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惊天动地,接连十数声巨响,一处山体上烟雾缭绕,雨点般的碎石腾空而起,又纷纷落了下来,即便藏在隐蔽处藏住身子,碎石砸在山壁上面,“铛铛”的让人难受。
抖掉身上的灰土,向上看去,整个山体的外壳被掀开,就像螃蟹剥壳,露出里面粗糙不平、黄褐色的石头。
“和上次一样,矿石一般,产量恐怕也不会太大。”
王进摇了摇头,戴起洗的褪色的旧毡帽,招呼着下面的矿工们上前,自己则是向山下走去。
忙了一个上午,连口热乎饭也没吃上,现在下去,顺便眯上一觉,这几天下来,实在是太累了。
没走几十步,迎面一群人上来,看到山上的两个主事胡东和王浩都在,还有洋教士也在,王进赶紧让出路来。
“王进,这次的新矿怎么样”
看到王进站在路旁,王浩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回主事,这次的矿一般,以黄铁矿石为多。此外,周围几处山体也没有找到金矿。”
王进有些不好意思。作为矿工们的实际主事,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觉得对不起主家。
“这一段的山体,金矿本来就少,到了潼关那边,金矿就要多得多。”
王泰看了看满脸憔悴,额头汗水密布,眼睛都是血丝的王进,缓缓开了口。
“况且,黄铁矿也不是什么坏事,本来硫磺就缺,这下可以烧出不少硫磺了。”
看到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就连洋教士也陪着,王进心中一动,赶紧上前见礼。
“小人见过大人!”
“不必见外,想必是累坏了,赶紧下去休息吧。干活要紧,身体更要紧,没有了好身体,什么也干不了!”
王泰拍了拍王进被汗水打湿的肩膀,继续向山上而去。
王进看着众人上山的背影,暗暗点头,这位年轻的王大人,说话就是让人舒服,果然是不同一般。
鲁昭跟着王泰上山,疑惑道:“王泰,黄铁矿怎么可以生成硫磺?你倒是说说。”
他大部分时间呆在铁厂,对火药厂这边的生产,并不是很熟悉。
王泰嘿嘿一笑,看了看鲁昭和周围人。
“神父,中华和泰西不一样。中华的铁矿石含硫多,所以可以用来制造硫磺。方法就是将黄铁矿隔绝空气加热,黄铁矿发生分解,生成硫磺。”
鲁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想追问,王泰赶紧阻止了他。
“神父,这个问题,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谈。我朝的科学著作开工天物上,也有黄铁矿生产硫磺的方法。回头我可以送你一本,你可以仔细观看一下。”
鲁昭连连点头,满面笑容。
原以为中华自然科学知识匮乏,仅从王泰身上,便知不是一般。
王泰也是暗暗惋惜,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明朝是近代中国和古中国的分水岭,可惜造化弄人,阴差阳错,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后人为什么对吴三桂、洪承畴如此痛恨,就是这些汉奸们一起联手,把清朝入主中原这样机会极小的偶然事件,弄成了必然事件。
还有那个助攻到空门不射的李雷锋,刘雷锋们,硬生生把吴三桂逼成了“千古一奸”,其短视和无知,让人扼腕叹息。
捡起一块铁矿石,放在手上,看到黄褐色的表面,鲁昭又起了好奇心。
“王泰,这就是黄铁矿石吗?”
“神父,不错,这就是黄铁矿石,因其浅黄铜色和明亮的金属光泽,常被误认为是黄金,故又称为“愚人金”。”
王泰说完,转过头来问道。
“大哥,山上是这样烧制硫磺吗?”
王浩点点头道:“不错,就和你说的一样,山上的匠人都是用这办法烧制硫磺。本来咱们从四川买进硫磺,算起来,这样做倒也节省了不少买硫磺的银子。”
王泰点点头,眼光扫过那些正在卖力挖矿的矿工们,看到他们身上所穿的单衣,不由得眉头一皱。
“大哥,你赶紧查点一下,山上到底有多少矿工,回头都把棉衣给补上。”
王浩点了点头,为难道:“王泰,这山上可是有三四千的矿工,他们每个月只不过挣一二两银子,让他们买棉衣,他们恐怕不舍得。”
矿工每人每月挣一二两银子,换成粮食也不过是一两石,只有300斤左右。一家三口还好说,要是一家五口,油盐酱醋炭,再加上个头痛发热的,怎么也不够用。
“谁说让他们买了!”
王泰摇了摇头,王浩显然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你把人数统计一下,现在就下山去办。每人发两套棉衣,再发两件单衣,最起码也不能让矿工们冻着!”
王浩离开,鲁昭竖起了大拇指,赞叹不已。
“王泰,你就是东方的圣人,朝廷应该为你竖一座雕像,让百姓们瞻仰。”
“神父,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会被诛灭九族了。你想想,连皇帝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我不是枪打出头鸟吧。”
鲁昭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中国人真是奇怪,死了才有被后人敬仰的待遇,又有什么意思呢?”
