座上的崇祯肃拜一礼,脸色凝重。
“凌义渠,你何罪之有?”
崇祯柔声而言,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陛下,臣未能劝服五省总理王泰回归朝廷,臣有罪!”
凌义渠此言,倒是掏心掏肺,至诚一片。
“陛下,臣有罪!”
“陛下,老奴有罪!”
孙传庭和高起潜一起行礼,肃拜而出。
“凌义渠,王泰居心叵测,其心当诛,你只是传话之人,与你无关。”
崇祯温声细语,凌义渠不由得一愣。
皇帝直接说王泰居心叵测,这不是相对于和王泰决裂了吗?
“高起潜,你这狗奴才,你举荐王泰,识人不明,引狼入室,你可知罪吗?”
崇祯眼光扫到高起潜身上,目光冷厉。
“陛下,老奴知罪!”
高起潜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咚咚”有声。
“高起潜识人不明,罪莫大焉,发配戍边延边。”
“谢陛下隆恩!”
崇祯挥了挥手,左右上前,将披头散发的高起潜拖了下去。
大殿之中,人人都是惊恐。皇帝连自己的宠臣都不放过,君威难测,这可不是个好的迹象。
凌义渠脸色煞白,他环顾了一下大殿,所有大臣,包括阁臣们,个个都是目光低垂,并无人上前
奏对。
看来,圣意已决。骄傲倔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天子,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陕西的战事,你们阁臣有结果了吗?”
崇祯看了一眼孙传庭,目光转向了几位阁臣。
“陛下,阁部已经有了决议。”
内阁首辅魏藻徳和阁臣陈演几人出来,都是肃拜一礼。
“宣吧。”
崇祯脸色平静,语速不徐不疾。
“陛下,李闯肆虐陕西,连破数城,占据陇右。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调度诸军,然徒劳无功,官军败绩。丁启睿督师不利,可夺其督师之职,降职使用,将功补过。”
魏藻徳读完,崇祯轻声一笑,不置可否。
魏藻徳和陈演几个辅臣对望一眼,都是惴惴不安。
贺人龙部和郑嘉栋部功败垂成,郑嘉栋战死,但此时三边总督丁启睿尚在凉州边城,他们此举降职处置,中规中矩,已经是偏严了。
要说罪责,似乎陕西巡抚衙门更要担责一些。
不过,兰州重镇失守,肃王一门被杀,失藩之罪,就看皇帝如何取舍了。
况且,皇帝已经和他们通个气,要起用孙传庭,让其担任陕西三边总督一职。既然丁启睿已经挪了地方,就没有必要一棒子打死了吧。
“丁启睿身为陕西三边总督,任由流寇肆虐,毫无应敌之策,调度无方,部下将士死伤无数。”
崇祯停了一下,继续开口:
“将丁启睿革职查问,收缴其尚方宝剑、督师印绶。”
崇祯说完,王承恩赶紧示意了一下,一旁的侍者心知肚明,马上站了出来。
“陕西紫阳知县孙传庭接旨!”
“臣接旨!”
孙传庭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诏曰,封孙传庭为兵部右侍郎,接替原督师丁启睿,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谢陛下!臣领旨谢恩!”
孙传庭脸色通红,伏地磕头。
一时间,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刚刚站起身来、捧着冠服的孙传庭。
兵祸重起的陕西,的确需要孙传庭这样的能臣稳定地方。
“王泰拥兵自重,倒行逆施,其心可诛,昭告天下,除去王泰五省总理一职,择日兴王师讨伐,以告天下!”
兵部尚书陈新甲读完,又有宦官大声宣读勤王诏书,慷慨激昂,人人心惊。
“朕奉皇祖宝命,嗣奉上下神祇,五省总理王泰大逆不道,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度。近年河南形同割据,意在北上犯阙,敕大肱骨之臣率师控遏,务在扫除,尔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使及诸府卫文武之臣,闻国有急,各思奋其忠勇,率慕义之士、壮勇之人,赴阙勤王,以平寇难,以成大功,以扶持宗社。呜呼!朕不德而致寇,固不足言,然我臣子其肯弃朕而不顾乎?各尽乃心,以平其难,则封赏之典,论功而行,朕无所吝。故兹诏谕,其体至怀!”
