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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梦一场

    ,大明匹夫

    洪承畴催马上了高处,滚鞍下马,举起千里镜,向着血肉横飞、声嘶力竭的战场看去。

    十几万大军舍命厮杀,你进我退,犬牙交错,惨烈异常,血腥异常。

    松山大战,换到了长岭山上下,塔山大道,依然是不死不休。

    目光转到杏山之间,看到万余明军遮断后路,浩浩荡荡,龙精虎猛,洪承畴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大军粮草行将告罄,这下子后路无忧了。

    彰德卫、怀庆卫、睢阳卫,那些阴森恐怖的金钱鼠尾人头,看来,王泰的河南卫,又立战功了。

    目光转向战场,王朴和马科部左冲右突,血染沙场,让洪承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原以为王朴和马科率部先逃,若是战事不利,这二人便是替罪羊。谁知道峰回路转,一切都变了模样。

    长岭山上,炮火隆隆,看到王泰指挥若定的身影,洪承畴不由得一阵失落。

    一军主帅,却指挥后军,前方战绩,似乎和自己这个洪督无关。无论是长岭山,还是后方据守,都是王泰的河南军。

    “只要长岭山在,建奴想断了我军后路,那就是痴心妄想!”

    不知什么时候,张若麒、邱民仰等人纷纷上来,山上山下十余万大军的厮杀,让一行人都是面红心跳。张若麒脸色通红,首先开口。

    “彰德卫镇守塔山,如今他们也前来增援,看来杏山以南的建奴,已经被肃清了,那么,大军的粮草,也是无虞了!”

    邱民仰难得地轻松起来,也念念不忘粮草问题。

    两军恶战,势成胶着,明军援军到达,虎视眈眈,这场战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王大人的援军到来,国之虎贲,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好,好,好!”

    马绍愉的胖脸上红里透白,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长岭山守了这么多天,看山上山下鞑子的尸体,最少也是成千上万。王大人,了不得啊!”

    张斗由衷地赞叹,眉飞色舞。

    马绍愉和张斗不经意的赞誉,让洪承畴的心里,不由得一酸。

    这些监军回去,在皇上面前一阵天花乱坠,王泰加分,自己肯定要减分不少。

    洪承畴正在人神大战,几个哨探满头大汗爬上山来,到了洪承畴等人跟前,单膝跪下,满脸惊喜。

    “洪督,各位大人,河南三卫破了鞑子的高桥大营,斩杀鞑子两万多人,将领无数!刚才那些木杆上的脑袋,都是高桥大营的鞑子将领的!”

    洪承畴脸色大变,一旁的邱民仰等人,先是一惊,随即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建奴,你也有今天!”

    邱民仰抚须而笑,脸色通红。

    “终于可以以告天子了!”

    马绍愉和张斗对望一眼,轻轻摇头,心头的一丝烦闷,一扫而光。

    “这么……说,后路畅通,大军一路坦途了?”

    张若麒颤声问了起来,神态急迫。

    洪承畴也是目光炯炯,盯住了哨探。

    “是的,大人!不但后路畅通,而且笔架山的河南卫军,斩杀鞑子六千多,其中包括老奴的儿子,武英郡王阿济格!”

    哨探兴奋而谈,张若麒等人又是一惊。

    “努尔哈赤的儿子,武英郡王阿济格”

    不但是张若麒等人,就连洪承畴,也是睁大了眼睛。

    “旷世奇功!旷世奇功啊!”

    张若麒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的邱民仰也是连连跺脚,握紧了拳头,击节叫好。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洪承畴脸色通红,眼珠一转,忽然厉声问道:

    “

    你这是道听途说,还是确凿消息?那个阿济格的人头,现在何处”

    张若麒,邱民仰等人停止了笑声,一起看向了哨探。

    “洪督,各位大人,小人是和河南军的几位将军确认的,千真万确。那个阿济格的脑袋,就在笔架山上示众。此外,河南军破了鞑子的高桥大营,王公大臣脑袋一大片。河南军还在高桥大营外立起了“京观”,两万多脑袋,小人是亲眼所见,不敢妄言!”

    另外一个哨探兴奋不已说完,洪承畴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幽幽。

    想不到河南军,如此凶猛,立下如此大功!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张若麒和马绍愉都是一惊。这样大张旗鼓示威,万一惹急了黄太吉,岂不是要出大事情。

    “京观!好!”

    邱民仰大声叫好,奋然说了出来。

    “潘党请收晋尸,筑为‘京观’,以彰武功于万世。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古之战场所在有之。河南军立此大功,耀我大明国威,国之幸事,国之幸事啊!”

    洪承畴面色平静,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哨探无奈退下。

    张斗上前一步,拦住了哨探,指了指山上。

    “河南卫的军事,你们应该去禀报王大人,让他高兴高兴,也能振奋三军士气!”

    说到最后,张斗压低了声音,眼睛示意了一下。

    “多谢大人!”

    几个哨探心知肚明,乐呵呵而去。

    洪承畴没有赏银,王泰那边,绝不会空手而归。

    张若麒、邱民仰等人喜笑颜开,邱民仰看了一眼洪承畴,心底暗暗摇头。

    他正要劝劝洪承畴,远处哨探又是急匆匆打马而来,滚鞍下马,直奔山上。

    “洪督,各位大人,锦州急报,祖大寿将军已经率军从松山南突围,如今已经到了高桥以南!”