“神父,中国人讲究的是泽披后代,造福子孙。如果人人都只求名利,岂不是本末倒置,这也不符中华文明。”
王泰的话,让鲁昭哑口无言,只是摇摇头叹息。
“王大人!”
“王善人!”
“王大人!”
忽然,山顶上,山坡上响起了震天的喝彩声,惊的山上的鸟儿齐齐飞向了天空。
原来是王浩离开前,告诉了山上的矿工们,要免费送冬衣的事情,矿工们举起拳头,一起喊起了王泰的称呼。
“王泰,你真了不起!皇帝是高高在上,你却是百姓心中的皇帝!”
鲁昭满脸崇敬,又竖起了大拇指。
王泰微微叹息一声。百姓谁对他好,都会记在心中,只是可怜了这些乱世中人。
“大哥,矿工们在山上干活,他们是领工钱还是直接领粮食?”
来到铁坊,看到外面一个又一个的商铺,米面粮油,杂物店、布店,王泰特意放慢了脚步。
“王泰,矿工们在山上的工钱并不多,大多数都在二两银子左右,一般他们会先领票据,然后凭借票据本人或家眷去咱们山上设的的粮店和其它商铺去买粮食和其它用品。”
王浩的话语里,有一丝骄傲。
山上的粮店布店,比城里的价格还低。这些买卖也只是为了提供就业,并不是为了盈利,任职的也大多是乡兵们的家眷。
王泰点点头。铁坊事关重大,虽然他并不担心外人的居心叵测,但他也不想为太多的外人得知。
这些粮店、布店等,包括开矿,相当于是他不赚钱的私人产业,却解决了成千上万人的就业问题。
“铁坊里生产的农具、铁锅等民用铁器,没有赔钱吧?”
除了兵器火器,铁坊终归还是要投入民用生产,不然怎么解决就业,怎么维持铁坊的正常生产总不能一直投钱,那就是个无底洞,终究还要回归市场。
“公子,咱们炼的铁好,造出来的铁锅、犁具、烧水壶都卖的很好。尤其是那些刀具,锋利无比,在西安府各州县都卖的很好!”
王二兴奋地说道,却让王二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卖的再好,还不是大概维持运转,没有亏钱而已。”
董士元也是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公子和秦王府交恶,只能通过孙副将来做生意。一半的利都归了孙副将,自然是赚不了什么钱了!”
一提到秦王府,众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这个瘟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拔掉。
“公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被人掣肘。要不,咱们……”
王二看了看周围,鲁昭正在和胡东交谈,无人注意,便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王二,有雄心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为。”
王泰轻声说道,不徐不疾。
“杀了秦郡王,秦王府必不会善罢甘休,崇祯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孙传庭、洪承畴都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到时候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和皇帝翻脸,落草为寇”
“公子,落草为寇也没有什么。”
王二脸上的冷酷和决绝,让王泰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大不了公子登高一呼,西安府的百姓必会蜂拥而来,跟随公子。公子到时候杀了老朱家的子孙,做了皇帝,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岂不是顺应民意,一举两得”
王泰沉默不语。王二一个奴仆,本应该安分守己,现在却如此暴烈,看来秦郡王那一日对他的羞辱,让他已经是刻骨铭心。
“王二,皇帝并无恶行,况且如今是内忧外患,一切的个人恩怨,在国家民族面前,还是暂且放下。”
王泰指了指铁坊里那些辛勤劳作,汗流浃背的百姓,语重心长。
“这些都是好人,善良的老百姓,被这世道逼成了这个样子。上有贪官污吏,下有流寇猖獗,外有东虏烧杀抢掠。咱们要除完这些恶人,这些百姓,方能得到平安!”
“公子,你心太善。那秦郡王杀你时,他可没有丝毫犹豫。”
王二指着那些衣衫破烂,忙忙碌碌的流民们,神色激动。
“公子,那些个郡王郡主,他们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可曾为这些苦命人想想这些人没有吃穿,除了公子,还有谁在乎他们不是公子,他们不是当了流寇,就是早都饿死了!以后我不管什么狗屁郡王郡主、郑雄狗熊,只要他敢对公子不利,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王二的一番高谈阔论还没有消化完,董士元也加入了进来。
“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一人身上!谁要是对你不利,就是皇帝老子,我们也照杀不误!”
王泰微微叹息了一声。乱世之秋,内忧外患,果然是人心思变。
“你们也都记住了,你们都是炎黄子孙,汉人苗裔,不可以为一己私利,而置国家民族于不顾!谁若是敢奴颜婢膝,卖国求荣,便是与我王泰为敌!”
众人心中凛然,各自抱拳答应。
众人向着山林间看去,群山万壑,千峰万障,几座巨岩壁立,势欲倾倒,一些青松翠竹点缀其间。无边树木萧索,落叶寂静无声,人在万山面前,何其渺小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