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匹夫
“在下能吃能睡,多谢王大人挂念。”
李自成微微一惊,和旁边的顾君恩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马回回等人不由自主,各自对望了一眼。
王泰已经到了汝宁府,不过两三百里,大兵压境,看来是要兵戈相见了。
“先生,在下顾君恩,是闯王的幕僚。王大人派先生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还请先生告之。”
顾君恩开口,拱手行礼,风度翩翩。
他是湖广贫家子弟,又屡试不第,显然不认识陈子龙这些江南的富贵名士。
“顾先生,在下前来,不过是奉王大人的军令,有事和闯王相商。”
陈子龙正要继续,堂中众人已经是气势汹汹,各自发作了出来。
“赶紧滚吧!就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才逼的我们兄弟走上不归路的!”
贺一龙首先发飙,凶神恶煞。
“就是,看你白白净净的,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吃饱穿暖,大概不知道穷人的难处吧!赶紧滚吧,免开尊口,省得老子骂娘!”
“革左五营”的主将之一贺锦,此刻也是怒目而视,直接下了逐客令。
“闯王,和王泰有什么可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来战就是!”
李过面色通红,这位李自成的侄子,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说话毫不留情,看样子丝毫没有谈和的打算。
李自成和马回回则是一声不吭,看着堂中的陈子龙。
“朝廷一再招安,各位到底如何取舍,无需在下多言。”
陈子龙朝着正堂上的李自成,肃拜一礼。
“闯王,大人说过,你是一代枭雄,性格坚韧,百挠不屈。他让在下转告闯王,还是那句话,如果闯王愿意招安,他愿意在天下人面前,和闯王结为兄弟,共享富贵。”
陈子龙朝堂中其他将领一一拱手,声音洪亮,话语直击人心。
“大人说了,人生苦短,刀头添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兄弟们愿意归顺朝廷,大人以万两白银相送,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大人说了,他是诚心诚意,天地可鉴,若有二心,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陈子龙郑重其事,堂中将领,无论是何心思,都是一时陷入了沉思。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自崇祯初年造反,多少次九死一生,身上的伤痕,比汗毛还多。那些已经死去的头领,张献忠、罗汝才、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
多少次南征北战,绝境逢生,觅得一线生机,但谁都知道,好运气不会永远伴随,下一次,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
万两白银,加上自身所获,足可以富贵一生,一世逍遥。这样子刀头添血,战场厮杀,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富贵逍遥吗?
堂中众将心思各异,寂然无声,不堤防马回回冷冷一句话,惊醒了各人。
“王泰或许是一番好意,但朝廷这么多人,要咱们兄弟死的,可是大有人在。到时候没有了兵马,还不是任人宰割?”
陈子龙惊诧地看着马回回,那布满风霜的脸上,藏着怎样的冷酷和故事
“先生,满朝皆是奸臣,你让兄弟们如何自处?即便是王泰,不也是被夺了河南巡抚一职吗?当朝驸马,过不了今年,王泰就会大权旁落,混吃等死。弟兄们能指望他吗?”
李自成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眼神中一丝戏谑。
“王泰以为他是谁,是当今的崇祯天子吗?即便是当今天子,老子也不在乎!”
李过大声喊道,被李自成的眼神喝止,悻悻坐了下去。
这个王泰,真以为自己可以乾坤独断,实
在是太自大了些。
堂中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陈子龙心里一沉。
果然如王泰所料,这些家伙造反造上了瘾,好好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
要是能够招安他们,车厢峡他们早已经归顺了。
陈子龙冷冷一笑,也是抛出一句话来。
“闯王,各位兄弟,你们嘲讽王大人,但可知道,这整个大明朝堂,除了王大人,有谁对各位如此推心置腹,用心良苦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又那里来的推心置腹?”
李过也是毫不犹豫,和陈子龙针锋相对。
“闯王,在下想请教一下,接下来,闯王准备何去何从啊?”
“先生,敢问一下,王大人给闯王和众位弟兄,又指的是哪一条路啊?”
李自成并没有搭话,他旁边的顾君恩,徐徐说了出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可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浪费口舌!”
又是李过,不耐烦地出口。
“李过,退回去,不得无礼!”
李自成脸色一板,眉头一皱,看向了陈子龙,满脸笑容。
“先生,王大人有何良苦用心?还请你详细细告知。”
李自成开口,大堂中的喧嚣,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过之处,平城毁镇,裹挟一空,尽为残破。闯王,王大人让我劝闯王一句,民生多艰,百姓水深火热,还望闯王能高抬贵手,不要如此作为。”
陈子龙不卑不亢,躬身一拜。
这些王泰的原话,指名他一定要带到。
“先生,闯王要干什么事,怎么做,不需要王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他也没有资格来教我们兄弟!”