    哨探的话,让洪承畴脸色终于缓开,哈哈笑了起来。

    “将捷报传于诸军,以振大军士气,回头重重有赏!”

    哨探们下去,告诉众军,明军大阵欢呼雀跃,士气大振,攻势也是更加凶猛。

    “多尔衮,你立刻派人前去高桥大营,看看那里的战况。”

    明军的欢呼看在眼中,黄太吉眉头紧皱,对一旁的多尔衮和英俄尔岱交待了起来。

    “英俄尔岱,你去督战,让汉军旗和饶余贝勒,一举击溃明军援军,确保……”

    “报,紧急军情!”

    几骑绝尘而来,到了跟前,马上骑士慌慌张张滚鞍下马,连滚带爬,脸上表情凄惶至极,打断了黄太吉的话语。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快说!”

    英俄尔岱怒声喝了起来。

    “抱皇上,明军夺了高桥大营,贝勒杜度带残军退回了大兴堡!”

    骑士身上血迹斑斑,颤声禀报。

    不止多尔衮和阿巴泰,就连黄太吉和一众将臣,都是转过头来,人人面色惊诧。

    高桥大营丢了,图赖和图尔格大败,塔山大道和杏山之间,已经是一片坦途了。

    既然如此,这场战争,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吗?

    “快说,高桥大营,死伤到底咋样?”

    英俄尔岱心惊肉跳,厉声喝了起来。

    “贝勒杜度收集残兵,大约……”

    骑士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狗奴才,到底多少”

    英俄尔岱扬手就是一鞭,黄太吉心头,一股不详的念头升起。

    “只有三千多人!”

    骑士胆战心惊,脱口而出。

    “三千多人

    !”

    英俄尔岱眼神错愕,挥起的鞭子停在了空中。

    众将臣寂然无声,黄太吉轻轻闭上了眼睛,微微一声叹息。

    “杜度呢,他怎么不过来见皇上?伤亡的将领,都有那些”

    多尔衮瞄了一眼黄太吉,厉声喝问了起来。

    “”回睿郡王,安平贝勒昏迷不醒,阵亡的有蒙古固山额真阿赖,镇国将军巴布海战死,安平贝勒的三子特尔祜,辅国公满达海,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各级将领三十多人!”

    骑士刚说完,多尔衮就挥动马鞭抽打了起来,一边抽打骑士,一边怒声喝骂。

    “阵亡了这么多将士,要你们这些奴才何用?一群废物,废物!”

    多尔衮高声怒骂,也不知道是真愤怒还是假生气。

    “报!皇上,锦州的祖大寿趁着我军与明军大战,趁机从松山以南突围了!”

    哨探接着来报,黄太吉面色煞白,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英俄尔岱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黄太吉。

    “皇上,你怎么了”

    多尔衮也赶紧停止了抽打,上来扶住了黄太吉,情真意切,满面的焦急。

    “皇上,你可要保重啊!”

    众人都是围在黄太吉身旁,片刻,黄太吉才缓缓睁开眼来,他看着众人,轻声开口,神情黯然。

    “英俄尔岱,饶余贝勒,高桥大营失守,战于不战,你们都拿个主意吧。”

    多尔衮暗自恼怒。自己是郡王,黄太吉却视而不见,反而问一个贝勒和固山额真军国大事,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皇上,你的身子骨要紧。再说了,16万大军,折损过半,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英俄尔岱单膝跪地,面色凝重。

    这场战争打下去,即便是清军获胜,也是元气大伤,没有十年八年,怕是无力南征了。

    “皇上,明军都是调集的各镇边军,粮草不济,必然退去,锦州、杏山,咱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不必此时和明军死扛!”

    见黄太吉面如金纸,阿巴泰心惊肉跳,为儿子报仇的念头,消失的干干净净。

    “皇上,撤兵吧!”

    其他将领一起跪下,人人情真意切,实则没有了斗志。

    “骑兵……殿后,各旗……各藩……依次……撤军。”

    黄太吉说完,气喘吁吁,脸色蜡黄。众将臣听令,各自下去传令。

    令旗挥动,鸣金收兵,潮水一般的清军撤离了战场,纷纷向南退去。

    “射击!”

    长岭山上的南阳卫,董士元的三卫援军,都是不约而同,火炮火铳齐发,仓皇退回大阵的清军,又留下一地的尸体和鲜血。

    清军大阵迤逦撤去,步兵在前,骑兵殿后,井然有序,无边无际,明军火炮齐发,打死打伤了成百上千的清军,但想掩杀,大规模杀伤对方,却不太可能。

    只有那些留在营地、密密麻麻、来不及带走的清军伤员,遭到了明军无情的屠杀,无一例外。

    战争残酷的一面,再次显露无疑。

    “骑兵礼送鞑子出义州,伺机掩杀!”

    洪承畴看着原野上欢声雷动的三军将士,终于气定神闲了一把。

    王泰在高处看的仔细,轻轻叹息一声。

    一场国战,虎头蛇尾,不知所谓,双方都是心有不甘,也都是无可奈何,到头来,不过是痴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