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弘治帝以身体有恙为由罢朝。
皇太子以脾胃虚寒、简称腹泻为由逃课。
弹劾杨廷和伤人、锦衣卫在内城使用火器、缇骑纵马伤人、会试放榜拖延,以及大明各地的大小政务等奏折堆在文渊阁的书案上。
中书舍人按照首辅刘健的要求,把提到“郑旺妖言”的奏折,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或影射,统统归在一类。此类奏折占了一半有余。
“你去司礼监找李公公。我等必须尽快想办法消除郑旺妖言产生的影响。”刘健命中书舍人即刻前去找人。
谢迁憋着一肚子气:“流民四要、揭帖栏导致朝野不少人对太子颇有微词。现下又出太子非皇后亲子的谣言,暗中有不少人推波助澜。那人以为这等低劣的手段能动摇储君之位?”
“恐怕这只是前兆。当初先皇欲太子,宫里有谣言……有人质疑皇上的出生。后泰山地动,钦天监以天象示警打消了先皇废太子的打算。”李东阳摇头,“那人反其道而行,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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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擅长推演每一事件的可能发展,从结果反推过程,有针对性的对症下药。因此总给人留下善谋的印象。根据那人工于心计的个性以及以往的手段,很容易推算出点东西。
刘健嗤之以鼻:“妇人的阴司手段罢了!小人何能治国?!”
太子和皇子的身份差别巨大。皇太子身份一定,开始接受最正统的储君教育。弘治帝由倪谦、徐溥、丘浚、李东阳、谢迁、程敏政以及其他重臣教导,学的乃是堂堂正正的王道。因此君臣相得益彰,乃有中兴的局面。皇子的教育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才会做出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不久,中书舍人归来。
“首辅大人,司礼监众位公公都被叫去了坤宁宫。”
“不会又出事了吧?”刘健愁得拽下一把胡子。
和宫中关系紧密的谢迁同样发愁:“昨日宫里不消停。没什么消息递出来。”
“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李东阳安慰两人。
……
每天起床的前一个时辰,是朱厚照三省吾身的时间。大部分用来怀念三十六年的两个月亮世界。这是他没有被腐朽生活腐化堕落,没有被此间世界世俗同化的原因。
他是朱厚照,继承了老朱家的骨血,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他是骄傲的,同样狂妄自大。
麻沸散一事打碎了他自大的心里。
他在新华阁独坐一晚。思考了很重要的事情。
是顺从血脉的影响,还是继续保持独有的灵魂呢?
“小爷,皇后娘娘召见。”黄献敲响了新华阁的门。
朱厚照在黄献的帮助下,换上繁琐的皇太子衮冕,整理仪容后前往坤宁宫。
在两个月亮世界,除非做直播,他可以连续十天不洗头不换衣服。哪怕临时直播也不怕,直播间有美颜功能,隔着镜头谁也看不见他的邋遢。但在大明就不行了。尤其是皇宫,最讲究繁文礼节。
正在修订的《大明会典》详细描述不同身份的着装要求。在一层层穿上衮冕的时候,朱厚照深深体会到礼节的深意。礼节可以从言行举止等细微之处影响人的行为和思想,明确身份地位的差别。
他享受被人伺候、被人仰视的感觉。
让血脉和灵魂见鬼去吧!
他就是一俗人,要活、要钱、要权、要地位。一切阻挡他追求美好生活的,都应该被扫入犄角旮旯。
关注度+10,+10,10……
换上只有在陪祀天地、社稷、宗庙、大朝会等重大场合才会穿出来的衮服,朱厚照理所当然受到瞩目。
通往坤宁宫的路上,宫人明显少了很多,禁军则多了一倍。昨日由韦兴和萧敬带头,抓了2189位宫人,分开关在空置的宫殿内。宫里的高压态势,令每个人呼吸沉重。
“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坤宁宫的人很有眼色,见到衮服立刻行大礼请安。
朱厚照微笑致意:“都起来吧。”
宫人们打了个寒颤。
太子在皇爷昏迷期间也是这般笑的。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朱厚照进主殿的时候,看到司礼监全员跪在外头。见到他,立刻趴在地上磕头问安。其中,高凤看向他的目光露出恳求之色。
怕他把2189人全部宰了吗?
朱厚照入主殿请安。皇帝爹负手站立赏画。一旁的皇后娘眼睛红红的,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又有人送画了吗?
朱厚照最烦这种弯弯绕绕,有话不能直说?!以后谁给他来这一招,他一定按照自己的意思曲解。
“照哥儿快劝劝你父皇!看了一夜画,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怎么劝都没用。”皇后娘眼里全是皇帝爹,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衮服。
哟,是什么画?
朱厚照起了兴趣。
上前一瞧。画的顶部有《御制一团和气图赞》,落款是……宪宗爷爷!作画于成化元年。
“一团和气?”朱厚照嘟囔着。猜测宪宗爷爷继位初始作此画的目的。
弘治帝仿佛刚瞧见儿子的到来。瞥了眼儿子身上的衮服,淡淡地道,“先皇临终时把此画赠与朕,希望朕能与皇弟们一团和气。皇弟们年岁还小,让朕好好照顾他们。先皇不想见到兄弟阋墙的场面。”
看来这就是皇帝爹迟迟不下狠手的原因。
“这话皇爷爷只交代了父皇,没有与其他皇叔说吗?”朱厚照眨着眼,佯装好奇地问。
张皇后双眼紧盯弘治帝,紧张地握紧手中的丝帕。照哥儿的话问的太扎心,深怕祐哥受不了刺激。
弘治帝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一屁股坐下,茫然若失。
“……不知道。”
“父皇,”朱厚照双膝下跪,“孩儿有话要说。”
弘治帝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他,目光充满怀念,“朕在照哥儿的年纪,看到先皇腿肚子打颤,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利索。长大后,一直改不掉这个毛病。先皇应该是……看不上朕的吧。”
“皇爷爷因为小时候的变故,落下了口吃的毛病。孩儿想,皇爷爷肯定能体谅父皇的。毕竟,感同身受过。”朱厚照语气温和地开导道。
皇帝爹的心结很严重。
打不开皇帝爹的心结,妹妹的仇怕是只能报一半。
弘治帝眉头微皱,表情有所动容。缓了缓神道:“照哥儿想说什么?”
跪在外头的司礼监众人竖起耳朵倾听。
皇爷若是下定决心惩治始作俑者,2189名宫人怕是性命难保。皇爷若是顾念先皇临终的交代手下留情,大部人能幸免于难。
太子会说些什么?会不会改变皇爷的想法?