“陛下圣明!”
满朝文武一起行礼,人人都是心惊,人人都是出了口气。
朝廷和王泰那个逆贼,终于割裂,昭示天下了。
那个匹夫,不会登堂入室,搞什么革新变法了。
孙传庭忐忑不安,进了西暖阁。
“臣见过陛下!”
孙传庭肃拜一礼,崇祯摆了摆手,他在屏风前看了片刻,这才转过头来。
“孙传庭,以你看来,那王泰,可有解决之策?”
孙传庭从屏风上收回目光,他已经看的清楚,屏风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
看来这宫中各处,屏风倒最是能吐露帝王的心声
。
“陛下,王泰其势已成,须得缓缓图之。为今之计,是剿杀流寇,稳住陕西之局,以防塞外蒙古入侵,也能堵住王泰部北上的要道。”
孙传庭冷静下来,侃侃而谈。
“蒙古只是掳掠,王泰却是其心可诛。他要的,是大明的万里河山。”
崇祯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
“孙传庭,你要多少兵马,多长时间稳住陕西?”
“陛下,臣需精兵两万,饷银百万,两年之内平定陕西。”
孙传庭沉吟片刻,轻声说了出来。
“贺人龙和郑嘉栋,尤其是贺人龙,他不是驻兵宁强吗,怎么李自成大摇大摆进了陇右?”
崇祯看着孙传庭,目光如炬,冷厉异常。
“贺人龙军纪涣散,当年就不听节制,以至于杨嗣昌郁郁而终。这次又临阵脱逃,损兵折将不说,致使郑嘉栋部全军覆没,郑嘉栋身死。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孙传庭大惊失色,额头冒汗。
“陛下明察秋毫,请陛下释疑解惑。”
“贺人龙,当年或许骁勇善战,但现在,贪生怕死,一文不值。”
崇祯看向了孙传庭,低声细语。
“贺人龙跋扈,难以节制。你到了陕西以后,厉兵秣马,立刻处死贺人龙。不管他是不是“通贼”,他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孙传庭连连点头,汗流浃背。
相比较过去,皇帝对跋扈的武将,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王泰有关?
处理完朝事,心事重重的崇祯来到坤宁宫,正在焦急万分的周皇后一看到他,立刻过来。
“陛下,你和王泰公然决裂,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些?”
提起王泰,崇祯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阴沉。
“听调不听宣,驱逐藩王宗室、朝廷官员出境,私自用兵、政由己出,势成割据,你让朕何以自处?若是如此,朝廷的威严何在?朕的颜面何在?”
周皇后一时语塞,“嘤嘤”哭泣了起来。
“可怜了我家娖儿,夹在朝廷和王泰之间,她又何以自处?”
“女生外向,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向着那个匹夫。”
想起女儿,崇祯脸色难看,心头压抑。
“王泰和娖儿,朕已经是失策。堂堂一国公主,和歌姬、商贾之女共伺一夫,皇家的颜面何在?娖儿不知廉耻,反而对王泰死心塌地,朕真是失望至极!大明祖制,王泰不得掌兵,朕允他为五省总理,镇守中原,已经是……”
崇祯没有说下去,周皇后深知其意,也是惘然。
“只是和王泰为敌,似乎太过草率了些。王泰手握重兵,麾下都是虎狼之士,天下何人能敌?”
王泰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太过聪明,若是和夫君相比,似乎更适合为天下之主。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周皇后赶紧收回了心思。
“何人能敌?大不了,朕的江山给他!不过,他想要我大明国祚,先从朕的尸身上踩过去再说!”
崇祯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陛下……”
周皇后欲言又止,眼中流下泪来。
“陛下,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你就不能忍忍?我的娖儿!”
崇祯十九年夏初,大明朝廷昭告天下,原天子驸马、大明五省总理王泰跋扈自重,居心叵测,行为乖张,大逆不道,朝廷与其割裂,定为逆贼,择日王师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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