君辱臣死,顾君恩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和陈子龙针锋相对起来。
“闯王心系百姓,志在天下,旗麾所指,望风披靡,百姓箪食壶浆,纷至沓来,铲除贪官污吏,解兼并、分田地、舒缓民生,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和王泰相比,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顾君恩一番豪言壮语,慷慨激昂,堂中许多人,都是喝起采来。
“听见了吧,赶紧回去吧,恕不远送!”
“人在做,天在看,省省吧!”
“要战就战,不要在这啰嗦了!赶紧回去吧!”
堂中众人气焰高涨,似乎已经以正义之师自诩了。
众人的喧嚣看在眼中,陈子龙又是微微一笑。
“既然闯军如此得民心,那在下倒是想问一下,闯王和王大人,谁救的百姓更多?”
堂中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又消声无迹。
“先生,你到底为何而来?是来羞辱我等等的吗?”
李自成也不动怒,他看着陈子龙,语气平静。
“闯王,在下只是想说,王大人不是贪官污吏,他也是一心为了百姓。闯王和各位兄弟对他,不必有如此大的敌意。英雄相惜,不是如此吗?”
陈子龙耐心解释,他并不想触怒对方,这样对双方的谈话没有任何好处。
“先生,除了刚才你说的话,王泰王大人,还有其他话所说吗?”
李自成眼中的一丝寒意消失不见,他看着陈子龙,坐直了身子。
“王大人还是那句话,如果闯王愿意归顺朝廷,他许众兄弟富贵一世,永不相负!”
陈子龙也不再犹豫,单刀直入。
“如果闯王不愿意,西域、朝鲜、日本,甚至是占城、吕宋、真蜡,王大人一定会礼送大军出镜,并沿途提供粮草,绝无虚假!”
“西域、朝鲜、日本、占城、吕宋、真蜡,这全是化外之地啊!”
片刻,顾君恩才说了出来,满脸的冷笑
“三山五岳,大好河山,凭什么姓朱的来管?皇亲国戚、豪强乡宦、贪官污吏,凭什么不是他们被发配海外?王泰王大人,想的可真是周到啊!”
“以闯王的实力,去这些地方,堂堂正正,一国之尊,总比在这一隅之地好上许多。”
陈子龙冷冷回敬了回去,朝着李自成,语气诚恳。
“闯王,与其在中原两败俱伤,不如去他邦,贵为一国之君,子孙万世,福泽绵延。闯王,实力决定一切,闯王慎思!”
李自成冷笑一声,瞧着堂中的陈子龙问道。
“先生,你觉得,我会答应你们吗?我的兄弟们会答应吧吗””
“闯王,在下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旦闯军和河南卫军大大出手,必然是两败俱伤。闯王所图者,不过是有一处歇脚之地,又何必如此执着于中原之地”
陈子龙还不死心,继续劝说。
“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请回吧。”
马回回站了起来,毫不客气。
“请回吧,告诉王泰,来战就是。”
李过也是面色难看,下了逐客令。
“闯王,请你退去左右相关人等,在下有要事相商。”
陈子龙毫不在意众人的冷嘲热讽,肃拜一礼。
李自成眼中流露出惊诧,他看了看左右,摆了摆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大堂中只剩下了顾君恩、李过、马回回几人。
“先生,有话直说!”
陈子龙离去,大堂中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先生,依你看,王泰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自成的目光,转向了低头沉思的顾君恩。
马回回和李过的目光一起,也都投在了顾君恩的身上。
“将军,各位,如果在下所料不错,这叫养寇自重。”
顾君恩一句话,让堂中的几人,心里都是一颤。
“关外一场大战,河南卫军虽然名扬天下,但也是损失惨重,再加上河南各军调往山西、山东、四川、湖广各地,河南卫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这怕就是王泰为何愿和我军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缘故。这是其一。”
顾君恩的话,让李自成精神一振。
“先生,继续说下去!”
“其二,王泰处境堪忧,不得已为之。河南卫军骁勇善战,朝廷甚为忌惮,这才将河南四卫调往各省,又去了王泰的河南巡抚之职。王泰虽为五省总理,其实手中并无多少兵马,他也怕一旦丢城失地,朝廷那里没法交代。这是其二。”
顾君恩看向众人,微微一笑。
“河南卫军还有数万之众,不过河南藩地众多,洛阳、开封、汝阳、怀庆府、彰德府,官军分散,难以集中兵力,但也不宜攻城。我军和王泰部各有难处,一旦强攻,怕是两败俱伤。”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王泰势力虽然不如以前,但火器凶猛、将士训练有素,不易对付。
“先生的意思是……”
“趁此机会,挺进四川,所过采取怀柔之策,不宜大肆杀戮,那些藩王、大臣尽量不动,卧薪尝胆,伺机而动!”
“好一个卧薪尝胆、伺机而动!”
李自成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冷笑一声。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回封书信给王泰,我答应他的条件,不兴杀戮,相安无事。他不是要养寇自重吗,咱们就不负他所望,进了蜀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